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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翎再夾了一片魚膾,嚼嚼嚼。

梁氏夫人更氣了:“彆吃了!知?道這事兒要是被翻出來,是多大?的罪嗎?!”

喬翎覷著她的神色,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嚼。

梁氏夫人都給氣笑?了:“要不是離得遠,我真想去喬家看看他們都是些什麼人,怎麼能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喬翎把最後一片魚膾送進嘴裡:“說出來婆婆你可能不信,我是我們家最老實的……”

梁氏夫人冷笑?一聲,並不相信她這話:“吃完了嗎?沒事兒趕緊回去吧,彆在?這兒煩我了!”

……

知?道魯王隻是身受重傷,卻沒有殞命之後,喬翎在?憂傷於關係不夠硬,公孫宴原本咧著的嘴也合上了。

“怎麼可能?他沒死?!”

他暗說不妙:“我表妹知?道了可是要罵我的!她罵起?人來可凶了!!!”

那體態臃腫的茶樓老板心平氣和的搖著蒲扇:“沒死就是沒死啊,這世間多的是匪夷所思?之事。”

公孫宴奇道:“有沒有可能是人死了,但是為了不造成慌亂,所以對外放出了假消息?”

茶樓老板笑?嗬嗬的一攤手:“我怎麼知?道?”

“不過?,”他沉吟著道:“魯王之於神都,並不算是什麼極為要緊的人物,想來即便真的亡故,也無需這樣故布疑雲吧。”

公孫宴道:“這麼說,他是真的沒有死。”

茶樓老板道:“我猜是的。”

公孫宴道:“這件事實在?古怪。”

茶樓老板道:“是很古怪。”

公孫宴道:“他沒理?由?能活下來的。”

茶樓老板道:“的確沒有理?由?。”

公孫宴道:“那一定是有些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茶樓老板道:“除此之外,實在?無法解釋這件事情。”

“所以說,”公孫宴為難的撓了撓頭:“你說我要不要設法叫神都這邊知?道此事內有古怪,叫京兆府,亦或者?禁衛之類的衙門去查一查啊?”

茶樓老板:“……”

茶樓老板:“你原本應該殺死魯王,結果他卻沒有死,此事內有古怪,所以你想叫神都的衙門來替你查一查?”

公孫宴理?所應當道:“神都的怪事歸神都的衙門管,這不合理?嗎?”

茶樓老板狂笑?起?來:“哈哈哈哈住口?吧你這狂徒!”

……

自?梁氏夫人處回去,張玉映再回房時,就見自?家娘子正執著一封書信,眉頭緊鎖。

她沒有到喬翎身後去看信上的內容,先去給倒了杯水遞過?去,這才關切道:“娘子,好端端的,皺什麼眉呀?”

喬翎抖了抖手裡的信紙:“一個親戚給我寄的信,這會?兒人就在?門外呢,說是沒地方住,問能不能到府上來。”

對張玉映來說,這其實不算是什麼大?事。

但凡是高?門大?戶,誰家裡邊還不收容幾個八竿子才能打一打的親戚?

隻是看自?家娘子的神情,她說:“您要是不喜歡這個親戚,那就彆理?他……”

喬翎有點為難,說:“倒也不至於不喜歡,就是他這個人稍微有點癲,我怕惹得府上的人不高?興。”

張玉映心想,能有多癲?

她滿口?應下:“我去應付便是了,保管給安頓好!”

喬翎感動極了:“玉映,你真好!”

張玉映笑?吟吟的轉身去了,將將邁出門檻兒,腳步卻忽然間頓住了。

自?家娘子的親戚……

有點癲……

“哎?”

她冷汗涔涔,驚恐不已:“不會?是——先等等!!!”

第 19 章

高樓倒塌的那個瞬間所掀起的狂瀾, 不僅叫魯王府的上空升騰起一片黃雲,連帶著好像整個神都城內的大地也震了三震。

旁人好歹還要遮掩一二,等離開了淮安侯府的大門再使人去?打探消息, 裴夫人卻是當時就把人差出去?了。

那是嫡親的外?孫,於情於理, 鄭國公府作為外家都該第一時間?表態的。

宮裡聞訊之後,也派出了中官前去探望。

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向來行事張狂的魯王對於今日的意外?, 卻表現的異常低調。

強撐著見了宮中來使,將事故緣由推到樓閣年久失修上頭之後,便閉門謝客, 專心靜養了。

這卻是叫許多人暗暗吃驚。

魯王不像是會吃悶虧的人啊?

他不該把這件事鬨的人儘皆知, 叫整個神都都不得安寧嗎?

還是說真的就像魯王府說的那樣,隻是個意外??

可要是如此?的話, 他非得把建樓的工匠找到, 吊起來打死不可,這會兒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實在是奇怪。

……

魯王府。

魯王此?時正在臥床靜養, 臉上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 唯有?一雙眼睛陰鷙如初。

“當日尊師見到我, 便知道?會有?今日之禍嗎?”

他看著端坐在床榻前座椅上的中年道?人, 如是問了出來。

道?人道?:“貧道?不是已經?告知殿下了嗎?當日您臉上帶的, 可是必死之像啊。”

魯王笑了一下, 因此?牽動五臟傷處, 咳意上行, 血腥味立時湧到了喉嚨:“尊師既然能夠救我, 又為何不送佛送到西,還要叫我受此?苦楚, 留在一座注定會坍塌的高樓裡?”

道?人雲淡風輕道?:“殿下要是不付出點什麼,怎麼可能過得了這一關?現在您好歹保住性命了呢。”

魯王臉色陰沉:“為什麼不把事情宣揚出去??居然敢在神都對本殿下行刺,我要殺他九族——”

道?人聳了聳肩膀,告訴他:“那就真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殿下了。”

魯王難以置信:“我可是皇子?!”

