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妹妹自己不覺得,她憤怒地翻完醫書,無奈地接受現實,還敢往演武場裡跑。
她就當自己每個月都得帶傷習武了,反正沙場上的兵不也經常得帶著傷流著血還繼續打仗嘛!
老父親其實也尷尬,但妻子去世得早,小女兒的大小事宜如今都得他來操心。
他歎著氣,知道寧寧固執,但也不得不考慮,當年六七歲的時候,小女兒隻是被姐姐的事情嚇到了。
那如今豆蔻年華已至,也許會改主意也不一定,得給孩子們反悔的機會。
父親也沒明著說,就是把簡家軍裡,那些他看得過去的尚未定親婚配的年輕人,都帶回府裡溜了一圈。
想著看女兒會不會有看上的。
結果吧,親爹在一旁瞅著,覺得女兒可以說是……一視同仁。
打架打得挺積極的,遇到讓著她的,被人放水還不高興,讓人家打架認真點。
今天來的這年輕人叫熊戟,有一手家傳的好戟法,膂力驚人。
他聽聞要和將軍的小女兒切磋一番,生怕傷著她,把一杆重戟舞得像戲台上的慢動作,讓小女兒輕輕鬆鬆就贏了。
三兩招應付過去,頓時破綻大露,等小女兒把重劍比劃到了他脖子邊上去,便投戟認輸。
但小女兒半點不領情,把劍收回來,找人弄來件舊棉衣,纏在他的戟尖上,說道:“這樣行了吧?你放手打!”
熊戟沒辦法,隻能望向大將軍,看大將軍點頭了,才敢真的和她對練。
簡淮寧畢竟才十三歲出頭,身量都未長成,這年輕人正好二十歲,天生的力能扛鼎,幾輪打下來,小女兒握著重劍的手都直發抖。
她還不認輸,扭頭找一直跟著她的貼身侍衛,手伸過去,讓跟著大夫學了大半年醫術的時澈幫忙給她把手臂手掌手指都用布緊緊地纏起來,止住發抖,好繼續練。
少年雖然盯著她懸停在空中都不停發抖的雙手,冷著臉擰著眉,但也還是聽話幫她纏,隻是動作十分地輕。
大將軍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小女兒的後腦勺,勸道:“好啦,你年紀小,力氣本來就不足,你還偏用重劍,怎麼可能打得過?”
“那不行!”小女兒堅持道,“就是力氣不夠我才用重劍的!”
“那就下次熊戟休沐的時候再過來,你先回去休息好,養足力氣再來找他練。”簡大將軍歎道。
剛剛也敗給熊戟,從肩膀到手臂都酸痛得要命的二哥,靠在牆邊歇息,邊喘氣邊偷著樂。
他看出來了,父親儘找些軍中現在能打贏妹妹的好手過來。
這些年輕人,反正無論刀槍劍戟,弓馬騎射,總有至少一樣特彆拿手,能勝過現在的妹妹。
估摸著是覺得,給妹妹尋夫君,得尋個武藝比她強,能保護她的。
結果吧,反而是讓妹妹練得更狠了。
趁著隔得遠,二哥好奇地問大哥:“爹怎麼儘從簡家軍挑人?沒彆的人選嗎?”
大哥壓低聲音,回道:“寧寧不願意待在京城,在這西北軍營裡長大,許多人家就嫁不了了。”
“她又拿她的嫁妝養娃娃軍,能沒有嫁妝還待媳婦好的,也不在乎繁文縟節的,除了簡家軍裡的人,還能上哪兒找?”
二哥嘀咕道:“那你們也不用專門找比她武藝強的,找點好看的來不成嗎?這一個個長的,都比不上她身邊那小子,我不信寧寧看得上。”
“換成是大哥你,你會想同比你更強,能保護你的女子成親嗎?不看其他的?”
