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往昔難憶(1 / 2)

鶴唳長安 薄月棲煙 9861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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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敬之用藥過猛致中毒,此毒給人淮安郡王病情好轉之假象?”

裴晏專注地望著薑離,薑離頷首道:“腎厥之疾,常用的丹方乃是金液丹,可固真氣,暖丹田,堅筋骨,壯陽道,亦除久寒痼冷,補勞傷虛損,尤治男子腰腎久冷,心腹積聚,上氣衄血,咳逆寒熱諸症。其方以硫磺為主,兼白芷、麥冬、甘草、人參、生地黃等溫陽補氣之藥,可謂專治腎疾之藥,但我記得,當年我被師父和義父收養之時,我曾見過他改製金液丹醫方……”

“他在此前基礎上加了石英與赤石等藥,其中石英與赤石皆為味甘、性溫,入肺經與腎經,有溫肺腎之效,本來也算相合,但諸如石英之類的礦石藥材,多具有毒性,若病患是陰陽虧損,血氣失養之人,便是百害無利,形同服毒,此藥毒性較慢,初服用會使病患精神煥發,紅光滿麵,但其實是藥性燥熱,補益過當之效,後來義父發現改製後的方子,十分挑剔病患體質,便棄用了。”

薑離一口氣說完,又道:“按齊萬章的描述,白敬之很可能用了類似的藥材,但當時他是主治大夫,這些藥材多半不會記錄在醫案上被人發覺,他極可能是私自改了藥,本來淮安郡王病情好轉就是假象,後又染了風寒病情便急轉直下,白敬之發現不對之時已經來不及,便隻好抽身而走,等下一個大夫來替罪,這個人,正巧是明肅清。”

裴晏麵色沉重道:“後來淮安郡王病死,來核查醫案之人又是白敬之,他自然會把所有罪責都推在明肅清身上,明肅清便被陛下判了斬刑!”

薑離沉沉道:“如今要找當年的醫案已不可能,白敬之從一開始就不會留下記錄,但……明肅清最後給淮安郡王治了兩月,按理來說,他應能發現些端倪才是。”

裴晏道:“白敬之家中是禦醫世家,他的祖父還做過太醫令,明肅清當年是憑著青州府衙的保舉來的長安,比起白敬之,他的出身更簡單,那時就算發現了不妥,他也不一定敢說,且他也不一定有證據——”

“明卉或許知道什麼。”

裴晏挑眉,“那個醫女?”

薑離應是,“自她問過我醫案之後,我曾試探過兩次,但她對我的信任有限,她一個孤身入宮的小姑娘,不可能輕易對我坦誠一切。”

裴晏沉吟道,“讓她坦

白的辦法很多——”

薑離聽得眼瞳睜大,“何意?你想用什麼法子迫她不成?”

薑離瞪著裴晏,裴晏認真道:“她既能查舊事,足見她對他叔父之死多有懷疑,我們做這些也是在幫她,她如今勢單力薄,不正需個助力?”

薑離不由問,“難道我直接對她表明來意?”

裴晏卻並不讚同,“你剛從江湖歸來,若說隻是因一心善念幫她,她隻怕還要懷疑你之用心,若節外生枝讓彆人疑你身份,便是因小失大了,你最好不要出麵。”

薑離聽得哭笑不得,“裴少卿,你聽聽這話,你為保我,不可能信她,她為了自保,又如何能信旁人?她如今隻是個小醫女,想誘哄她為難她多的是法子,可她孤身一人入長安,又豈會為一二波折就屈?到時豈非更易節外生枝?”

說著,她危險地眯起眼睛,“除非你裴少卿要用些厲害手段欺負一個弱女子。”

裴晏也哭笑不得,“我豈能如此?”

薑離一攤手道,“那不無解?你非那般人,咱們就不必妄動,我如今入宮授醫,若能找到機會得她信任,讓她自己開口才是最好。”

裴晏有些無奈,“你到底是不忍心。”

薑離自然不忍,她籌謀兩年,回長安好歹有個薛氏大小姐的身份傍身,但明卉卻是毫無依仗,處境比她艱危百倍,她歎了口氣,看向竹影搖動的寒夜,“從青州孤身一人而來,要怎樣的膽量才敢做這樣的事?她是更不敢輕信於人的。”

既然明卉這條路一時半會兒行不通,裴晏忽而道:“當年給淮安郡王治喪之人,若不曾記錯,應該是肅王與彼時的禮部諸人——”

薑離意外道:“竟是肅王?”

“當年肅王成婚不久,正在禮部曆練,淮安郡王得陛下愛重,他的喪儀是比照皇子進行的,肅王帶領禮部主持所有儀程,我母親還為淮安郡王守過一日靈,我記憶尤深。”裴晏言畢,又忽而道:“後來這些年,白敬之暗地裡與段國公府多有來往……”

薑離凝聲道:“白敬之和肅王……段國公夫人的兄長如今不還在禮部當值嗎?”