道?人搖頭道?:“你會死的。”

魯王道?:“如若我告訴父皇——”

道?人仍舊道?:“你會死的。”

魯王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一下,眸色陰森的盯著他。

道?人起身離開:“您要是不信,那貧道?也是愛莫能助。”

“且慢。”魯王叫住了他。

道?人回頭,眸子?裡帶著點笑意,看著他。

魯王緊盯著他,問:“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道?人由是將笑意從眸子?裡蔓延到了臉上。

他彬彬有?禮道?:“我隻是想在將來的某個時候,利用一下殿下罷了。”

說完,道?人輕輕向他頷首致意,繼而轉身離開了。

魯王神色晦暗的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眼見著房門開了又關,內室重歸安寧。

一直哽在心頭的那口氣散開,他稍顯釋然的放鬆了過於緊繃的身體。

平生第一次,魯王感?覺到了畏懼。

原來,他也是會死的……

道?人的幾句話,並不足以打動他,也無法真正的取信於他。

可是,在宮裡中官簡短的問候過他之後,禁中真的再也沒?有?對今日之事進行任何表態。

好像真就是接受了魯王自己的說法,認定這隻是一個意外?一樣。

這是為什麼?

魯王無力的躺在塌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帳頂。

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走入到一團迷霧之中,徘徊其中,彷徨無依。

可悲的是,他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更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

……

越國公?府。

喬翎用筷子?夾起一片魚膾。

對著日光去?看,隻見其單薄如紙,紋理鮮明,吹一口氣,便如同紙屑一般,輕飄飄的在半空中打個旋兒,最?後落到了地上。

她?驚歎不已:“哇哦!”

張玉映已經?洗了手,正用帕子?擦拭,院裡的侍女們將那條鯽魚的邊角料收了起來,準備埋到花壇裡邊去?,另有?人將方才所用的刀具收起來。

張玉映道?:“我沒?想到娘子?會喜歡吃這東西呢,南邊河蝦海魚應該很多啊。”

喬翎道?:“我吃過魚,但是從沒?有?這樣吃過魚!”

心滿意足的往嘴裡送了一筷子?,又心滿意足的開始嚼嚼嚼。

張玉映見狀,便笑吟吟道?:“這是古來有?之的吃法,據說前朝時候,有?人以鱸魚肉片加香柔花,用醬油調拌,因鱸魚肉片雪白,蘸料金黃,前朝天子?賜名金齏玉鱠,天下聞名,風行至今。”

金子?原本還在喬翎腳邊打轉,這會兒耳朵卻忽然間?豎起來了。

喬翎見狀就知道?是有?客人來了,往進門的地方一瞧,正好見侍女們一打簾子?,芳衣走了進來。

“娘子?的婚服已經?製好了,晚些?時候送來,您試穿一下,看是否合身。”

說這事兒隻是順帶,她?來此?是有?另外?一事要講:“進宮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後,婚禮在之後第二日,也就是四天後,這兩樁事,娘子?心裡邊有?個準備。”

外?命婦,尤其是上了品階的外?命婦成婚之前都得進宮去?給後宮之主行禮,隻是如今後位空置,便該去?見皇太後了——這事兒薑二夫人很早就跟喬翎提過。

她?點點頭,應了此?事,梁氏夫人處就在此?時使人來請。

芳衣一聽就笑了,俏皮的朝她?眨一下眼,悄聲?說:“夫人這個人,其實是麵冷心熱呢。”

喬翎心裡也這麼想。

不成想過去?之後,梁氏夫人卻沒?有?提入宮之事,而是說起另一事來。

“跟我走,我娘要見你。”

喬翎大吃一驚:“啊?!”

她?心想,婆婆的娘,不就是先帝的妹妹,那位封號為武安的大長公?主?!

平白無故的,這位見我做什麼呢?

喬翎下意識的以為是梁氏夫人跟武安大長公?主說了什麼,抬眼一瞧,卻見梁氏夫人自己也是神色不解:“我娘她?好端端的見你乾什麼……”

眉頭蹙著,倒是也沒?多說,早就安排了人去?套車,這會兒見了喬翎,便直接帶她?走了。

喬翎不好問梁氏夫人,隻能趁著出去?的時候小?聲?問張玉映:“武安大長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張玉映小?聲?告訴她?:“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喬翎這個人其實是有?點傲上尊下的,一聽這話,脊背都格外?停直了幾分。

心想:她?要是跟婆婆一樣驕傲,一樣不分青紅皂白,那我肯定還是要嗆回去?的!

哼!