大哥皺眉,看向從來都是胡言亂語的弟弟,回道:“我是男子,自然不同。”
二哥懶洋洋地揪了根野草,叼在嘴裡,樂道:“你放心,我跟你下軍令狀,你和爹不懂寧寧,她絕對不喜歡你們領回來的這些。”
比武招親,在他妹妹這兒,是行不通的。
誰要是能打贏她,她隻會成天琢磨著怎麼打贏對方,隻能被她打成武林大會。
像他簡淮安嘛,他就喜歡會心疼他受傷,會細心溫柔替他包紮擦藥,會為他做荷花酥的冷美人。
像他妹妹呢,他覺得妹妹現在壓根沒這種想法。
哪怕就是有了,想起少女拉著少年從他院門口跑掉的身影,想起那團帶著白糖糕香甜味道的油紙團,想起妹妹如今再不纏著他蹭荷花酥吃……
二哥撇撇嘴,覺得妹妹可能會喜歡惦記著給她帶熱騰騰白糖糕的俊俏少年。
二哥半是嫌棄半是酸的,衝著妹妹身旁安靜的少年侍衛,揚了揚下巴,問道:“那小子呢?你們沒考慮過?”
大哥看向這大半年都安心當妹妹侍衛的前禦史之子,沉默片刻,回答道:“父親承諾過,他任何時候後悔了,都願意幫他改名換姓,叫他回去走文官的路。”
“雖然他現在是鐵了心留在這兒,但年紀也小,也才十五,他以後要是變了呢?”
“畢竟是文官的孩子,從小開蒙讀書,有能力走彆的路,等他改了主意,未必真的會一輩子留在西北,留在簡家軍。”
“但寧寧在西北長大,已經是這個性子了,她不可能和阿姐一樣,如果嫁到文官家,執掌中饋,她應付不來的。”
大哥其實挺滿意這種比武會讓著妹妹的將領,他說道:“像熊戟,家傳武藝,憨厚老實,生在軍中,長在軍中,家在軍中,一輩子都不可能會離開西北的。”
“爹說憨人疼媳婦,寧寧性子要強,他又能護著寧寧,也能讓著寧寧,不是挺好的。”
二哥咬著草,嚼吧嚼吧,嘀咕道:“大哥,我呢,想法和你們不一樣。”
“你們喜歡沒選擇的人,喜歡憨厚老實人。”
“我覺得呢,我偏好有選擇的聰明人,他看清了後果,知道自己要舍棄什麼,會遭遇什麼,還是偏要選,才是真的雖千萬人吾往矣,你懂的吧?”
二哥嘴裡的小野草,和他的嘴角一起驕傲地翹了起來:“你看看我,明知道會挨家法,明知道要跪祠堂,明知道爹不可能同意,還是非要把人從教坊裡搶出來,這才是真的,好吧?”
大哥直接伸手糊了他後腦勺一巴掌,合著他誇獎他自己呢。
“再說了,你們能不能給寧寧挑點俊俏的?”二哥抬手把自己的眼皮一撐,瞪成個銅鈴,“都是那種寬額頭,方下巴,濃眉大眼的長相,覺得這種漢子長相剛毅是不是?”
“得了吧,爹要是真喜歡這種長相的,咱們幾個能生成這樣?還不是靠娘生得美!”
弟弟什麼胡話都敢大放厥詞,真是欠教訓。
於是簡大將軍讓親兵把熊戟帶去外院歇息,又讓小女兒帶著她的娃娃軍回去,再一扭頭,找兩個兒子,發現大兒子在演武場的牆角錘二兒子。
大將軍踱步過去,問道:“他又闖什麼禍了?”
在爹麵前向來不撒謊的大哥,這回隻能閉嘴。
他總不能說,弟弟在背後嘀咕,說您自己都喜歡大美人,卻給小女兒找憨厚老實人吧?
二哥在大哥背後悶著樂,讓你回回告我的狀,害我挨打,我就說了,有本事你告訴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