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聽到大火劈裡啪啦的燃燒聲,但自己的嗓子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簡淮寧隻能邁開步伐,毫無灼痛感地穿過火焰,在屋內尋找。
平平無奇的三室一廳,麵積不大,但家具全燒毀了,牆壁都燎得看不出原樣。
滿地焦黑的殘骸灰燼,幾乎分辨不出燒毀前是什麼東西。
有些奇特。
簡淮寧發現了,這也不像是正在發生的火災現場。
沒有被燃燒到不斷垮塌的物件,窗外也安靜地出奇。
準確地說,這更像是一場躍動的大火,疊加了火災後的靜止現場。
她邁過燒垮的門框,穿過濃煙,走進了第一間臥室。
雙人床,兩具焦黑的屍體。
火災現場的焦屍,死狀會非常淒慘,普通人甚至連看一眼,都無法接受。
但簡淮寧不是普通人,她見過很多死狀淒慘的屍體,於是皺著眉,湊近查看。
皮肉燒焦,胸腔燒穿,骨架暴露,顱骨崩裂,屍體焦黑。
看起來似乎是熟睡中被燒死的,因為一具屍體的骨架,還維持著摟抱另一具屍體的動作。
要是醒著,本能就會有逃生動作的跡象。
但一點警醒都沒有,這也睡得太熟了?
簡淮寧退出第一間臥室,走進第二間,也是雙人床,兩具焦黑的屍體。
死狀差不多,隻是都平靜地仰躺著。
再進第三間臥室,這間臥室很小,壓抑狹窄,其實是改裝的閣樓。
隻有大概七個平米,還是斜頂,甚至沒有正常的窗戶采光通風透氣,隻在上方開了一處天窗。
單人床,屋內沒有人,也沒有屍體。
感受不到時間流逝的概念,也走不出去,簡淮寧在火災現場裡反複轉圈,也不知道她被困在這裡多久了。
直到轟的一聲,猶如晴天霹靂,驚雷炸響,眼前的一切頓時都化成了齏粉。
如同前世死亡時一樣,簡淮寧再次魂魄衝天而起,扶搖直上九萬裡,落入了白霧嫋嫋的仙境法壇之中。
熟悉的老道人,他的身邊還站著另一位青衣長袍的老者。
這位青衣老者看起來疲憊不堪,身心交瘁,竟對著凡人的魂魄一揖到底:“姑娘,我問緣宗對不住你。”
“是我宗內的長老,天人五衰,壽命將儘,卻不願意入三千人間界輪回,竟搜尋禁術,用自己的親生女兒煉嬰。”
“你們二位人間界簡淮寧被卷入其中,實非失誤,而乃他故意為之。”
“他的幼女承載他的血脈,而你命格至陽,經過融神魂,煆隱骨,便可承載他的道行,另一位簡淮寧命格至陰,便可居中陰陽調和。”
“如此三位一體,逆天改命,煉嬰成功,他便可奪舍幼女,既無損之前的修為,又享受漫長的壽命,還能躲過天道的懲罰。”
之前熔煉簡淮寧的老道人也作揖道歉:“姑娘,這融魂煆骨之術乃是我的獨門秘術。”
“融魂砂與煆骨丹的藥材難得,他千辛萬苦尋來,托掌門央求我出手補償你。”
“我本是體諒他愛女心切,不忍女兒早夭,結果意外發生陰陽呼應,誤換了你們二人,才出手相助。”
“且問緣宗講究因果循環,積福緣,消報應,若是不補償於你,則有傷天和,損及其門派氣數。”
“萬萬想不到他竟是這般……竟敢去尋禁術……等我發現他在融魂砂裡埋了一味裂魂引,你已入人間界,我來不及……”
“一旦你心神不穩,便會引你入平生憂怖,裂你魂魄。”
“天幸,天幸!”他長舒一口氣道,“這裂魂引裂你的魂裂了一半,竟有人為你擋了一遭,當是你們二人的血正好在那時互相侵染了。”
“煉嬰需得神魂三位一體,如此摻雜了無法融合的神魂,便失敗暴露了。”
“此舉為天道不容,引來天雷,他已身死道消,形神俱滅了。”
那位青衣長袍的老者又是一揖,說道:“我問緣宗欠你們的,他既已身死道消,形神俱滅,那他累世積下的福緣,便應在遭牽連的各位身上。”
“隻一件事,融魂失敗後,至陰命格的簡淮寧魂魄,已落回她應屬的人間界,應當會停留在她怨念至深之處。”
“為姑娘擋裂魂引的人,則是落入了姑娘你身隕之處。”
“這二人都與姑娘有因果牽連,還請姑娘幫忙,隻有你能尋回這二人魂魄,再一齊歸位。”
他們知道凡人神魂脫離人間界,是無法出言出聲的。
就隻是細言一番如何做,再交給她幾樣東西,便送她魂魄返回了前世殞命的大啟朝。
依舊是黃沙遍地,烏雲漫天。
隻是喧囂的戰場,已經歸於平寂,沒有兵器交聲入耳,隻有風吹流沙的動靜。
簡淮寧在自己戰死沙場的殞命之處,看到了為她擋難的人。
裂魂引裂走的,是時澈的魂。
昏迷中的他眉頭緊皺,身上染的血,也不知是片場殺青鏡頭帶來的,還是新增的。
應該是新增的。
當時不斷有零碎的山石落下,簡淮寧陷入痛苦的屍首走馬燈中,根本顧不上躲閃,也被砸中,添了不少傷。
直到她背上一沉,被人護住,轉瞬間就陷入了火場。
應該是時澈也有被砸中,兩人傷口處的血互相侵染了。
所以……簡淮寧望向時澈昏迷中緊皺的眉頭。
那場火,是他平生最痛苦的回憶,和最無法忍受的憂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