梁氏夫人回頭覷了她?們倆一眼,皺眉道?:“你們在這兒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

喬翎趕緊說:“沒?什麼沒?什麼!”麻利的跟了上去?。

本朝立國之初,高皇帝將功勞最?多的九位臣子?封為國公?,許其世代傳續,而這九人當中,又以前四位作為顯赫。

喬翎先前看薑二夫人給她?的冊子?,就覺得前四位國公?“鎮、安、寧、定”的封號很有?深意,尤其在得知這四家的國公?亦或者是世子?各自戍守一方時,就更覺耐人尋味了。

鎮國公?聶氏在北,安國公?梁氏在西,寧國公?楊氏在南,定國公?朱氏在東。

而越國公?府薑氏正好處在九位國公?當中的中間?,是第五位。

前四位國公?都是要戍守四境的,若是國公?年邁,也可以世子?代替,而她?恰巧就嫁到了第五家公?府裡……

喬翎若有?所思?。

這回她?們去?的其實並不是安國公?府,而是武安大長公?主的公?主府,論規製,反倒要勝過前者。

喬翎跟著梁氏夫人一路入內,著實耗費了不少功夫,穿過幾重屋院,終於見到了張玉映口中“很厲害很厲害”的武安大長公?主。

也是這時候喬翎才知道?,原來梁氏夫人的名字喚作“琦英”。

出乎喬翎預料的是,武安大長公?主的妝扮並不十分華貴,這並不是說其衣著簡陋,而是說莊重和肅然占據了她?氣韻的大半,往臉上看,與梁氏夫人也不算是十分相似。

喬翎心想,看這樣子?,婆婆是更像父親安國公?多一點呢。

一隻看起來有?些?歲數的狸花貓蹲坐在武安大長公?主身邊擺茶的桌案上,尾巴隨意的垂著,圓眼睛沉靜的注視著喬翎。

喬翎忍不住“咦”了一聲?:“婆婆那裡也有?一隻狸花,隻是婆婆那隻脖子?上有?半圈白毛……”

武安大長公?主說:“那是它?的孩子?。”

她?年過六旬,頭發幾乎都已經?白了,臉上也不見笑,語氣倒還和藹,答了一句之後,又同梁氏夫人說了幾句,便遣她?出去?:“我同外?孫媳婦單獨說幾句話。”

梁氏夫人稍有?不安,下意識扭頭去?看喬翎。

武安大長公?主見狀便道?:“怕什麼,難道?我還會吃了她?嗎?”

梁氏夫人心說娘你要小?心一點啊,我兒媳婦發起瘋來很癲的,沒?事不要惹她?,逼急了誰她?都敢弄一下……

跟張玉映等侍從一處,憂心忡忡的出去?了。

武安大長公?主卻同喬翎話起家常來了:“喬娘子?在薑家,還住的慣嗎?”

喬翎有?些?拘謹的點點頭:“回大長公?主殿下,住的慣,大家待我都很好。”

武安大長公?主頷首,又問:“琦英待你如何?”

喬翎趕忙道?:“回大長公?主殿下,婆婆待我也很好,如同親生女兒一般!”

那隻狸花貓的尾巴輕輕晃動起來。

武安大長公?主也露出了一絲微妙的笑:“可我在外?邊聽到的風聲?,可不是這樣的啊。”

喬翎“嗐”了一聲?:“大長公?主殿下,謠言怎麼能信呢!”

武安大長公?主聽得微微搖頭:“我的女兒,我還是是知道?的。”

她?輕歎口氣,繼而道?:“琦英這個人,有?點笨拙的聰明,有?些?驕縱,但是人並不壞。從前薑家沒?什麼人跟她?說話,你跟她?能談得來,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喬翎認真道?:“大長公?主殿下,婆婆她?待我真的很好,我也會好好待她?的!”

武安大長公?主笑了一笑,眼神遞到一邊,就有?侍女用托盤送了一隻鑲嵌珠玉的木匣過來:“你剛到神都的時候,琦英委屈了你,這是我替她?補上的,你收著吧。”

喬翎見她?說的懇切,略微猶豫之後,便沒?有?推辭。

接到手裡打開之後,她?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點,看起來倒是有?點像那隻狸花貓了:“外?婆~這裡邊除了有?一套特彆好看的首飾~還有?一摞銀票!”

武安大長公?主道?:“收著吧。”

喬翎:“可是外?婆~這太多太多了!”

武安大長公?主笑了一笑,站起身來,往內室去?了:“回去?吧。”

那隻狸花貓看了喬翎一眼,敏捷的跳下桌案,跟著她?走了。

喬翎捧著那隻匣子?,鬼迷日眼,腳下飄忽,笑眯眯的出去?了。

梁氏夫人蹙著眉頭,有?些?不安的等在院子?裡,看她?出來,下意識想要上前,想了想,又停住了,板著臉等她?靠近。

喬翎緊緊地捧著那隻匣子?,到她?麵前去?,鬼迷日眼的道?:“婆婆~我承認我之前對你是有?點沒?禮貌!”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欲言又止,嘴唇張合幾下,終於抬起下頜,高貴冷豔道?:“走吧!”

喬翎緊隨其後,又嚴肅的告訴同樣有?些?茫然的張玉映:“玉映,以後你不許說我外?婆~的壞話,她?是全天下最?慈祥最?和藹的外?婆!”

說完覺得最?後兩個字太過於生硬,於是她?趕忙又嗲聲?嗲氣的補了一句:“全天下最?慈祥最?和藹的外?婆~”

張玉映:“……”

梁氏夫人聽見,都不由得回過頭去?,疑惑道?:“我娘到底是跟你說了些?什麼啊?”

喬翎鬼迷日眼的用一隻手捧住匣子?,另一隻手去?拉梁氏夫人的衣袖,聲?音歡快:“婆婆~婆婆~我們下次什麼時候來看外?婆啊?!”

梁霸天先是一怔,繼而怒了:“那是我娘,跟你有?關係嗎?彆叫的這麼親熱!”

第 20 章

喬翎同梁氏夫人一道回到越國公府, 後者倒真?是同她提起入宮的事情來?了:“老太君事忙,隻怕無暇分身,三日後我與你同行。”

梁氏夫人是武安大長公主?的女兒, 武安大?長公?主?是先帝的胞妹,是以梁氏夫人該稱呼皇太後一聲舅母, 在內宮之中,也該是有幾分情麵的。

喬翎記得先前張玉映提過,梁氏夫人是受到?皇太後優待, 從宮裡出嫁的,嫁妝甚至於可以比肩公?主?,料想應該是很得皇太後喜歡的後輩才對。

這會兒聽梁氏夫人主動提及入宮之事, 她謝過之後, 不由?得問了出來?:“婆婆,太後娘娘是個怎樣的人呢?”

