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哎,我們家那小姑子呀,結婚前那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鞋都不會做。你再看看現在,自己一個人帶三個孩子,還得種三十畝地,供著四個老人的口糧,老人孩子身上從上到下都是她做的,家裡家外就沒有不會乾的……”

雪雁出門上廁所,回來路過樓梯口的時候就聽到丁大嫂正在跟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在嘮嗑。講她的不容易。

“她男人不管呀?”那大姐聲音又細又尖,一開口就是八卦的那個調調。

“管什麼呀,一天到晚在外麵鬼混,錢混沒了回家不是罵就是打,搶了錢接著出去混。也就是我們家的閨女本份,換個人你試試,不打翻了天哪。”雪雁聽著丁大嫂的聲音,都能想像出她此時撇嘴嫌棄的表情來,記憶裡這些年看過太多回她嫌棄李立海的樣子了,下意識的就能想起來。

“那怎麼不離婚哪?”那大姐果然就順著丁大嫂引導的方向問出來了。

“可彆提了,我們娘家人早都看不下去了。誰家閨女遭這個罪誰不心疼啊。早勸過了。這不是我那小姑子自己個兒不願意嘛。大姐你也見過她那男人,咱憑良心說,長的是不寒磣,當初嘴裡抹了蜜似的把我們家閨女哄騙去了,一門心思的跟他過日子,她心又軟,打完罵完服個軟說兩句好聽的,就過去了。再說還有三個孩子呢,為了孩子也得將就吧?這回那男人下了死手,我們是說啥也不能讓小姑子再回他們家了。可是要了命兒了……”

“我怎麼聽說,你家大兄弟把那人腿打折了?”

“那是我小叔子。腿打折我看都輕了,彆說人家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看不下去,就我這當嫂子的,大姐,不瞞你說,我都恨不得撓他個滿臉花兒去。哪有這樣兒的啊。年前我小姑子到省城賣衣服,大冬天的一天一天的在外麵站著,差點兒沒凍死,手腳都凍壞了,好不容易掙倆錢兒,全給他還饑荒了。還想咋滴呀?大過年的,進屋一句話不說就動手打。你說,誰家的閨女遇上這樣事兒誰不心疼啊?人家親兄弟能看得下去?我們家那位還憋著氣呢,要不是看他傷了的份上,說不定也得動手。”

“是,咱們女人過日子,有娘家撐腰,說話都硬氣。以前跟我家那口子剛結婚的時候也打架,有一回他喝多了,跟我動了手。也是我兄弟聽說了,第二天就到家裡,把我家剛做的椅子腿都砸折了,我家那口子在炕上養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地。可自打那以後,他再就沒敢動過我一個手指頭。”話音兒裡都帶著得意。

“誰說不是呢……”

倆人又說了什麼,雪雁也沒有繼續聽,反正都是些婆婆媽媽的事兒,自己回病房了。

“嫂子,你跟人說那些乾什麼呀?沒的讓人笑話。”丁大嫂回到病房的時候,手裡還拿著熱水瓶,這是去打熱水的時候聊起來的吧?他們姑嫂沒隔閡,向來有什麼說什麼,雪雁就直接說了。

“笑話什麼?笑話也是笑李立海,關你什麼事兒!你當我那話是白說的?我哪有那個閒心浪費那個口水。你不認識那大姐吧?她可是咱們鎮上有名兒的傳百家,啥話到了她嘴裡,不出三天,你看吧,半個鎮子沒有不知道的。這回這麼大的事兒,能借著她的嘴傳出去,總比不知道被說什麼樣兒好吧?”

丁大嫂在中心校當老師,鎮上和附近屯子裡的學生,都在她學校上學,當老師的就這點兒便利,學生家長都是什麼樣兒,再清楚沒有的。那位大姐家的孩子幾年前也在學校上學,老師們都知道她的快嘴屬性。這次是她大閨女闌尾炎手術,她陪床,正好遇上了。不就借著打熱水的機會,聊上了嘛。目的就是讓她回去把話傳開的。要不然李家老五前一天滿屯子喊雪雁殺人了,還不知道傳出來什麼話呢!

