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少女初長成
西北邊塞難熬的寒冬過去,春回大地,將軍府的牆角樹根下,悄悄地綻放起成片的白色小野花。
一簇一簇的,不怕踐踏,也不怕乾旱,生命力極其頑強,在缺水的邊塞春天裡,迎風招搖,開得滿處都是。
驚蟄後,春分前,簡大將軍突然多了個習慣。
每日裡他從軍營回來,總會帶一名年輕的將領回府。
傍晚時先帶人與孩子們一起吃頓晚飯,晚課時再帶著年輕的將領進府中的演武場,依次和孩子們切磋切磋。
切磋完了,二兒子和小女兒可以先回自己院子休息。
年輕的將領和大兒子會被簡大將軍叫到書房去,對兵法也對簡家軍的事務,議論一二。
然後年輕的將領去外院的客房睡覺,大兒子還會在父親的書房中多留片刻,再商討一番“其他事務”。
第一日來的是個年輕的副尉,簡家軍中使長刀的好手。
第二日來的是個年紀稍大些的校尉,擅使長槍。
……
簡家軍中的好手輪番地來,小女兒那是每日裡興致勃勃地從兵器架中取出對應的刀槍劍戟,與對方“切磋切磋”。
但一連來了好幾位年輕將領和他們比試後,到了夜裡,二哥難得的沒有下了晚課就往自己的院子裡鑽。
他也沒有去找妹妹瞎鬨,反正妹妹現在有人陪,如今每日裡都和她的娃娃軍在一起。
二哥有事找父兄說道說道。
當然,二哥不敢待在父親的書房外等,那是找削。
他跑去了大哥的院子裡,翻出大哥珍藏的好酒,美滋滋地倒上一杯,邊喝邊等人。
大哥從父親的書房裡一回來,就有仆從通報,說弟弟在裡麵等他。
進了屋,剛坐下,大哥就聽到弟弟念叨他和親爹。
“你們至於嗎?寧寧才多大?”二哥自己鬨得要死要活地非要美人不可,輪到妹妹頭上,他不覺得了,竟然敢一臉嫌棄地質問大哥,“搞比武招親啊?”
大哥十分鎮定,他知道弟弟嘴上沒個把門的,早就揮退屋內所有的仆從下人了。
他把自飲自斟的弟弟手中的酒杯拿走,拎起茶壺,滿上兩個杯子的熱薑水,遞過去,先訓他:“在家就少喝冷酒,剛練完一身汗!不知道春天夜裡容易著涼?喝熱薑水!”
二哥撇撇嘴,留戀地望一眼他的酒杯,不敢吱聲說自己練完劍渾身汗,想喝冷酒散散熱氣,隻能委委屈屈地把熱薑水捂在手中。
然後聽到大哥不慌不忙地回答他:“誰說是比武招親了?”
“正好今年春天閒,沒戰事,父親就喊軍中好手來陪你們切磋習武而已。”
“得了吧!”二哥抱著熱薑水嘀咕道,“你們忽悠寧寧就算了,忽悠我啊?”
“來的人,是簡家軍裡的好手沒錯,但隻能說是年輕人裡的好手吧?”
“真正那些,身經百戰,飽經風霜,老當益壯,軍功滿身的高手,你們怎麼不叫來?”
二哥掰著指頭數,說道:“咱簡家軍裡,如今長刀第一的可不是昨日來的那個副尉,那副尉剛十九,他才打了幾回仗?”
“長刀使得最好的是老朱!咋不喊他來教?”
二哥膽大包天,抬眼瞥大哥,明知故問道:“是嫌人老朱年紀大啊?還是嫌人老朱有家有室啊?還是嫌人老朱其貌不揚啊?”
難得大哥沒罵他,隻是灌完了手中的熱薑水,又給自己滿了一杯。
沒被訓,二哥來勁了,顯擺他的觀察力:“來的人裡,一個兩個的,也算是簡家軍年輕人裡頭長相周正的了。”
“年紀最大的也就二十,年紀小的十六,正好是咱西北軍征丁的最低年齡。”
“我估摸著,他們也都沒定親,沒成家,是吧?”
大哥還是不吱聲,又灌了第二杯熱薑水下去。
“真的,寧寧才多大啊?你們至於嗎至於嗎?”二哥叭叭叭地反複念叨。
大哥一杯又一杯的熱薑水灌下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一直沉默不語。
但這弟弟吧,隻要不打他,他能一直叨叨叨下去。
如果打他呢,隻要不像父親那樣,是真發脾氣真拿家法,他也能繼續叨叨叨下去。
而且為了關心妹妹這種事,做大哥的,也下不去手真拿家法打他,也沒這個理不是?
大哥被弟弟念得不行了,肚子也灌得實在喝不下了。
他終於憋出一句:“就是因為寧寧長大了,父親才想著再讓她看看。”
“也不會勉強她,就是看看而已。”
“軍中有青年才俊,就帶回來見見,這幾年裡萬一她有鐘意的人,改主意了呢,就先定個親,畢竟她也大了。”
“哪兒大了?她去年冬天才過了十三歲生日而已啊!”二哥不服。
大哥:……
大哥望房梁,望窗棱,望茶壺,望自己手中的茶杯……
歎氣。
讓他想起驚蟄之後的第二天,他跟著父親在書房裡挑著燈皺著眉發著愁翻閱糧草記錄時,管事來報,說妹妹的院子半夜叫了大夫。
然後他們急匆匆趕去,怕妹妹生急病……那尷尬的場景。
“就……妹妹已經……能嫁人……那種長大。”大哥難得說話都快結巴了。
“啊?”二哥疑惑地看著大哥漲紅的臉。
其實年紀也不大的大哥惱羞成怒,訓斥道:“你不是才往你的後院裡納了人嗎!”
……
片刻後,臉通紅的大哥繼續望天,臉通紅的二哥拔腿就走。
他終於明白當初不打算續弦的父親為什麼說邊塞將軍府裡“沒人”照顧妹妹,要把她寄養在京城遠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