最後一句還壓低了聲音:“好?不好?相處呀?!”

梁氏夫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好?不好?相處, 同你有什麼關係?太後娘娘才懶得見你呢, 這回叫你入宮,八成也就是走個流程!”

喬翎微露訝異:“我?之前聽叔母說, 太後娘娘年事已高, 這幾年很少見人, 進宮去的命婦, 多半都是在她老人家宮門外行個禮。”

“她倒是事無巨細的同你講了。”

梁氏夫人眉梢微挑, 繼而頷首道:“不錯, 你這回入宮, 多半也是如?此。”

卻聽喬翎道:“既然隻是走個流程, 一邊疲懶於見人, 另一邊也是忐忑不安,為什麼不索性取消了這個舊例呢?”

梁氏夫人沒好?氣道:“哪天你當家主?事, 把這個規矩取消掉好?不好??!”

喬翎稍顯無奈的“嗐”了一聲:“婆婆,你又這樣,一旦問到?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就要急……”

梁氏夫人抬起手來?作勢要打,喬翎二話沒說,趕忙拉著張玉映一起溜了。

跑到?院子裡才大?喊出聲:“婆婆我?走啦,明天再來?找你!”

梁氏夫人氣急,吩咐底下人:“把門戶閉緊,明日不許放她進來?!”

陪房聽得笑了,目送那主?仆倆小跑著離開,道:“可是我?覺得,自?打喬娘子來?了,您也開始有人氣兒了呢。”

“什麼話!”梁氏夫人冷笑道:“難道我?從前是鬼不成?”

……

到?了傍晚時分,喬翎仍舊牽著金子出去遛彎。

先前張玉映還要同行,隻是都被?喬翎勸住,再見她回來?的也早,在外邊略轉轉便折返,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喬翎牽著她的小狗出了門,先往東轉個圈兒,拐進一條小巷之後,又順勢向?南。

路上的行人仍舊是熙熙攘攘,幾個小童駕著船在河邊摘早熟的蓮蓬。

一個中年漢子正在瓦子裡表演,一枚生雞蛋放進嘴裡,起初嘴巴裡還是鼓鼓囊囊的,忽然張口?,竟吐出一隻小雞!

周圍驚呼一片,賞錢雨點似的撒了一地。

旁邊的演場就跟在競爭似的,同樣響起來?一陣不遜色於這邊的歡呼聲。

喬翎看了一眼,卻是個傀儡師在表演,招了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過去,略一猶豫,還是覺得雞蛋變小雞更有意思,遂往這邊來?了。

駐足觀望一會兒,又上前去問他是否願意往府上去表演。

那漢子觀她衣著舉止,弓一下腰,笑道:“娘子抬愛,哪裡有不肯的?”

喬翎點點頭,同他約定好?:“就在這幾日,我?必使人來?請你。”又給了他五兩銀子的定錢。

那漢子略覺詫異,雙手接了過來?,失笑道:“娘子好?大?方,難道不怕我?卷錢跑了嗎?”

喬翎也笑,曲起兩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點點他:“你跑不了。”

二人就此彆過,喬翎繼續向?前。

那漢子也收了攤,預備歸家,臨走時瞥了隔壁一眼,卻見還正熱鬨。

那傀儡師的幾個弟子正操弄著木偶,兩個俏麗的少女在一旁吹曲奏樂,演的是《八仙得道傳》。

那傀儡師口?中念道:“那哮天犬更想不到?洞賓展開畫圖,是為了救它的性命,隻想這一派的人,全是它的仇敵,哪裡會無端的跑出這樣一個救星來?呢?”

那漢子聽了一聽,倒不覺有什麼,視線落到?那傀儡師臉上,忽的一怔。

言語之際,他露出來?的牙齒和舌頭,是黑色的。

……

夕陽西下,喬翎又見到?了先前幾晚遇見的、那個身著布衣,兩鬢微白的中年人。

這一回,他正蹲在街上,同一個腳邊放著幾隻山雞的獵戶閒談。

很快,也又一次途徑了那片畫舫。

那女孩兒竟也在此,隻是臉上的神色較之先前,卻要舒展多了。

她脫掉了鞋子,赤著的腳浸在河水裡,臉上帶一絲純粹孩子的笑,正剝菱角。

喬翎目不斜視的從河邊路過。

那女孩兒若有所覺,扭頭去看,卻隻見到?若乾匆匆途徑的男女。

畫舫裡有人喚她:“令慈,怎麼了?”

董令慈收回視線,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沒什麼,師傅。”

將濕淋淋的腳從河水中帶離,她提著鞋子,走進了船艙。

……

喬翎東走西繞,最後終於到?一座茶樓前停了下來?。

她從懷裡取出一張帕子,挨著仔細的擦了擦金子的腳,這才帶著它走了進去。

茶樓的前室正一片喧騰,熱鬨非凡,樓後的院落裡卻正僻靜。

那體態臃腫的老板踩得木質地板嘎吱作響,替她將房門拉開,末了,又要體貼的關上。

喬翎就在這時候說:“我?過來?的時候,見東邊鋪麵的牌子收起來?了,是換了店家嗎?”

老板說:“開布莊的老羅走了,鋪麵賃給了一個年輕人。”

想了想,又忖度著道:“好?像是個大?夫?還沒開張,隻見到?有人往店裡搬東西,我?瞧了一眼。”

喬翎“噢”了一聲:“原來?如?此。”

室內早已經有了幾人等候,兩男一女。

喬翎牽著金子進去,環視一周,就開始火力全開。

“公?孫宴你真?是廢物!答應的時候把胸脯拍得山響,結果事情壓根就沒辦成!”