“這幾年禮部一直為肅王把持,太子則重工部。”

薑離聞言苦思片刻,“雖然前後幾件事皆時隔多年,可偏偏牽扯了同樣之人

,白敬之與段國公府有私交會否與當年舊事有關?”

裴晏也做此想,遂道:“你隻管那醫女,宮外的舊事我去查。”

微微一頓,他又道:“能交予我之事就不必麻煩旁人了,免得橫生枝節。”

薑離聽得眉頭高高揚起,裴晏一錯不錯望著她,“我知你介懷當年我失約之事,當年是我失信,你應記仇,但如今在這長安城中,難道還有人比我更值得信任嗎?”

四目相對,薑離黑白分明的瞳底諸色陳雜,她何嘗不知裴晏誠心相助?

她緊抿唇角,半晌撇開目光道:“我自有章法。”

裴晏輕笑一下,“自然,這幾日若探得消息,我再派人往你府上去一趟。”

薑離輕“嗯”一聲,見時辰不早,便道:“時辰差不多了,該回府了。”

裴晏應好,二人又相攜出門去,待走出堂門,便見天穹之上陰雲半散,月華如銀練潑灑下來,舉目望去,四周蔥鬱的竹林仿若罩上了一層霜雪,薑離看著看著,忽覺眼皮一跳,輕聲問道:“這園中置景可有什麼講究嗎?”

裴晏道:“此處是父親少時讀書置下的院子,當年他的老師就住在隔壁長街上,整座院子植滿早竹是以幽靜納涼為重,並無什麼講究,怎麼了?”

薑離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待走到影壁跟前,方才搖頭,“沒什麼,隻是覺得這園景有些熟悉,許是在江湖上見過——”

她說著邁步出門,裴晏跟在她身後,目光微深地同上了馬車。

九思揚鞭,馬車原路返回薛府,車室內靜了片刻,薑離道:“薛蘭時已信任於我,但可惜時隔多年,親曆者死的死,貶的貶,當年之事已是風過無痕,難窺蹤跡。這幾年我行走在外,但凡空閒,江南一帶哪裡有瘟疫我便去哪幫忙治疫,尤其以救治婦人與孩童為重,一來我擅此道,二來,我也想多試試義父的治病之法,三年下來,我見過的與皇太孫病狀相似的孩童病患足有五六個,後按伏羲九針的法子施治,他們都好好的活了下來,但同樣疾病的病患也有異處,這些寧氏人未曾親見,隻憑口述他們不會相信。”

裴晏道:“除了尋當年人證物證,你想讓寧氏人從醫道上打消疑慮?”

薑離目光凝重道:“當年陛下傳我作證時,所給的脈案並不全,彼

時我不知內情,按醫案辯證得出的施針之法,是最穩妥、最保守的治法,怎麼未想到,那一番證供變成了他們栽贓義父的證據,伏羲九針本就變化無窮,義父的經驗與醫術皆遠勝於我,他所用施針之法,乃是在我的治法上做了變化罷了,從醫道上反駁,也是為義父正名。”

“皇太孫致死之由隱蔽,魏伯爺劍走偏鋒的針灸之法便成了眾矢之的,這幾年我幾乎查過所有當年被處決之人,但人死燈滅,線索寥寥。”

初春之夜仍是寒涼,車窗外蹄聲清脆,長風呼嘯,襯得裴晏低沉的話語聲窒悶而沉重,薑離聽在耳中,飽受劫波的心腔不可能不震動,她盯著裴晏模糊的身影,直到此時,他那句“難道還有人比我更值得信任嗎”方才穿過她的胸膛到了心底。

光線晦曖,薑離默然片刻,忽地問:“當年你是哪日回的長安?”

據聞淩霄劍宗有三十六峰,每年臘月裴晏返回師門乃是慣例,薑離也不知怎麼,這疑問似在她心底徘徊了許久,至此刻,以一種輕鬆的口吻問了出來。

車馬轔轔聲震耳,裴晏平靜道,“在你出事之後。”

薑離早有所料,也尋常道:“是不是驚訝極了?你走之前,廣安伯府不說如日中天,至少也算長安顯貴,可過了一個年一切都變了——”

少時故人重逢總當憶一番往昔,隻是那舊事太過血腥慘烈,直到此時,薑離才主動提及,見氣氛有些凝重,她點到即止,又道:“前後因果,你想必也知道了,彼時皇後娘娘護我,可我還是想的太過簡單。不過,他們連我也不放過,更證明了義父是被冤枉,隻可惜登仙極樂樓布局大變,我甚至記不全當日經過,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那個林瑕定有問題,但可惜他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說起那場大火,薑離又下意識去抓臂上癢處,裴晏目光落在她手上,沉聲道:“林瑕出身敏州一戶小吏之家,且父母早亡,並無身份背景。”

“嘖,你早該到大理寺當值,竟查的如此細致。”

薑離語聲輕快,似在揶揄,裴晏卻認真道,“早些年我並無入朝之心,後來被陛下留在禦前,至去歲才得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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