第 22 章(2 / 2)

庶兄 白鹿謂霜 17800 字 7個月前

“……還有你兄長,也不可拿這事驚動了他。他正是舉業的關鍵時候,絕不可因這些小事,亂了心緒。”

江宜曼含淚點頭。

見女兒應下,秦氏這才麵色緩和下來。祝氏嘴拙蠢笨,留不住江三爺。宋氏相貌平平,便是抬了新人,也未必能投了江三爺的性子。有孩子在,江三爺遲早會再來妙馨院的。

這一點,秦姨娘還是有自信的。論伺候江永陵,沒人比她做得更合他心意。

眼下江三爺對宋氏處處滿意,可她不信,宋氏能一輩子都叫他滿意。總有機會的。她忍得了,也等得了。

“好了,回去吧。若你父親問起今日的事,你也無需辯解什麼,隻管哭幾聲,哭得可憐些。道自己知錯了,隻是怕父親不再疼你,這才一時糊塗。你父親不會怪你的。”

秦氏手把手教女兒如何應對江三爺,說罷,才擺手叫她離開。

江宜曼起身,應了下來,猶豫地道,“那您呢?”

秦姨娘垂眸道,“你父親既覺得我做錯了,那我總得擺出個認錯的姿態。明日起,我便閉門不出,日日焚香抄經。好了,走吧。”

江宜曼見姨娘從容的模樣,心下略略安了些,這才出了門去。

抬眸望見天上一輪彎月,心裡隱約劃過個模糊的念頭:

剛回河間府的時候,姨娘還是風風光光的,有寵有子,手裡還握著管家權。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事情忽地便不順起來了。先是失了管家權,現下又惹怒了父親……

就仿佛,惹了那路神仙一般。要不要勸姨娘,找個日子去廟裡拜拜……隻是姨娘這個身份,想出門也不容易。

江宜曼胡思亂想了會兒,輕呼了口氣,收回了視線。

秦氏失寵的消息,果然很快傳開了。

吳媽媽麵色欣喜地進門,繪聲繪色說起江三爺奪門而出的場景,末了道,“……聽說秦氏今日連門也不出了。妙馨院裡那些婆子媽媽,先前多風光啊,現下也夾起尾巴了。”說著,又道,“隻是,三爺雖不去妙馨院,卻又宿在祝氏那兒了。”

宋氏對祝氏倒不在意,她不是不能容人的,祝氏老實木訥,她受寵,可比秦氏受寵強多了。但祝氏怕是留不住江三爺。秦氏複寵,是遲早的事。

宋氏沉默片刻,道,“吳媽媽,你叫海棠準備一下。明日起,便進屋來伺候。”

海棠是宋氏的陪嫁丫鬟,模樣生得極美,人如其名,宛如一朵海棠花般清麗。

吳媽媽一愣,當下明了宋氏的打算,她是打算叫海棠伺候江三爺了。遲疑了下,委婉地勸道,“您與三爺,不是挺好的嗎?”

宋氏無奈地笑笑,反問,“媽媽,你覺得憑我一人,能攏得住三爺嗎?”

男子重色,江三爺亦是如此。她與他相處時,他溫和儒雅,什麼都好,唯獨看她的眼神裡,從無驚豔悸動。他給她作為妻子的體麵,卻不會像寵秦氏那樣,寵愛她。她必須抬舉一個人,來分秦氏的寵。

海棠貌

美忠心,自幼伺候她,對她言聽計從,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海棠的事,就這般定了,宋氏也不想多說什麼,轉而問起宜嘉來。

她進門時便聽婆母說過,宜嘉這孩子自幼體弱。聽說這幾日又病了,跟學堂告了假。

吳媽媽道,“今日奴婢照您的吩咐,送了些滋補的藥材過去。見著五小姐了,瞧著人還是不大精神,有些咳嗽。還叫奴婢代她道謝,道病好了,便來給您請安。”

吳媽媽想起那年幼病弱的女孩兒,有些心軟,“五小姐小小的年紀,說話做事,倒是很妥帖。人也安安靜靜,不爭不搶的。”

宋氏聽罷,隻道,“自幼喪母,總是早熟些的。”

她也就是一問。對於宜嘉,她雖按著婆母的吩咐,對她照顧著,但要說感情多深,卻也沒有。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沒養在身邊,感情也是淡薄。儘過繼母的本分就好了。

