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到露台左側,將掛著的五彩仙娥邀月畫一推,竟推開道暗門,“這樓梯分外陡峭,壁燈也很是昏暗,清醒之人尚且得小心翼翼呢。”
薑離上前,便見李同塵所言不虛,她道:“若中了鼠尾草毒之人,更不可能毫無動靜下去,但……適才我已看過,段公子屍身之上並無多餘的擦傷和淤傷。”
裴晏敏銳道:“你是說,段嚴下去之時並未中毒?”
薑離神色漠漠,“我是醫家,隻說表征,不做推論。”
齊膺在旁道:“但這裡也沒有其他機關了,而倘若段公子沒中毒自己走下去,那又怎麼會被刺死?哪怕他喝了些酒,想去看看那羅刹是真是假,但憑他的身手,莫說羅刹人偶,便是個會武功的,都不一定能傷到他。”
微微一頓,他又道:“那演台倒是有機關,但段嚴死的時候,底下幾個操作機關的術士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倒地之處也無中空。”
薑離便問:“那其他演幻術的術士在何處?”
齊膺指向右前方的軒窗:“今日這幻術,演台之下三人,三麵樓上十二人,六人為樂伎,右前方的暗房裡也是三人,樓上有人一開始便看到了段嚴,但皆以為段嚴起了興致搗亂,因他性子張揚,此前便下過演台,因此他們不敢多說什麼。後來確定不對時,是樓上操作燈燭之人先發現古怪,他們驚叫不斷,令世子他們醒過神往樓下去,術士是後一步趕到段嚴身邊的,說當時他已氣絕……”
人群之中,虞梓桐問:“會否是樓梯裡藏了歹人?”
齊膺搖頭,“演台已清場,當時能進出的,唯有暗房內操作機關的術士,以及通過此地樓梯而去的客人,那幾個術士全然清醒,可互相作證作保。”
如此便已排除了大多可能,這時有人低聲道:“莫非……莫非真有非人力之故?這裡五年前著了一場大火,可是燒死了不少人啊……”
五年前那場大火眾人皆知,陰森之感油然而生。
忽然,幾聲脆響突兀而起,眾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薑離在傾身檢查杯盞,然而翻看一圈,並無收獲,她很有些納悶。
齊膺道:“凶手下毒殺人,這下毒手法也是關鍵一環,現場我們適才就已經搜看了,並無明顯異常,杯盞碗碟皆未見毒。”
“從幻覺尋破綻——”
“凶手會編造幻象——”
幾乎是同時,薑離與裴晏一起開了口,發覺不對,二人又同時停了下來。
裴晏看著她:“看來薛姑娘與我想到了一處。”
薑離暗暗搓牙,若比聰明,世間少有人是裴晏的對手。
見她不打算說下去,裴晏乾脆道:“幻覺也發於真實,眼下謎團眾多,亦難解段嚴被害手法,但有人下毒卻是肯定,稍後解了毒,你們再不論真假,將今夜所見寫下。”
眾人麵麵相覷,恰在此時,蘇妙儀帶著解毒的鹹羊奶回來,又吩咐下人一一分發到李同塵幾人手上。
虞梓謙最厭羊奶,還未飲便乾嘔起來,虞梓桐站在一邊冷笑:“哥哥,我早說過,那賤人死在此處,再沒有比這裡更晦氣的了,你卻還要來!這下好了,自己遭罪不說,還沾上人命案子,爹爹多不容易才回長安。”
薑離站在不遠處聽著,暗暗苦笑,過了這麼幾年,這丫頭罵人還是這二字。
但她還是忍不住看過去,虞槐安鬢角已生霜華,明明隻過了五年,可他卻好似老了十歲,虞梓桐身量更高,五官也已長開,鵝蛋臉,柳葉眉,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像極了她明媚張揚的性子。
許是她目光停太久,虞梓桐忽然轉身看她,薑離頭皮一緊,正欲尋借口,虞梓桐卻大步流星朝她走了過來,“薛姑娘,我是虞梓桐——”
薑離強作鎮定,“虞姑娘有何事?”
虞梓桐大睜著一雙杏眼,好奇道:“這幾日我早對姑娘起了好奇之心,卻不想今日碰見,敢問姑娘,烈刀門鄭門主的案子那般離奇,那你是如何發現玄機並救了他呢?你適才隻解釋了謎麵,卻未說最重要的解法,實在是叫我心癢難耐。”
薑離大鬆了一口氣,傾身輕語起來……
不遠處的角落裡,齊膺對裴晏戲謔地一笑,低聲道:“鶴臣啊,是不是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裴晏不明所以,齊膺道:“你沒看出來嗎?許是不知你的名頭,薛姑娘對你是冷若冰霜,半點兒也沒有京城其他貴女的熱絡。”
裴晏:“……”
他未搭話,卻將眼角餘光落在薑離身上,看她對虞梓桐露出笑意,眼底漾出清靈靈的光,又看她對周楨解釋羊奶解毒之理,也是那般溫和有禮,可一旦對上他,她的表情便又冷又硬,隱隱還有不甘與不服,裴晏眉眼暗了下來。
“那為何薛二公子會在此地?!”
忽然間,虞梓桐高聲驚詫起來,她看向三尺外的薛湛,不解道:“二公子和段公子之約,比回白鷺山書院更重要嗎?”
薛湛剛飲完羊奶,冷不防被問住,一旁李同塵道:“不,不是有約,允慎沒提過他也來,是薛湛在這裡等允慎,看到允慎,他匆匆找過來的——”
看似七人集會,唯獨薛湛竟是無約而來,一時間,所以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薛湛麵色煞白:“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