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囑咐雲繡鋪開紙墨, 她好寫回信。上午得知她的寒毒有可解之法時,她一時震驚喜悅,並未多想。此刻一深想, 便覺出許多問題。
夫君去曲河鎮, 乃是身負要事。即使他抽空替她去取火絨草, 那勢必會外借真氣疏通雙腿筋脈, 此法霸道, 勢必會影響到夫君雙腿的痊愈。而夫君為了儘快取回火絨草,勢必會使出全部內力趕赴。
李羨魚眉間憂思重重,比起解她之毒,她更不願意沈臨有所閃失, 回信時便斟酌了好一會兒。
最終信中隻寫道:“夫君,今日上午婉清姐姐來府中玩啦, 我們開心地聊了許久, 並且還約好了明日一起去賑災呢。”
頓了頓, 李羨魚又寫道:“旁人都說這寒冰焰如何如何可怕,我卻半點不覺, 依我看來, 這寒冰焰也不過如此啦。
羨魚在府中吃好睡好, 夫君不必擔心。且,夫君在外行事,羨魚時時掛心。萬望夫君性命為重,保全自己為先,羨魚便無心憂了。”
信紙被折疊起塞進信封, 隨著侯府的信鴿飛向了曲河鎮。
信鴿抵達曲河鎮鎮中心的一處宅子時,已是日落時分。
宅子內落針可聞,與外邊的喧鬨熙攘格格不入, 顯然已是人去樓空。
小鎮並不算大,街道上卻是人流如織、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唯一與以往不同的,便是那暗中不時穿梭而過的黑色人影了。
而此刻的玄州州府,府外一片寧靜,府內庭院中卻赫然立著一排排黑衣人,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主廳中,燭火熹微,主位上兩道身影對坐。
一名士兵忽在門外稟道:“世子,京城來信。”
“進來。”左邊著銀色盔甲的人出聲道,赫然便是本該鎮守在北燕交界處威州的靖武侯的聲音。
士兵一驚,似是未料到靖武侯竟在此處,但並未遲疑,領命進門,頭始終未抬,將信送至靖武侯世子手中後即刻退去。
白皙修長的手指接過信後,不慌不忙拆開,一目十行看完,便將信遞給靖武侯。
靖武侯迅速將信看完,將信折疊,置於燭火上燃燒,口中道:“果不出你所料,高無既膽大包天,竟敢出現在我涼朝境內。”
沈臨微微一笑,刮沫斟茶,動作行雲流水般,而後將斟好的茶遞給靖武侯後,才道:“高無既此人,善謀略,然其在北燕無敵手,未免自大。以身犯險不足為奇。”
靖武侯點頭。
是了,他與高無既交手多年,自然清楚他為人。也知此人陰險狡詐、極擅玩弄人心。
若不是……若不是臨兒叮囑自己多盯著保玉,恐怕還真要落了套。
沈保玉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又與臨兒情誼深厚。他又怎會料到沈保玉竟然早就背叛了靖武侯府,投奔不滅閣了呢?
所幸,沈全還是個明白人。
靖武侯食指沾水,在桌麵上寫了個玄字,向西北斜了一條短線後,又寫了個黎字,而後在黎字後麵,畫了一條山脈的曲線。
靖武侯眸中光芒閃爍不定,而後看向兒子:“未免打草驚蛇,我隻調動了玄州的三千精兵,三千精兵到時候配合黎州城將士,拿下高無既輕而易舉,隻是,你要如何選擇?”
高無既利用沈保玉牽製沈全,逼沈全引徐大夫入室,借此拋出能解李羨魚寒毒的誘餌火絨草。
火絨草此物摘下後,若沒有及時製成藥丸,藥性隻能保留七天。因此,沈臨若想救李羨魚的性命,快速前往章嵐山脈取得火絨草,勢必隻能一人施展輕功全力趕路。
這也是高無既為沈臨設下的陷阱。
少年將才,馳騁沙場之時為父出謀劃策,曾多次叫北燕吃虧,雙腿殘廢回京後,消停了幾年。未曾想竟又折損了他在涼朝都城的大半暗線。
高無既焉能咽下這口氣,不惜提早曝光早早埋下的棋子,隻為了能出心中一口惡氣。
他知靖武侯父子二人武功奇高,不惜親自出馬,隻為設套擒下沈臨。
若是擒下沈臨,逼靖武侯就範便易如反掌。退一萬步,就算靖武侯不肯就範,沈臨天縱奇才,涼朝若能折損了此人,倒也不虧。
既然決定親自出手,高無既自然是做了萬全把握的。
沈保玉為表忠心,親自服下寒毒。高無既借此威脅沈全為自己所驅使,再加上沈保玉的親筆信,信中已言明自己三年前就已投靠北燕。
如此,沈全就陷入兩難之境。他若想解兒子體內寒毒,就必須為北燕所驅使。即便他想向靖武侯求助,然沈保玉早就已經背叛大涼朝。縱然最終救下一條性命,涼朝也再無沈保玉容身之地,前路無望也。
即便沈全再忠心,他也彆無選擇。
高無既是如此想的沒錯,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沈全與沈保玉,是一對截然相反的父子。
沈全在得知自己兒子背叛靖武侯府、背叛涼朝後,表麵雖經過一番掙紮後答應了北燕所需,背地裡卻一封請罪書直接投到了靖武侯案前。
沈全在請罪書中言明一切,包括兒子的背叛、所得的北燕情報、高無既的計劃。
不得不說沈全是個明白且有魄力之人人。
靖武侯和靖武侯世子都是寬厚之人,沈保玉雖鑄下大錯,但念在沈全忠心為主的份上,也能饒沈保玉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