不過想到那孩子每回來請安,總是乖乖叫母親的模樣,宋氏到底是有些憐憫的,想了想,又道,“吩咐下去,五小姐要用什麼藥,都叫藥房拿最好的取用。彆叫那不長眼的,怠慢了她。”

吳媽媽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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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陵一個多月沒去妙馨院,還把宋氏屋裡一個叫海棠的丫鬟收了房。

消息傳開來,三房上下都以為,專寵近十年的秦姨娘,這回是真的要失寵了。

卻不想過了幾日,院試揭榜了。

江家三位少爺赴考,兩位榜上有名。

一個是二房的江明恒。

另一個,卻是秦姨娘所出的江明暉。

雖不是案首,但兄弟同榜,對江家而言,也是極大的喜事了。

江永陵麵上不曾說什麼,隔了幾日,卻去了妙馨院,當晚,宿在了秦姨娘屋裡。失寵一個多月的秦姨娘,靠著兒子,又起來了。

這消息不多時便傳遍了三房。

傳到宋氏耳裡,她也沒有多驚訝,隻摸了摸依舊平坦的小腹,期盼著自己能早日有孕才好。

府裡的這些妻妾相爭,卻半點沒影響到宜嘉。

小小的鹿鳴院,如今被江明霽管得滴水不漏。經了先前董媽媽的事後,寶音、寶嵐兩個也立起來了,有了大丫鬟的氣勢,把院裡管得井井有條,上下一心。

天氣轉熱,很快便到了端午。

五月又稱毒月,天氣漸暖,蛇蟲鼠蟻出沒,瘴癘惡氣滋生。一大早,寶音便領著幾個小丫鬟,拿著菖蒲艾葉在院中各處拍打,又在窗上貼了五毒符。在院裡撒雄黃酒、熏艾香,驅逐五毒。

董媽媽進屋來時,宜嘉正坐在榻上,低著頭,認認真真地編百索子。五色絲線編織,係在腕上,有祈福避災的寓意。

宜嘉自己腕上就戴了一個百索子,下方綴著綾羅編的粽子和壺盧。額間還被董媽媽用胭脂點了紅,以避五毒。

董媽媽見宜嘉快編完了,便等她弄好了,才開口,“方才瓶兒那丫鬟取您的衣裳回來,道路上瞧著二少爺

回府了。”

聽董媽媽說二哥回來了(),宜嘉便叫人揀了七八個粽子?(),並一碟熟鴨蛋,收進食盒裡,興衝衝去暮清院尋二哥過端午節了。

暮清院裡門大開著,下人也忙著灑雄黃酒、熏艾香。

暮清院宜嘉常來,下人們也從不把她當外人。宜嘉問過香櫞,得知二哥在堂屋,便也不要人領著,就自己過去了。

到了堂屋,卻沒見到二哥。屋裡隻坐著兩個陌生的少年。

一個年長些的,穿著府學青衿,交領的長衫,極為乾淨。背脊挺得很直,身姿如鬆,五官端正。另一個少年著錦袍,手裡一把折扇,正歪著身子,臂肘撐著椅子扶手,姿態隨意地同前麵那少年說話。

宜嘉怔愣了下,兩個少年也瞧見了門口的她。

兩兩對視,身著學子服的少年,忙站了起來,拱手作了一揖。宜嘉個子矮,不得不仰頭看人,便發現這少年作揖時,露出衣裳的袖口和臂肘處,磨損得有些起毛發白。

宜嘉眨眨眼,呆呆地回了一禮。

另個少年見狀輕笑,桃花眼瀲灩,收起折扇,上下打量了宜嘉一番。見她一團稚氣,白皙肌膚,額間一點殷紅,漂亮圓潤的杏眼,懵懵懂懂的,呆呆的,看得人十分喜歡。

他一向隨意慣了,家中妹妹個個小小年紀,便一副老成模樣,學規矩學成小大人模樣了,鮮少瞧見宜嘉這般稚氣漂亮的小姑娘,便饒有興致地逗她。

一副主人的語氣問。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來找誰?”