這個年代,名聲,至關重要。

“說我什麼到是無所謂,就怕傳出不好的,影響到我哥的工作。”丁大嫂的賢慧能幫到丁大哥的仕途,那要是自家出了殺人犯,自然也會影響的。

丁大嫂肯定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才想方設法的把鍋往李立海身上甩。

“都這時候了,哪想得了那麼多。能把婚利索的離了比什麼都強。”丁大嫂才不承認自己的私心,隻說盼著能順利的離婚,再不離,三天兩頭的這麼鬨,動刀動槍的,誰也受不了,攤上這麼一號親戚,可是要了命了。

“我哥呢?”雪雁找丁大哥,她比誰都著急。

“找他同學去了,還有你不是要個貸款單子嗎?給你弄去了。”

丁雪雁嫁給李立海五年,除了債啥也沒攢下,雪雁不指望分什麼財產,可也不想分他的債務。彆的不說,光是這一次住院,就不少錢呢。

“那文強呢?”哥哥不在,又找弟弟。

“我在這這兒呢,咋了,姐?”文強拿著一小盆小米粥進屋,這是去打飯了。

“你幫姐看著點兒李立海,彆讓他跑了。”人跑了,婚又離不成了。

“放心吧,跑不了。”再讓他跑了,那他得熊成什麼樣啊。

“那就好。”

都安排好了,沒想到還有什麼遺漏的,雪雁喝了幾口粥就睡下了。

折騰了一宿又加上大半天,又是打架又是走路,又是看傷的,也沒休息過,身上都酥了。總算是能放鬆睡一覺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年初二的早上。

“你醒啦?”一睜眼,床邊上坐著蘇玉梅。

“大梅子?你咋來了?”一睡十幾個小時,時間長沒喝水了,雪雁的嗓子都是嗓的。

“你都住院了,我不得來看看嗎?差點兒沒讓你嚇死。”

羅剛和大姨父當天晚上李家幾個人都出了手術室,穩定下為之後就回家了。在家待了一天,初二一大早上,羅剛跟蘇玉梅兩口子又趕來醫院探病。羅成是個實在的,也看不出來雪雁傷得到底多重,回家隻說他二嫂臉上脖子上都是血,再加上羅剛問過大夫,也說差點兒沒命,羅家人都以為她傷得老重了。

“你去那邊兒看過了?家裡咋樣兒了?老太太咋樣兒了?”跟自家人那真是一句都沒提李家,可羅家來人了,禮貌上,雪雁也得問一句。

“老太太沒了,昨天已經埋了。”不隻是雪雁不知道,李家幾個兄弟也是早上剛知道的。大過年的人死了,沒有在家放幾天的道理,屍體拉回家,買了副棺材,當天就出殯埋上了,除了本屯子的人,也沒聲張,沒往外報喪,住得遠的親戚都沒告訴。老太太好幾個兒子,孫子十幾個,也不缺人披麻戴孝,李四公當天就回去了,四個兒子,兩個顧著媳婦,老三顧著老二。都沒回去。也沒人來告訴他們一聲。

“沒了?”雪雁嚇了一跳,這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可不是。老太太不是老愛撅過去嗎?以前掐掐人中順順氣兒就活過來了。這回誰也沒顧上,耽擱了,我二哥也是,不叫他這麼作,能嗎?”都亂成一團了,可不是沒顧上嘛。

啊……

雪雁就不說什麼了。

“啥時候能出院啊?”蘇玉梅都替雪雁愁得慌,出了這麼多事兒,出院了也是一團亂麻,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跟李立海打成這樣了,還能再過一塊兒去嗎?李大嫂盼孩子都快盼瘋了,結果讓李立海一下子打沒了,她能消停得了?這兩天住院,就差沒把李老大和李立海罵死了,那嘴就沒停過,連爹娘帶祖宗那麼罵,都沒法兒聽。李老大那臉上都讓她撓的沒好地方了。還一疊聲兒的罵李四公和胡香秀,也不叫公公婆婆,也不叫爸媽,就連名帶姓的罵。

這要是出院了,能讓她消停過日子嗎?