又罵另一個穿白衣的:“向?懷堂你也是廢物!答應的時候說是殺雞牛刀,結果殺了這麼久,事情都沒了結,到?最後還要我?親自?出手!”

然後又兩眼發光的近前:“師姐你今天可真?漂亮,來?貼貼~”

公?孫宴歎了口?氣,形容瑟縮:“聽說魯王近來?新招攬了一個門客,喚作淩霄道人,此事或許與他有些乾係吧。”

穿白衣的向?懷堂也沒有分辯,反倒皺眉詰責:“神都死?人,跟你有什麼關係?倒叫我?去管這些閒事!”

“知道了怎麼能不管呢?”

喬翎氣勢洶洶的叫了起來?:“再說你也沒管好?啊!”

向?懷堂道:“你這麼正義凜然,怎麼不自?己管?”

喬翎氣勢更勝先前:“我?要嫁人啊!你來?替我?嫁嗎?!!!”

向?懷堂立時沉默下去。

公?孫宴左右看看,見那二人不再言語,便掏了掏耳朵,若無其事的道:“那些殺手的情狀有些不對,就跟殺不儘似的,且他們?好?像根本沒有隱藏蹤跡的意思。”

說著,他手一抖,展開了一幅地圖,上繪神都各處,用紅點標注了出現案件的地點:“雖然還沒有真?正完成,但我?設想,幕後之人應該是意圖通過這些案件來?向?特定的人傳達某些訊息的,你們?來?看,把所有的點連起來?之後,這幅畫像什麼?”

幾個人同時圍上前去。

但見頂端是一三角,下有方框,底有三足,宛如?高樓。

公?孫宴外,其餘幾人異口?同聲道:“是個‘京’字!”

字體的演化經曆了漫長的過程,然而在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符籙,在某種程度上還保持有古時形態,地圖上用紅筆連接而成的圖形,赫然是一個古體的“京”字!

向?懷堂道:“用先古時代?的字體來?書就一個‘京’字,倒叫我?想到?了一個姓氏。”

喬翎之外,其餘幾人對視一眼,又一次齊聲道:“元城京氏!”

……

正事說完,公?孫宴由?衷的歎一口?氣,覷著喬翎的臉,陰陽怪氣道:“啊呀呀,阿翎,你現在闊氣起來?了,親戚去投,都不理了呢!”

師姐師弟便一齊看了過去。

喬翎臉色因而漲紅起來?:“你自?己在外邊發癲叫人撞見,怎麼能怪我??”

“什麼?簡直是危言聳聽!”

公?孫宴麵露憤慨,不平道:“我?什麼時候發過顛?!”

師姐跟師弟齊齊收回了視線。

公?孫宴見狀,不由?得愈發悲涼起來?:“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毛不拔,愈是一毛不拔,便愈是有錢……”

……

夜色初起,坊市之外已經開始戒嚴,而坊內卻還是一片歌舞升平,安泰如?初。

金子叼著自?己的狗繩,循著街邊磚牆,腳步很有規律的,很堅定的朝著家的方向?去。

途徑某個鋪子的時候,它忽然間停下來?了。

麵前落下了一片陰翳,繼而出現了一雙布鞋。

金子起初有些不安,鼻子在半空中嗅了兩下,忽然間放下心?來?,有些開心?的叫了兩聲:“汪汪!”

白應蹲下身來?,幫她把因為叫起來?而從口?中脫落的狗繩撿起來?,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是個小姑娘啊,怎麼會……”

金子於是又叫了幾聲。

不間斷的有行人從他們?身邊經過,隻是卻無人多看一眼。

確實,一個人蹲在地上逗弄一隻狗,這有什麼好?看的呢!

白應保持了好?一會兒蹲著的姿勢,向?來?沉鬱的臉孔上少見的出現了一抹溫柔笑容:“金子,你遇見了不錯的人啊。”

他重?新把狗繩送到?金子嘴裡:“去吧,再見。”

金子很想朝他叫一聲的,隻是想到?自?己嘴裡叼著的東西,終於還是作罷,依依不舍的朝他搖了搖尾巴,很快消失在人間的煙火之中。

……

“玉映,你知道元城京氏嗎?”

回到?越國公?府之後,臨睡前,喬翎如?此發問。

張玉映顯而易見的怔了一下:“元城京氏?”

喬翎看她的神情,覺得自?己可能問了個有點蠢的問題。

然而溫柔體貼的玉映沒有說任何?叫她窘迫的話,短暫的怔楞之後,向?她娓娓道來?:“元城京氏的先祖乃是先古時期的一位王子,因為被?封在京地,所以後代?以此作為姓氏。”

“據說——隻是據說——在有神仙的時代?,元城京氏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家,能人輩出,而即便在非神話的時代?裡,元城京氏也出了許多名士。”

“他們?尤其擅長經史,前朝時候家族內多有在秘書省亦或者太常寺、禮部等衙門出仕之人,還出過幾個讖緯大?家呢!”

喬翎眼巴巴的看著她:“然後呢?”

張玉映被?她盯得有些好?笑,語氣倒是有些複雜:“沒有然後了啊。”

她說:“聖人,也就是高皇帝開國之時,元城京氏附從於高皇帝的敵人,屢次陷高皇帝於險境,高皇帝坐定天下之後,將元城京氏族滅了。”

喬翎大?吃一鯨:“啊?都死?啦???”

張玉映點頭:“史書是這麼記載的。”

喬翎長長的“噢”了一聲,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隻是心?裡正翻江倒海。

元城京氏原來?早在本朝立國之初,就被?高皇帝族滅了。

那現在這個暗地裡下戰書,在神都攪弄出一片腥風血雨的人,又會是誰?

