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映沒打算理會張家的人。
自從逼嫁不成,兩邊的關係就很惡劣了,待到對簿公堂之後,說是生死仇人也不為過。
這會兒又來找她,肯定沒什麼好事!
芳衣見狀,馬上就朝那小廝道:“不必跟他客氣,馬上攆走,要是敢在門外耍賴,就扭送到京兆府去!”
她是老太君身邊的人,說話顯然有用,那小廝麻利的應了聲,很快走了。
芳衣又勸說張玉映:“張小娘子且在府上安心住著,不必理會那些糟汙小人!”
住所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家具陳設,樣樣妥當。
芳衣先領了十來個侍女過來給喬翎見禮:“以後娘子若有驅使,隻管吩咐她們便是。”
交代完之後,又從懷裡取了本冊子出來,雙手遞上:“這是府上給的聘禮,並老太君給您籌備的嫁妝,都在後邊院子裡擱著,娘子稍後可以過去核對,若要取用,隻管同那邊媽媽說一聲,也便是了。”
喬翎接到手裡,看也沒看,先道:“實在是叫老太君費心了。”
芳衣一笑,露出兩個酒窩來:“整個神都,誰不說我們老太君慈祥?那麼多勳貴門庭,再沒有比我們家和睦的了!”
等她走了,喬翎順勢往塌上一躺,看著帳頂上繡的海棠,長舒口氣。
張玉映坐在圓桌前翻看那本禮冊,低聲同她道:“老太君真是體貼人,聘金跟嫁妝之外,額外也貼了兩千兩的銀票給娘子呢!”
喬翎“哎”了一聲:“早知道,也該給老太君一瓶藥丸的!”
張玉映忍俊不禁,笑完又說:“娘子還是去置辦點東西吧,左右手裡邊也有了閒錢,去打一些小玩意兒預備著賞人。老太君跟二夫人那兒,也該預備著回禮,東西貴重與否還在其次,總該表個態度出來……”
喬翎麻利的應了一聲:“明天就去辦!”
前腳剛應承完,後腳就有人來報:“包府那邊使人來給娘子送東西呢。”
包府?
哪個包府?
彆說喬翎,就是張玉映,初聽時也怔了一下,不明所以。
還是外頭的侍女機靈,見那二人俱是茫然,趕緊小聲提醒:“那是咱們家的正經姻親,國公生母羅氏夫人的妹妹嫁去了包家。”
喬翎馬上會意過來:“原來是國公嫡親的姨母!”趕忙叫請來人到廳房去吃茶。
心裡邊忖度著,我今日才到越國公府,包家姨母那邊就使人來送東西,可見一直都留心著呢……
到廳堂裡去一瞧,來的是個中年媽媽,說是姓苗,頭發梳的整整齊齊,臉上帶笑,朝她行禮:“我們夫人聽說娘子來了,很是高興,特地差我來問候娘子。”
說著,送上了禮單:“舅老爺人在勝州,肩膀上又擔著差事,上回進京還是兩年前述職的時候,怕耽誤了外甥的喜事,所以早早備了賀禮叫我們夫人代為收著。”
喬翎心下感慨,臉上難免愈發客氣幾分,同苗媽媽寒暄許久,再三挽留不住,才叫人好生送了出去。
她問先前告知自己包府由來的侍女:“素日裡羅夫人同府上往來的多嗎?”
侍女神色有些為難:“每逢年節的時候都會來往,但是尋常日子裡很少來。”
喬翎麵露了然,明白這是羅夫人的謹慎和體貼。
打開禮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她不由得輕歎出聲。
……
相較於梁氏夫人處的安靜和老太君處的寧靜,越國公薑邁所居住的正房,是一種迥然不同於前兩者的死寂。
梁氏夫人有強盛的娘家,有可以倚仗的兒子,她有著光明的未來,是以安之若素。
老太君忙於朝務,在府裡待的時間並不算久,且人上了年紀,也不愛吵嚷,是以她的住所自然就是寧靜的。
而對於薑邁而言,前兩種平和的氛圍,都是他無法想象的。
他生下來就帶著病,自幼體弱,常年與藥物相伴,極少出門,也極少與人往來,像是一個幽魂,隻能在正房那幾間屋子裡遊蕩。
至多就是天氣暖和的時候,到院子裡去曬曬太陽。
時間久了,不隻是他,連同在正房侍奉的人,好像也跟著丟了幾分人氣兒。
侍奉一個幼兒,誠然瑣碎,但總歸是有希望在的,因為知道幼兒終有一日會長大。
但顧看一個病人,尤其是明知道壽數不久的病人,又該是怎樣一種心境呢。
是日晚間,薑邁的乳母羅氏看他精神還好,便嘗試著說些叫他高興的話:“姨太太叫人送了薺菜餡的餛飩來,您要不要用一些?”
薑邁微微點頭:“好。”
頓了一下,又道:“姨母向來疼愛我。”
“姨太太這回可是有備而來的,苗媽媽這會兒估計還沒出府呢,”羅氏附和一句,繼而道:“喬家那位娘子已經進京來了,先前去拜見了老太君和夫人,我偷偷瞧了一眼,是個極好的娘子!”
薑邁微笑著聽她說話,等她說完,才輕輕道:“聽您說的,我倒是想見一見喬娘子了呢。”
“那可不成,”羅氏笑道:“神都的風俗,男女成婚之前,是不好見麵的。”
略微一頓,又柔和著語氣,儘量避開“衝喜”之類的字眼:“不過國公也不必憂愁,過段時間成了婚,多得是天長日久相處的時候呢!”
薑邁臉上帶一點笑,稍稍流露出幾分期待的樣子來。
羅氏見狀,也不由得暗鬆了口氣。
……
第二日,東市。
喬翎給老太君和薑二夫人各自備了東西,又去打了些用來賞人的金豆銀豆,事情辦完將要折返回去的時候,忽然間停住了腳步。
“你聽。”她示意張玉映。
張玉映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什麼來,正疑惑間,卻見喬翎快走幾步,小跑出去幾十米,蹲在了路邊水溝的遮蓋石板上。
叫張玉映拿著東西,她兩手發力,把最邊上的那一頁石板掀開了。
一隻臟兮兮的小狗衝著她們汪汪大叫。
張玉映納悶道:“這,怎麼鑽進去的啊……”
喬翎彎腰去夠:“它的腳被卡住了。”
那隻狗似乎有些狂躁,見她靠近,叫得更凶了。
張玉映皺眉道:“娘子小心些,仔細它咬人呢!”
喬翎說了聲“沒事兒”,伸手去把卡住它腳的那塊石頭推開,提著那隻狗的腿,把它給提溜上來了。
她手伸過去的時候,那隻狗還在狂叫,大概不隻是人憂心狗咬人,狗也怕人傷狗。
被提到路上之後,它近乎錯愕的意識到自己得救了,終於不好意思起來。
不再叫,稍稍有些尷尬的左顧右盼起來。
喬翎又把那塊石板重新蓋好,帶著點嫌棄的打量那隻狗,想找個地方擦手都找不到,隻得悻悻的張著手臂:“它可真臟啊……”
好在這會兒是夏天,不冷。
喬翎花了點錢,帶它進店家後院裡用水衝了一遍,這隻原本臟兮兮的小狗,終於顯露出本來麵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