還有李四媳婦早產生下那閨女,因著月份沒到,手指腳指沒長好,手指有兩根粘在一起,腳指有三個粘一起,李四媳婦是個老實的,李老四可不是啥善茬子,以後指不定怎麼訛上他二哥二嫂呢。

想想這些個爛事兒,都頭疼。

還有自家的事兒,這回住院,都是羅剛交的費用,交了一千二百多塊了,這錢都還不知道跟誰要去呢!他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也要愁死了都。

“過兩天吧。”其實隨時都可以出院了,這不是得把重傷坐實了嘛。

“大梅子,咱倆好了這麼些年,我托付你一件事兒,行嗎?”雪雁拉著蘇玉梅的手,特彆真誠的看著她。

“這是咋滴了?有啥話你就說唄,咱倆誰跟誰啊。”蘇玉梅讓她嚇了一跳,這鄭重其事的,乾啥呀?

“我這次是鐵了心要跟李立海離婚了。孩子要是沒判給我,往後你好歹看在咱倆的情份上,照應一下我的孩子,行嗎?”孩子雪雁是一定會搶的,就怕有個萬一的。

“真決定了?”蘇玉海不確定的問了一句,看雪雁神色認真,打心眼裡替她鬆了一口氣,又問道:“我二哥同意了?”以她對李立海的了解,他怎麼可能輕易的同意離婚呢?特彆是在雪雁還了三千塊錢的債之後,知道雪雁能掙錢了,還能放手?

“他同意的話,省點兒事。他不同意,那就麻煩點兒。我已經報官了,告他殺人未遂,等法院判也是一樣的。”法院再是勸和不勸離吧,總不能還讓她跟一個要殺他的人過吧?再加上丁大哥找了他同學使力,應該能起到點積極的作用的。

“能私了還是私了吧,經官多麻煩,還浪費時間。回頭兒讓我家羅剛和他大姨多給他做做工作,爭取讓他同意不就完了嘛。”蘇玉梅有點兒領會到雪雁的意思了。

要說誰的話,李立海還能聽得進去一點兒的話,那就是他爹媽和他大姨了。他坑爹媽是真的坑,但是多多少少還是對慣著他長大的爹媽有一點點心。對他大姨就是又敬又怕了,小時候挨餓,都是找他大姨要吃的。犯事兒也是他大姨動手打他。習慣了,長大他大姨說話也比彆人有用些。

雪雁跟他說這些話,肯定還是想讓她當個中間人,遞遞話兒。能順利離婚誰願意打官司呀。咋好事兒啊。不過人家那話裡也說了,不離的話,要告殺人未遂的,那可是得判刑,要蹲監獄的。她得把這個意思也轉達到了。

“嗯,謝謝你。”要麼說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呢。雪雁就用手使勁握了蘇玉梅,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

蘇玉梅也沒多待,留下十塊錢,說是還要趕著去商店給孩子買褲子,就走了。

“姐,吃飯吧。”丁大哥一直在外麵跑,忙著找人安排雪雁離婚的事兒。文強到底是弟弟,照顧雪雁還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這兩天,丁大嫂也沒回家,一直在醫院看護著。文強負責跑腿兒,交個費用,打個飯啥的。丁大哥有車,每天開車鎮上縣上兩頭兒跑,也讓家裡知道這邊兒消息,省得老人惦記。

“李立海什麼時候出院?”雪雁邊喝粥邊問文強。

“我去打飯的時候,聽到他同病房的說好像下午就能走了。他傷得輕,還有李老大媳婦,也下午出院。李四他媳婦和孩子還得再住幾天。”文強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盯著那頭兒著,對李立海的消息了解得很。

“那一會兒吃完飯你跟我去找他。”脖子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身上的力量也恢複得差不多,雪雁不想等出院再跟李立海磨嘰。

“找他乾啥?你還想看他呀?”文強理解錯了,還以為雪雁是擔心李立海的傷呢。

“我還沒跟他提離婚的事兒呢。從他進屋到現在,我就沒跟他說過話。”進屋罵罵咧咧的就動手,然後就動剪刀見血了,一句話都沒機會說呢。

“啊,那行。”文強一聽是談離婚,就沒二話了。

吃完飯,雪雁把頭發梳了下,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跟文強一起上到一樓的病房找人。