宜嘉呆了下。這話不該是她問他們嗎?這裡是二哥的院子呀……

一旁的施鳴鴻見狀,知曉謝瞻性子,怕他嚇著小姑娘。剛想主動開口,自報家門。

卻見江明霽從廡廊下走了進來。

宜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過頭,看見二哥邁過門檻,便仿佛有了依靠一般,跑到二哥身邊,仰著臉,牽住他的袖子,“二哥……”

江明霽低頭,看向緊挨著自己的幼妹,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抬眸,淡淡視線掃過屋裡的謝瞻和施鳴鴻。

逗弄人家妹妹,還被撞了個正著。

謝瞻倒是一點都不心虛,大大方方的。

江明霽沒理會謝瞻,低頭同宜嘉說話,看她因有外人,而警惕得睜圓的杏眼,語氣中帶了安撫,“他們二人是我在府學的同窗。”說罷,指了指二人。

“施鳴鴻。”

“謝瞻。”

又朝兩人道,“這是我最年幼的妹妹,行五。”

施鳴鴻溫和地跟宜嘉見禮,“五小姐。”

謝瞻卻是目光在兄妹二人身上轉了一圈。江明霽天賦卓絕,他一進府學,便發現了。小小的河間府,竟有這樣的人物,日後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但他主動與他結交,倒不是因為他的聰慧,而是第一次見江明霽,他便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說起來都奇怪,他居然從江明霽身上,感覺到一股毫無緣由的親切。

以至

() 於明知江明霽生性冷淡,身邊隻一個受他資助的施鳴鴻,略能得江明霽正眼相看,他也厚著臉皮,主動黏了上去。

好說歹說,勉強有了點同窗之誼。

他原以為,江明霽便是這般性子,冷漠寡言,情緒淡漠,什麼都挑不起他的情緒,也從未聽他提起過家人。卻不想,他對幼妹,倒是很疼愛縱容的樣子。

這小姑娘,除了漂亮些,倒也沒什麼特彆之處。

謝瞻看了眼宜嘉,也笑著道,“原來是雪臣的妹妹。”

雪臣是府學先生為江明霽的字,取自他名字,霽,雪後轉晴也。亦有忠臣純臣的意思。

見二哥這樣說,宜嘉也跟謝瞻二人見禮,乖乖地喊人,“見過施家哥哥、謝家哥哥。”

打過招呼,江明霽抱宜嘉到座位上,在她邊上坐下。看到寶音手裡提著的食盒,示意她拿過來,打開後,見是粽子和鴨蛋,才明白小丫頭急匆匆跑來找他,是想和他過端午。

江明霽垂眸,示意寶音把粽子鴨蛋拿給客人分食,自己慢條斯理剝了一個,放到宜嘉的碗裡,淡聲叮囑,“你腸胃弱,隻許吃一半。”

宜嘉晃了晃小腿,乖乖地點頭,“好。”

江明霽這才給自己剝了一個粽子。

雪白的糯米,裹著煮得軟爛的赤豆,清甜中泛著股粽葉的香味。

江明霽對口腹之欲,一貫淡淡。倒是宜嘉,小丫頭對吃的格外感興趣,隻是腸胃弱,吃不了多少,吃多的積食。但她吃得少,便格外地認真,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吃得格外地香,普普通通的粽子,叫她吃著,仿佛成了什麼龍肝鳳髓一般。

這畫麵實在下飯。

一不小心,謝瞻和施鳴鴻都吃撐了。

宜嘉倒是不知情,吃了半個,便聽話地把碗放下不吃了。寶音拿了帕子來,仔細替宜嘉擦手。

江明霽在旁邊坐著。謝瞻在說話,施鳴鴻偶爾會接上幾句,聊的是府學的事,江明霽隻聽著,幾乎沒怎麼開口,見宜嘉放下碗,擦了手,坐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轉過頭看她,“覺得無聊?”

府學那些事,宜嘉沒經曆過,自然覺得枯燥無聊。

不過二哥剛回來,她還想和二哥多待一會兒呢,便趕忙搖頭,抿唇否認,“沒有……”

看她撥浪鼓似的搖頭,江明霽唇角劃過淡淡的笑,站起身,把宜嘉從座椅上抱下來。等小丫頭站穩了,才道,“走吧,帶你出府玩。今日街上有廟會。”

入春後,宜嘉病了好幾回,董媽媽等人嚇壞了,日日把她拘在院裡。小丫頭怕是悶壞了。且天也暖和了,帶她出去走走,對她身子也好。

江明霽看宜嘉眼睛裡滿是驚喜,沒再說什麼,轉過頭,吩咐寶音回去取件薄披風路上帶著。

一旁的謝瞻聞言,陷入沉默。

合著他說了一路,拉上施鳴鴻做說客,甚至跟到江府,都沒請動江明霽。這小姑娘一個哈欠,就叫江明霽鬆口了。

早知如此,他還費那功夫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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