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大雪過後, 天氣卻並未好轉, 隻過了兩個晴天，天氣又變回了原樣。
地上堆積的雪還沒化乾淨, 有的露麵甚至已經結成了冰, 百姓走在上麵, 時刻提心吊膽, 都不敢邁開步子。
這些隻是條件苦一些，更讓薑祍的是百姓的病情。
初冬剛到, 大雪驟降，突然變化的天氣讓不少百姓遭了殃，染上了風寒。
連續看了七八道折子後, 薑祍便再也憋不住，從宮裡直接跑了出來，百姓情況到底如何, 他必須親眼看到才能放心。
天上陰沉沉的，太陽消失不見，深色的雲朵遮掩住天空的亮色, 明明才是中午時分, 瞧著便已經到了傍晚。
薑祍著了一身淺色便服, 從皇城腳下的醫館藥材鋪子開始，逐漸向外擴散, 查探館內的藥價以及百姓傷病情況。
為了儘快掌控局麵，他讓魏長風帶著兵馬司去了城南，而他則是去了城北。
城南住戶多為有錢的商賈, 條件要比城北好上許多，但城北卻是薑祍最在意的地方。
出宮的事情並未聲張，薑祍也隻帶了幾個暗衛方便行事，走過相對繁華的兩條街，再往前的路上已是一片泥濘，上麵落著不少腳印。
“皇上……” 玄八遲疑的看向薑祍，他卻全然不在乎，蹙著眉頭問道：“前麵是怎麼了？”
這條街並不算繁華，尤其是到了這種天氣，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出門受凍，也因此，前麵堵在一起的百姓尤為引人注意。
“是一家醫館，有百姓在排隊抓藥，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亂，”玄八一頓，道，“皇上您在這兒等著，我這就過去看看……”
不等他說完，薑祍已經抬腳走了過去，玄八臉色微變，連忙道：“皇上！哪裡有不少百姓染了風寒，您最好不要過去……”
薑祍擺擺手，“無妨。”
“庸醫！你還我兒子的命來！”說話的女人聲音粗糲沙啞，臉色凍得通紅，她的懷裡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幼童，雙目緊閉，嘴唇發紫，已經斷了氣。
醫館大門口站著兩個小廝，其中一個道：“你少胡說八道，咱們王大夫那是妙手回春，你兒子明明是凍死的，可跟我們醫館一點關係都沒有！”
另一個小廝道：“就是，你兒子死了就死了，彆耽誤旁人看病抓藥行嗎？快滾開，再鬨下去我就不客氣了！”
“胡說！我兒子就是被你們亂抓藥吃死的，庸醫，你賠我兒子的命！”
“滾開！”
“……”
雙方起了爭執，醫館外的百姓木著臉，動作都有些發僵，薑祍眼神一掃，發現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病人。
請大夫出外診需要多付診金，尤其是在這個關頭，此時醫館被堵著，他們也隻能在外麵硬生生的扛著。薑祍皺了皺眉，剛想上去，便發現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沈府的馬車。
薑祍向後退了兩步，側過臉，遮掩在眾多百姓之間，他並不想讓彆人知道出宮的事情，尤其是沈家那位。
桃子從馬車上跳下來，滿臉的不高興，掐著腰大聲道：“你們堵著路乾什麼呀，都讓開！耽擱了我們姑娘的事，當心皇上砍你們腦袋！”
小心藏起來的薑祍：“……”
“是沈小姐？大家快讓讓路，讓沈家小姐先過去。”不少百姓自發的讓開了一條道，醫館的小廝見狀道：“是啊，我說這位大姐，就算在這兒堵著醫館的門，你兒子也活不了啊，又是耽擱彆人看病，又是堵著人家沈小姐路，不太好吧？”
“沈小姐……”抱著孩子的婦人身子一顫，聲音瞬間低不可聞，眼淚滾滾而落。
醫館的大夫連忙道：“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把她趕走，彆攔了沈小姐的路！”
“不，我不走！就算是沈小姐來了，她也彆想趕我走……庸醫，你還我兒子的命來！”婦人說著便朝著他撲去。
沈千嫿掀了車簾，蹙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目光輕輕一掃，沈千嫿便瞬間僵住了，某道修長又華貴的身影在麵色蠟黃的百姓之中異常顯眼，格格不入卻還仿若未覺。
薑祍怎麼又跑出宮了？也不怕被人刺殺！沈千嫿心中腹誹，視線卻是迅速移開，淡定自若的放下車簾。
剛剛她看到了什麼嗎？沒有！什麼都沒有看到！
今天她本想去城北的皇莊探探風聲，畢竟以她皇妃的身份過去，不會引起太多的疑心。沒想到竟然在這兒就遇到了薑祍……看來皇莊是去不成了。
黑山距離皇莊很近，想要不動聲色的開采煤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皇莊占為己有。
倘若是旁人的莊子也就算了，用錢砸也好，用權勢壓也罷，總有一條路走得通。可這莊子偏偏是皇室的，裡麵也不知道住了誰，若是涉及到皇室陰私，恐怕會更加難辦。
沈千嫿眉頭微蹙，實在不行，也隻能損失一部分利益，選擇跟薑衽合作。
“姑娘，這邊兒的醫館治死了人……咱們快走吧，”桃子皺眉，不悅道：“可真是晦氣！”
“嗯，走吧。”沈千嫿一頓，漫不經心道，“桃子，千麵閣的脂粉還有多少？我們先去看看盈香，其他的事不著急。”
馬車在泥濘的路上駛過，濺起了一連串的泥點子，薑衽望著白袍上麵的泥點，有些無奈。
而正在此時，風雲突變，百姓中湧出幾道人影突然朝著薑衽攻去，招招狠辣致命，人群頓時騷亂起來，百姓四處亂竄，馬車頓時前進不得。
沈千嫿生出一種不太妙的預感，莫不是被她說中，薑衽真的遇上刺客了？她偷偷掀了半邊簾子，正瞧見薑衽和他身邊的暗衛被困在一群人中央，赤手空拳的阻擋。
他被一群人圍攻，正處在劣勢！
沈千嫿心跳如鼓，若是此時薑衽就死了，那麼大周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們一家人以後還需要冒險嗎？她不確定。
這種念頭迅速從她的腦海中掠過，沈千嫿卻遲遲下不定決心。
前麵趕車的玄石已經發現了這邊兒的狀況，立刻加入了戰鬥，薑衽的壓力頓時緩解了許多，至少不會再有性命之危。
沈千嫿撇撇嘴，心中卻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她是想造反，可沒想過要親手殺人，眼下最好的機會已經失去，她就更沒有什麼負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