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古代番外完(1 / 2)

第七章城牆之吻

頂著刺骨的寒風,無邊的月色,八百少年兵騎著戰馬,趕到了蒼北雪山腳下。

多虧簡家軍有每年出城長途奔襲拉練的習慣,也多虧幺女養大的娃娃軍,繼承了這習慣。

簡淮寧手中這支隊伍剛帶起來時,他們通常是從淮城往南走,跑廢棄官道,前往其他城池。

等到騎射嫻熟,武藝過關,他們就開始往北跑,走荒郊野嶺,入山林,闖大漠。

繞著淮城,人人幾乎都把方圓數百裡的地形地貌,摸得了若指掌。

蒼北雪山成片山脈一望無際,是天然的隔絕。

但其中兩座孤峰之間,夾著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

胡人左王帳遷徙得遠,他們若想趕在大雪封路前打進淮城,先鋒營隻能走這條唯一的小道。

這是絕佳的伏擊地,若不是仗著簡家軍全軍覆沒,左王帳也不敢如此有恃無恐,抄近路奇襲淮城。

少年少女們在此地翻身下馬,整整八百人,簡淮寧對他們的名字、年紀、本事,都能做到爛熟於心。

“林驍、阿湘、武誌海、汪濤……”她一口氣點了二十幾個名字,“出列,拿上號角,跟我走。”

其他人一看,便知道這二十幾人是簡淮寧特意點出來的。

因為他們要麼年紀還未過十四,身量未長成,力氣也太小。

要麼是今年才被娃娃軍帶回來買回來的。

時間太短,他們武藝何止是沒練到家,大概也就剛入門,勉強能騎馬奔襲時不掉隊,但做不到馬上開弓,揮動長兵器攻擊。

如今立冬已過,又是西北邊境,林內樹枝掛霜,地上積雪。

這種特殊環境,沒有豐富的打仗經驗,沒有跟著老兵仔細學過,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選擇埋伏地點,抹去腳印痕跡。

估算著左王帳離蒼北山的距離,趁著敵人還未到,簡淮寧親自摸排了兩邊的坡壁,樹叢,坑窪,山石,給每一個出列的孩子都指了隱蔽身形的位置。

從山腳到山頂,每隔一段距離,便安排一個孩子,給他一個號角。

“左王帳先鋒營即使日夜不停,最早也要一天一夜才能到達此處。”她吩咐這些尚且青澀的娃娃們。

“到時候不用你們衝出去殺敵,但是記住了,從聽到第一聲號角起,你們必須不停地吹下去!”

安排完這些人,簡淮寧回頭,又點了一波武藝稍差的少年少女出列,人手一根絆馬索,人在兩側山腳埋伏下去,絆馬索也垂下去,埋進雪地裡。

“不要躺在雪裡睡過去了!”

“肉乾和烈酒,都省著點。”

“實在太冷了,便把烈酒含在嘴裡。”

“到時候聽到號角聲起,便用勁拉緊絆馬索!”

再回頭點那些武藝好的,伏擊在林子邊緣,預備衝陣殺敵……

一整個夜裡,八百人,按照武藝、力氣、年紀,不同的任務細細安排下去,每個人的伏擊地點都親自察看,確保無虞。

直到黎明破曉,冬日的晨光漸漸透入雪山密林,窸窸窣窣的喘氣聲、腳步聲、嘶鳴聲,才慢慢都聽不見了。

人人各司其職後,簡淮寧自己,帶著她手下最得力的親兵侍衛,伏擊在了最前排,最靠近西北方向的位置。

再無說話聲後,林中便安靜起來,甚至隻能聽到積雪壓在枝頭的聲音。

連蟲鳴鳥叫都不會有,因為實在是太冷了。

埋伏的人一旦停止動作,冷意也迅速攀爬上來,手腳都開始凍得麻木。

簡淮寧取出酒囊,抿下一小口又冷又冰的烈酒。

辛辣微苦的味道瞬間直衝頭頂,從喉嚨刺激到胃裡,難受,但也讓人覺得暖和。

再抿一小口烈酒,不要吞,隻含著,既能讓自己不至於睡過去,也能多暖一段時間,儘量省點酒。

畢竟還不知道得等多久。

他們是全騎兵輕裝上陣,沒有輜重部隊跟著,人人都是一囊烈酒,一袋風乾肉,吃完喝完,便沒有補給了。

然後簡淮寧悄悄扭頭,望向了……陵漠山的方向。

二哥帶著府中那些重拾兵器,重上戰馬的老兵,一眾青澀的新丁,就都……戰死在了那裡。

無人收斂不說,也不知……能不能得個全屍。

望著望著,簡淮寧就感覺嘴裡含著的烈酒,越發苦澀起來,甚至嗆得她喉嚨都像是堵住了。

她都沒發現自己竟然悄悄地默默地哭了,直到身側有人伸過手來,動作十分溫柔地蹭掉了她臉上的淚水。

然後把她的眼睫掛著的淚珠,眼角留著的淚花,仔仔細細地一一擦乾。

“彆哭。”時澈壓低聲音,輕輕地說道,“太冷了,會凍傷的。”

