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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鵲好奇地歪歪頭看,是一個楠木套箱,雕刻著龍鳳的紋樣,又刷了紅漆,看起來很精巧。

李躍青端詳打量了一圈,“這個箱子多少錢?”

售貨員道:“二百六十元整。您眼光真好,這是最後一件貨,周圍鋪子裡都沒貨了,賣得很火熱。”

李躍青若有所思地點頭,“謝謝。”

他牽起水鵲的手,退出店鋪。

布著繭子的掌心熱乎乎,隱隱沁汗。

水鵲關心地問:“怎麼了?”

到了無人的轉角,李躍青才高興地對水鵲道:“那個箱子,我估計才二十六寸,普通的二十六寸楠木箱子,最多才二十六元不到!”

隻是這種款式上麵多了許多精巧的雕刻花紋。

要是他們也能學著試試這種技術……

水鵲想了想,“那箱子應該是海城雕刻藝術廠的,好像在郊外。”

“你要去參觀嗎?”水鵲回憶,“藝術廠一般會有樣品展。”

李躍青心潮澎湃。

多賣幾個箱子,他豈不是就能英年早婚了?!

這不比他哥賣米強?

到時候、到時候要擺多少桌酒席呢?

李躍青喉結滾動,口舌乾燥。

啞聲問:“水鵲,我能不能親你?”

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莽撞的地親上去。

他這次有認真詢問了。

隻是下一瞬,不知道哪裡迅疾竄出的身影,令李躍青眼前一黑。

雙拳難敵四手,他很快被反剪雙臂。

“小川!荀定!”水鵲茫然失措,愣在原地,“你們做什麼?”

水川和荀定空前一致地達成合作。

水毅麵色依舊波瀾不起,但並沒有對兩個小輩的不友好舉動提出異議。

語氣和緩,“小鵲,請朋友回家一起吃頓晚飯吧?”

李躍青咬牙,向上方瞟了一眼,扳手抵在他額頭。

他是觸犯什麼天條了嗎?

第194章 年代文裡的綠茶知青(35)

紅磚小樓的隔音很好,這邊冬天溫度低,因而修建牆體也往厚了砌。

以至於水鵲無法聽見一牆之隔的書房裡正在交談什麼。

為什麼父親要和李躍青單獨說話?

水鵲緊緊抿住唇。

他覺得在車上的時候,李躍青已經交代得足夠知根知底了,要不是實在記不得,否則連族譜都要倒背出來了。

這種情況下,應當沒什麼還需要額外避開人詢問的了。

水鵲惴惴不安地坐在二樓客廳的茶桌前。

暖爐子上的紫銅茶壺燒開了,開水咕嘟咕嘟冒白汽,在壺中仿佛打炮仗一樣。

“砰”的一聲,有什麼撞在書房門內側的轟然聲響。

水鵲一驚,下意識往聲響來源那裡看去。

書房仍舊緊緊地閉著。

蘭聽寒提起紫銅壺的茶壺柄。

茶壺柄是竹製的,隔熱,和滾燙的壺身溫度不同。

茶桌上一整套精巧的茶具。

熱水緩緩澆淋小巧的壺和杯,白汽騰騰。

“彆擔心。”蘭聽寒溫聲安慰水鵲,“毅叔向來有分寸的。”

他越這麼說,反而才叫水鵲放不下心來。

不是說好,典型走向應該是古板的父親突然發現兒子喜歡同性,然後怒火攻心,藤條抽打,雪地罰跪,還有什麼給列祖列宗磕頭請罪……嗎?

在發現兒子無可救藥之後,斷絕父子關係,驅逐出家門。

水鵲想象中的故事就是這樣可怕。

唯一有變數的是,他不是主動向家裡出櫃的。

他是被動出櫃。

有了這個變數,情況好像就和水鵲想象中的大不一樣了。

水川和荀定寒著臉,統一陣線,對水鵲詢問:“他當時,是不是問能不能親你了?”

“你們什麼關係?”荀定眉頭皺得像打了繩結,“你隻去了大半年,就和外邊亂七八糟的人談對象了?牽手了嗎?抱過了?他問你能不能親,什麼意思,到底之前親沒親過?”