其人同元城京氏是什麼關係?

亦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們?就猜錯了,那張圖也隻是牽強附會,真?正指向?的根本就不是元城京氏?!

喬翎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糾結,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第二天將將起身,院子裡的女孩們?就開始拉著她換衣裳。

“今日不僅娘子要入宮拜見太後娘娘,兩位姑太太也要回來?的,可不能有失禮之處。”

張玉映見她麵露茫然,便一邊替她整理衣領,一邊笑著解釋:“拜見過太後娘娘之後,就算是走完了朝廷認定的最後一環,即便沒有成婚禮成,娘子對外的信函和公?文也都可以用越國公?夫人的名號了,是以這是很要緊的一日。”

“府上出嫁的姑太太們?,也會在這一日歸寧來?見一見侄媳婦,不然真?到?了成婚那日忙得頭暈腦脹,哪還認得出誰是誰?”

喬翎了然的點點頭。

老太君名下有三個女兒,都不是親生的。

長女跟隨夫婿外放,如?今不在京中,這一回越國公?府婚事操辦的急,她當然趕不回來?。

次女與幼女倒是在京中。

次女很了不得,如?今是廣德侯的正室夫人,幼女的夫婿官位相較便要遜色些,是秘書省的一位秘書郎,正六品。

喬翎收拾齊整,先去尋梁氏夫人,等對方梳妝結束,婆媳倆相攜著往老太君處去問安。

兩位姑太太是一起來?的,到?的很早,這也是看重?娘家,看重?喬翎這個侄媳婦的意思。

梁氏夫人帶著她認人:“這是你二姑母。”

廣德侯夫人薑氏生得頗為明麗,是一種灼目的美豔,或許是為了中和那種鮮妍,她神態上便格外的端肅起來?。

見了喬翎,便微笑著誇獎她幾句,送了很厚重?的禮物。

喬翎稱謝。

梁氏夫人又帶著她認下一個:“這是你小姑母。”

秘書郎夫人小薑氏相較於姐姐,卻是一種小家碧玉的柔美纖細,隻是不知是生活不順亦或者是彆的原因,雖然齒序在後,但看起來?卻比廣德侯夫人還要長幾歲似的,眉宇之間尤且帶著幾分憔悴與萎靡。

見了喬翎,也很客氣,柔聲誇獎幾句,同樣送了很厚重?的禮物。

喬翎同樣稱謝,心?裡不免要多記她兩分好?。

雖然是姐妹,但二人畢竟都已經出嫁數年,日子也是冷暖自?知,小薑氏的夫婿隻有六品,手頭上想來?不像廣德侯夫人那般闊綽,可即便如?此,還是給了一份厚禮。

因為這一點好?感,過了會兒,出去透氣的時候,喬翎就忍不住問了出來?:“我?看姑母麵有愁緒,是遇上什麼事了嗎?”

小薑氏初聽到?時為之一怔,會意過來?,霎時間滾下淚來?:“我?,唉!不怕侄媳婦笑話,我?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說完,又趕忙拿帕子去拭淚。

喬翎在她身上見到?了從前阮氏夫人的影子,不免要追問一句:“您這是怎麼啦?好?好?歹歹,總得跟我?說一聲,我?才能明白呀。”

小薑氏自?覺赧然,卻又愁苦,猶豫一會兒,終於還是將壓在心?底的委屈吐露出來?幾分:“無非是家裡邊那點事,夫妻不睦,日子也不順遂,這也就罷了,誰家夫妻不吵嘴呢?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幾十年的夫妻,孩子都好?幾個了,他居然對我?動起手來?了……”

“啊?”喬翎眉毛一豎:“他居然打你?這王八蛋真?該死?啊!”

小薑氏垂淚不語,她身旁的侍女也是啼哭起來?:“老爺早些年待夫人還是很好?的,前幾年新納了個妾,被?那妾侍挑唆著,漸漸的待夫人就壞了,起初還隻是惡語相向?,現在竟是拳腳相向?了!”

那侍女神色淒然:“也就是我?們?死?命護著,才沒鬨出人命來?,夫人頭頂上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血把頭發都給染濕了……”

喬翎怒目圓睜:“他怎麼能這樣呢?!這得跟他分開啊,告他去!”

“大?好?的日子,倒說起這些來?了,”小薑氏擦了眼淚,很不好?意思的拉住了喬翎:“世間不隻是有怨偶,也不乏有鶼鰈情深,你千萬彆因為我?的緣故,倒覺得婚姻不是什麼好?事了。”

喬翎沒接這茬兒,而是繼續道:“得跟他分開啊,按照律令,丈夫對妻子大?打出手,這是可以義絕的!您還可以多爭取財產!走動一下,說不定能叫他坐牢!”

小薑氏無可奈何?道:“說起來?簡單,可哪有那麼容易?尤其你那表弟馬上就要訂親了,要是因為我?鬨起來?,壞了婚事,我?怎麼對得住他?!”

喬翎遂換了個方向?道:“那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那個王八蛋啊!我?——”

張玉映在她身後,生怕她喊出來?一句“我?找人弄他!”,趕忙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喬翎回過身去,卻是會意錯了,有些茫然的道:“怎麼,我?不能去找他麻煩嗎?”

又憤慨道:“他對姑母動手啊,難道就當沒發生過,叫姑母吃啞巴虧嗎?!”

張玉映暗鬆口?氣,又說:“按照神都約定俗成的規矩,夫妻有了糾葛,可以去對簿公?堂,那就是走了公?道,也可以各自?家中處置,這就是家事了。薑夫人是越國公?的姑母,您是越國公?的未來?妻室,作為薑家的媳婦,當然可以為出嫁的姑母鳴不平了。”

喬翎馬上向?小薑氏承諾:“我?會去找他麻煩!”