上天對李立海確實是很偏愛,既便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萎靡的靠在床上喝粥,整個人看著都像在發光,很是有些萬人迷的氣質。

“你來乾什麼?”李立海看了雪雁一眼就當她不存在了,接著低頭吃飯,把不屑表現到了骨頭裡。

“來談離婚。除了孩子,我什麼都不要,你出院就去辦手續。”雪雁直奔主題,也不跟他廢話。

要說丁雪雁是個戀愛腦,還能被李立海這個愛搭不理的樣子吸引,那如今的雪雁可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還覺得做作得要死。在影演麵前玩演技?嗬嗬了。姐姐什麼樣兒的男人沒見過?戲裡的霸道總裁,高富帥,小鮮肉,暖男,多了去了。

“離婚?我為什麼要離婚?”李立海聽到雪雁要跟他離婚,才把頭抬起來,認真的看了雪雁一眼,嘴角扯出來一個輕蔑的笑。

真是想不明白,就這個死樣子,丁雪雁到底是看上他什麼了?怎麼會有人對一個看不起自己的人愛得死去活來呢?真是腦子鏽掉了。

“是我要離婚。”雪雁站在床邊,居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一點變化都沒有。

李立海靠著皮相坑蒙拐騙的人,向來最會看眼色,雪雁的眼神裡,除了冰冷和絕決,他看不到半絲以往對他的依戀。

這讓他意識到,雪雁是認真了。把手裡的飯盆放下,下意識的挪動了兩個身體,往牆上靠一點,也認真了。

“我不同意。”怎麼可能同意呢?離婚了,以後他還去哪裡弄錢玩樂去?他爹媽誰管?

“不用你同意。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你主動簽字最好,不簽也沒關係,咱們法庭見。”雪雁一點兒不讓。

“法庭見?你嚇唬誰啊?我是嚇大的?上了法庭,孩子你就彆想要了。我兒子都姓李。”李立海常年在外麵混,嚇不住的。更重要的,他了解丁雪雁,一個沒什麼見識的農村婦女,知道什麼法律?還不是丁大哥在後麵給支的招兒,真上了法庭,她怕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全。還來嚇唬他?

“行,那就等吧。就這樣。”雪雁說完就走,不想多說,也沒什麼要說的。

她走了,李立海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拿起飯盒接著吃飯。

李三兒從始至終當透明人,這時候跟他哥說道:“二哥,二嫂幫你還債的那錢,是貸款。”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啥突然想到了這個事情,就是心有靈犀似的想到了他二哥可能是為了錢,他得提個醒。

“貸款?她說你就信?”李立海才不信呢。

“為啥要撒慌?那時候你又沒回來。”李三兒想不通。

“……她要是有外心,還能跟你們說實話?”這是李立海的理由。

“有外心?她能有啥外心?有外心為啥要幫你還債啊?三千塊錢呢。”都有外心了,還幫你還錢?得多犯賤?再說這麼些年了,誰不知道丁雪雁都魔障了,還能有外心?她要是有外心,你趕這麼橫?

“收買人心唄……”理由可多呢。

李三:“……”

誰的心,那麼貴呀?有地方賣去不?他想賣,快窮死了都。

哥倆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李三兒也是夠夠兒的了,照顧他二哥這兩天,要讓他煩死了,吃飯最少得打兩外菜,還得有葷有素,喝水還不喝白開水,得喝汽水。人家病號都喝小米粥,他非得要大米粥。沒事兒還得抽兩根煙,卷的煙還不行,還得跟他買成盒的。最煩人的是,光動嘴,還不拿錢,他兜裡就沒帶錢,要不是羅家表哥跟留了二十塊錢,都得喝西北風了。

當天下午,李大嫂和李立海都出院,但是雙方都當對方不存在,李四公又趕著馬車進城來接,李大嫂根本就不坐,說是怕半路翻車摔死。人家早就找人給娘家送了信兒,她弟弟也趕著車來接,她直接就回了娘家,臨走她弟還打了李老大兩嘴巴,也沒讓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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