他說得對,在西北邊境的寒冬,雪山林間的荒野,若是真的放開流淚,一定臉上眼角都會凍傷的,還得留瘢痕,

於是少女吸了吸氣,把喉嚨裡泛上來的悲苦,合著烈酒,一起咽了下去。

可她又看了眼陵漠山的方向,沉默片刻,終於還是沒忍住,難過地低聲道:“我……想二哥了。”

當初長姐去世,她抱著娘說,她想阿姐了,會有娘安慰她。

後來母親去世,她拉著爹說,她想母親了,會有爹安慰她。

前年父親陣亡,她說她想爹了,兩個哥哥會擦乾她的眼淚,拍拍她的頭安慰她。

去年大哥陣亡,她說她想大哥了,二哥會跟著難過,跟著一起想,然後安慰她。

如今二哥也沒了,她聽到斥候消息的那一刻,卻連為他悲痛流淚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此時安靜地在雪中埋伏下來,才能分出心思,想一想二哥。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從來都是安靜守在她身邊的少年,承諾道,“到死我都陪著你。”

少年替她擦乾眼淚的手,係著那根用到褪色的紅頭繩的手,悄悄地伸過來,握住了少女同樣也係著紅頭繩的手。

讓她摸到了這個冬天裡的一點溫暖。

雖然兩個人的手都冷得像鐵一樣。

“君子一諾?”少女知道她不能再哭,再哭要凍傷眼睛,便不再提二哥了,而是對著俊秀的文官之子,明知故問道。

“千金不換。”少年應道。

聽到承諾的少女,悄悄彎了彎眼角,隻可惜……握不了多久對方的手,就得主動抽離。

雖然預判敵軍最早也得一日一夜才會到這裡,但也不能放鬆警惕。

她得時時刻刻伏下去,耳朵貼地聽聲,手捂地麵感受震動,判斷敵人的騎兵部隊有沒有靠近,決定到底放入包圍圈多少人,什麼時候發動襲擊。

以及,站在掐斷敵軍隊伍的截點處,兩側迎敵。

八百少年兵是她帶出來賭命的,也隻有她一人,是從小就在西北將軍府長大的,受過最久也是最好的訓練,那她就得擔起將領的職責來。

於是簡淮寧凍得,比其他所有人都狠,雙手和耳朵都在雪地裡凍得通紅發脹。

再次入夜時,敵軍隨時到來,人人都緊繃起來。

不再低語,儘量少喝酒嚼肉,人銜枚,馬縛口。

寒冬伏擊,尤其是要準備著可能的夜襲,是一件非常遭罪的事情。

對人對馬來說,都是。

人嘴裡得緊緊咬著樹枝,防止說話,防止被驚嚇出聲,防止打噴嚏,防止咳嗽,減低呼吸聲音,甚至是杜絕冷到牙齒打顫的聲音。

戰馬也苦,轡頭被勒緊,馬蹄被裹住,還要用布帶牢牢地卡住馬嘴,防止嘶鳴。

……

左王帳先鋒營的三千騎兵,奔入羊腸小道的前一刻,不是不遲疑的。

這是本能。

但想一想斥候來報,想一想簡家軍已經被王庭徹底打沒了,他們新丁老兵都帶出去了,斷臂跛腿也上陣了,淮城不可能還有餘力,便放心大膽地闖了。

整支騎兵隊伍,被拉成了細細的一溜,井然有序地奔入狹長窄道。

他們也是日夜兼程,疲憊不堪,幾乎沒有休息。

不過淮城近在眼前,人人都亢奮得很,嘴裡互相吆喝著,商討著打進淮城能搶到什麼,怎麼分戰利品,好提氣提神。

直到……

林中傳來高亢淩厲的“嗚——”的號角聲。

“嘶嘶嘶——!!!”

“嘶嘶嘶——!!!”

“嘶嘶嘶——!!!”

隨著號角響起,雪中暴起數根瞬間繃直的絆馬索,每根絆馬索之間隔著十幾丈遠,頓時成片的人仰馬翻。

前麵的馬腿被絆住,後麵行進中的馬匹也停不住,連撞不止,混亂不堪。

落馬的騎兵不少被馬蹄接連踩踏,痛嚎出聲:“啊啊啊啊啊——!!!”

林中伏擊已久的少年軍,馬裹蹄,人銜枚,刀劍槍戟,寒芒閃爍,衝殺而下。

無聲無息地露出了他們青澀的獠牙。

敵軍陣中,沒落馬的騎兵也是一陣慌亂,這是簡家軍的甲胄!簡家軍為什麼還有人活著!

夜裡本就隻有月光雪色,視物不清,又是山林,環境複雜,再加上戰馬嘶鳴,人聲哀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