小薑氏感激之餘,又歉然道:“這怎麼好?意思?更不必說,你今日還要進宮去拜見太後娘娘呢……”

喬翎於是就修正了一下說辭,道:“等我?從宮裡出來?,馬上就去找他麻煩!”

小薑氏拉著她的手淚眼漣漣:“這可真?是……到?底是娘家人才靠得住呢!”

等她進了廳內,張玉映才有些不讚同的低聲道:“娘子方才不該那麼輕易就許諾出去的。”

喬翎瞪大?眼睛道:“那是國公?的姑母啊,她受了丈夫欺負,我?又知道,怎麼能不管呢?”

“小薑夫人跟您先前見到?的阮氏夫人不一樣。老太君都沒有發話呢。且依據您對梁氏夫人和薑二夫人的了解,她們?是那種會冷眼旁觀的人嗎?”

卻聽張玉映道:“她們?不做聲,可見這裡邊,未必沒有什麼蹊蹺。”

又說:“且據我?所知,李家的長子——也就是您姑母的長子,不是什麼很正經的人呢。”

喬翎搖頭道:“彆人怎麼做,是彆人的事情。但是叫我?知道有人受了欺負,我?明明能管卻選擇漠視,那就不成。”

張玉映聽到?此處,為之失笑,也就作罷了:“您要不是這種人,當初怎麼會救我??嗐,且照您的心?意辦吧。”

喬翎倒是又想起另一處來?,遂示意張玉映:“你替我?跑一趟腿,去國公?那兒問一問,得個準話吧……”

喬翎與小薑氏在外邊言語的時候,廣德侯夫人也正在廳內同老太君寒暄,說些家常之事。

梁氏夫人與薑二夫人坐在旁邊聽著。

芳衣帶著幾個侍女送了時鮮的果子來?,薑二夫人則借著這空檔,悄悄同梁氏夫人道:“三妹妹同喬娘子在外邊說話呢。”

梁氏夫人用銀簽子插了塊蘋果吃:“說就說吧,咱們?還能把她的嘴堵住不成。”

薑二夫人有些擔心?:“不跟喬娘子說一聲吧,怕她稀裡糊塗的應承了什麼事,要是專程去講,又顯得咱們?這些當長輩的搬弄口?舌是非似的。”

梁氏夫人眼皮都沒動一下,道:“那是個愛管閒事的,你去攔著,說不定她還覺得你不懷好?意呢,叫她撞一回牆,知道疼就好?了。”

薑二夫人神色有些為難,最後隻歎口?氣:“唉,也隻好?這樣了。”

妯娌兩個說話的聲音低,但老太君跟廣德侯夫人或多或少應該也有所耳聞,隻是這會兒那二人卻都跟沒聽見似的,壓根不曾插話,等喬翎跟小薑氏再度入內,估摸著時間,老太君又督促著梁氏夫人趕緊帶她入宮。

“這種時候,寧肯早去等著,也不好?晚到?,失了恭敬的。”

梁氏夫人起身應下。

……

越國公?薑邁的乳母見張玉映來?此,卻是一怔:“張小娘子怎麼有空過來??”

張玉映道:“我?們?娘子有一事遲疑,叫我?來?問一問國公?的意思。”

她極委婉的把小薑氏的遭遇講了:“我?們?娘子說,她想以國公?的名義,去替薑夫人討個公?道,不知道這事兒會不會對國公?有所妨礙呢?”

羅氏聽得詫異,繼而心?生感佩,吩咐人請張玉映吃茶,自?己去內院問話。

不多時,又出來?回訊:“國公?叫我?謝過娘子的好?意,說若是因此生出乾戈來?,他願意全力承擔。”

張玉映應了一聲,向?羅氏辭彆,加快步子,往老太君那邊去。

羅氏目送她身影離去,這才折返,看薑邁躺在竹椅上閒閒的曬太陽,嘴角少見的帶著一絲笑,語氣也不由?得柔和了下去:“喬娘子這個人,倒真?是古道熱腸呢!”

尋常娘子嫁進來?遇上這種事,八成是要推掉,哪有直愣愣往上湊的?

薑邁也輕輕說了句:“是呢。”

……

喬翎從張玉映處得到?了薑邁的回複,便放下心?來?,人坐在進宮的馬車上,但也提前開始活動筋骨,做好?了出宮之後去尋那素未謀麵姑丈麻煩的準備。

梁氏夫人或多或少有所猜測,心?裡邊也存了一點看熱鬨的想法,竟是一字不提,問也不問。

如?是一來?,喬翎自?己反倒先奇了怪了:“婆婆,你不勸我?嗎?”

梁氏夫人閒適的往後邊靠枕上一倚:“我?為什麼要勸?你鬨個天翻地覆,都跟我?沒關係。”

喬翎道:“你說的啊婆婆,我?要是真?鬨大?了,你不能罵我?的!”

梁氏夫人冷笑一聲:“我?說的,你真?鬨大?了,我?不罵你!”

婆媳倆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

一路沉默著到?了宮門口?,自?有侍從前來?驗看門籍身份,檢驗無礙之後,終於得以更換馬車,繼續前行。

越過一座宮門,婆媳倆下了馬車,乘轎攆向?前。

再過一道宮門,卻是連轎攆都不能入內,須得步行上前。

如?此一路到?了皇太後所在的千秋宮,果然早就有女官和侍從侯在外邊,客氣的同梁氏夫人寒暄幾句之後,告知婆媳倆結果。

太後娘娘身體欠佳,不見外客,從先前舊例,在外邊行個禮,也便是了。

又從舊例賜了許多東西下來?。

倒是有彆處的女官來?請:“大?公?主?說,太夫人和越國公?夫人若是便宜的話,可以前去一敘,過後再送二位出宮。”

喬翎有些驚奇——大?公?主?據說不是開府了嗎,如?今竟還住在宮裡嗎?

至於去與不去,自?然該交由?梁氏夫人做主?了。

梁氏夫人欣然接受。

前來?邀請的女官走在前邊,喬翎饒是心?有疑惑,也不好?問出來?,隻能在心?裡邊忖度:開府之後還住在宮裡,可見玉映先前所說不虛,這位公?主?,真?的有一問儲位的能力呢!

婆媳倆乘坐轎攆又是一通繞,終於在某座殿宇麵前停下了。

喬翎抬頭看了一眼,便見宮門口?書的是文思殿三個大?字。

有女官在前引路,請了婆媳二人進去。

喬翎入得門後,便見殿中上首左處尊位上坐著個容貌端秀的女子,著家常衣冠,見兩位客人到?了,便含笑起身來?迎。

在她身後半步立著個與她年歲相仿的男子,喬翎猜度,大?抵是大?公?主?的駙馬。

“早就聽說越國公?有了妻室,且又是極為端方的性格,可惜直到?今日,才算見到?!”

大?公?主?是個性格爽朗的人,言語之間,並沒有驕矜於身份的倨傲,見了喬翎,神態也頗懇切。

喬翎與她往來?敘話幾句,見她始終沒有問起張玉映,也不說魯王,心?裡邊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來?。

這時候有宮人從外邊過來?奉茶,先送到?梁氏夫人處,很快便有人送到?喬翎麵前來?。

她分神與大?公?主?說話,並沒細看,端起來?喝了一口?,立時吐了出去,緊接著咳嗽起來?!

梁氏夫人在她身邊,先是一驚,繼而便道:“可是茶水有什麼不妥?”

喬翎心?想,怪不得外婆說婆婆這個人有點笨拙的聰明呢!

見到?兒媳婦失儀,她先說的不是“你怎麼搞的”這樣定罪式的責難,而是先替她來?分辯一步,是茶水有問題,不是我?兒媳婦不好?。

可這樣一來?,不就顯得主?人家待客不周了嗎。

又或許婆婆她其實知道,隻是因為已經把喬翎劃分到?自?己人的領域裡,所以才有了這一句話。

喬翎心?下感念,嘴上倒是沒有遲疑,很不好?意思的道:“茶很苦,好?像加了黃連似的……”

再低頭一看:“噫,真?的加了黃連!”

大?公?主?臉色鐵青,霍然起身,含怒看向?身後的駙馬:“你是怎麼搞的?!”

這時候卻聽簾幕外傳來?一陣壓抑著的笑聲。

兩隻手將那低垂著的簾幕掀起,一對年輕的男女嬉笑著走了出來?。

那與喬翎年紀相仿的女郎笑嘻嘻的叫了聲:“大?姐姐!”

又叫駙馬:“姐夫。”

那少年也挨著叫了聲:“嫂嫂,大?哥。”

梁氏夫人皺眉看著那二人,告訴喬翎:“那是四公?主?和駙馬的弟弟,庾家三郎。”

喬翎“噢”了一聲。

大?公?主?卻沒有理會那兩個年輕人的稱呼,而是冷冷看向?駙馬,問:“你知道?”

駙馬眉頭緊鎖,先是搖頭,繼而看向?自?己弟弟,厲聲道:“三郎,這是公?主?的客人,你怎麼敢這麼放肆?!”

那位三郎見狀,臉上的笑容便暫且收了起來?。

倒是四公?主?替他說情:“是我?做的,跟三郎沒什麼關係。”

又滿不在乎的看向?喬翎,問:“喬娘子,不會這麼小氣,連個玩笑都開不起吧?”

喬翎很生氣的瞪了她一眼,並不答話,而是掩住口?,悄悄問梁氏夫人:“我?能罵她不能?”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很理解她的氣憤,但還是好?聲好?氣的商量著說:“最好?不要吧?”

“我?懂。”

梁氏夫人以為喬翎會鬨,沒成想她很善解人意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現在鬨起來?,容易給家裡惹事。”

梁氏夫人麵露欣慰。

卻聽喬霸天聲音壓的更低一點:“等出了宮,我?再找人弄她!”

梁氏夫人眼前一黑。

沉吟幾瞬,暗吸口?氣,告訴自?己關係過硬的兒媳婦:“這點小事暫時還不需要你出手。”

繼而將喬翎拉到?身後,疾言厲色道:“四公?主?的母親,好?歹也算是名士之女,教導出來?的女兒,卻連一個‘禮’字都不懂嗎?開個玩笑——今日大?公?主?與駙馬是主?,我?與我?家媳婦是客,你不請自?到?,有什麼身份來?開玩笑?!”

梁霸天將喬翎那氣勢十足的排比句學了個十乘十:“如?果你敢跟聖上開這樣的玩笑,敢跟太後娘娘開這樣的玩笑,那才真?算是開玩笑!”

覷著四公?主?驟然變色的麵孔,梁氏夫人冷笑出聲:“如?果你不敢,隻會找身份遜色於自?己的人來?戲弄,等著長姐替自?己收場,以勢壓人,逼迫對方忍氣吞聲,也不過是依仗著公?主?的身份遮掩自?己的驕橫和無禮罷了!”

喬翎暗歎口?氣——我?婆婆性格真?是太激烈了,在宮裡邊這麼搞,容易鬨出事來?的啊!

然後她探頭出來?找補:“哈哈,四公?主?,不會這麼小氣,連個玩笑都開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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