他問起話來就像是連環發射的炮彈。

水鵲哽住,也不知道回不回答的好。

另一邊的水川麵色沉沉,不幫著問,但是也不吭聲。

眼睛目不交睫地盯著水鵲看,似乎希望能夠聽到哥哥的正麵回答。

蘭聽寒沒有參與荀定攛掇領頭的捕狗行動。

他真的是出門去書店還了一本書,再去報社幫忙訂購了今年的報紙。

出來的時間掐得剛剛好,目前的結果也在蘭聽寒預料當中。

他給水鵲推過去剛衝泡好的鐵觀音,香茗嫋嫋。

蘭聽寒提議:“要不要去給楚姨打個電話?”

蘭聽寒不了解具體情況。

水鵲的外婆家在隔壁省廬城底下的農村。

不像這邊家裡就有住宅電話,也不像弄堂路口有電話亭,要打電話,這邊肯定是打不過去的。

除非楚玉蘭念著水鵲,到縣城裡用電話亭聯係這邊。

水鵲糾結,“聯係不上……”

荀定冷眼,“彆扯開話題。你之前到底和沒和他親過?”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不尷不尬的氛圍。

水鵲立刻站起來,“我去接電話。”

來電的正是楚玉蘭,她這是第一次和孩子分開過年,心裡多少放心不下。

水鵲拿起黑色膠木的話筒,“喂,媽媽……”

………

書房外輕輕叩門。

水毅揚聲,“門沒鎖。”

老式的銅門把手一旋,水鵲從外邊探進頭來,小聲道:“爸爸,媽媽來電話了,讓你接。”

水毅啞然,他從方木桌後走出來,“剛打來的嗎?還沒掛線吧?”

“嗯嗯。”水鵲道,“你快去接電話。”

他小心瞟了一眼李躍青,看男主好像沒有什麼大問題,還是完整的。

水鵲鬆了一口氣。

李躍青是坐桑塔納進來的,大院從來不讓來路不明的人進入,在東營門哨崗進來的時候登記信息登記得很完整,要是人有什麼三長兩短,到時候還不是要牽連上他父親……

這樣的想法全從水家出發了,那男主不是太可憐了嗎?

水鵲晃了晃腦袋。

食指勾了勾,暗示李躍青跟上他。

兩個人在水毅講電話的時候,悄悄地順著旋轉木樓梯下一樓去了。

李躍青進門的時候就給帶上二樓書房去,沒有仔細看過環境,下樓的時候才看見客廳裡地櫃上的十四寸電視機,一旁還立著冰箱。

他眼神閃了閃。

還真是觸犯天條了……

兩人在僻靜的小院裡說話。

水鵲:“你還好嗎?”

他看李躍青下樓梯的時候好像邊倒吸涼氣,邊活動肩胛關節。

李躍青立即挺直身板,像是一棵寒鬆。

“沒、沒事!”

水鵲擔憂地拍了拍李躍青的肩背,對方果然僵直了身體。

“這是怎麼了?”

李躍青撓撓頭,“咱爸想試試我的身手。”

水鵲:“?”

看水鵲臉色不對,李躍青趕緊打住,“不是,我順口說的,是叔叔,叔叔想試試我的身手。沒什麼大問題。”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水鵲問,“我爸爸同意我們了?”

他還沒同意呢?

李躍青訥訥,“叔叔放了我一條生路,那難道不是一種肯定嗎?”

他今天都差點以為自己要像電影裡的情侶那樣,轟轟烈烈,頭破血流。

這就是自由戀愛吧?

李躍青周身洋溢了一種新青年不怕死的氣質。

水鵲蹲下來,揪了一根枯黃的小草,“你們到底在書房裡說什麼了?”

李躍青跟著蹲到他身邊,“沒什麼,叔叔就找我了解情況,問我家庭背景,以前乾什麼的,現在乾什麼的,未來什麼打算,還有……”

水鵲側過臉看他:“還有?”

李躍青:“問我們什麼關係。”

水鵲緊張地問:“你怎麼回答?”

李躍青老實道:“我說我目前在努力追求你。”

當時水副軍長的臉色頓時肅冷下來,警告李躍青,他和水鵲既然還不是談對象,那就不能動手動腳,當然,談對象了也不能。

然後試了試李躍青的身法。

“你放心。”李躍青覆下眼皮,壓低聲音,“我沒說你和我哥談對象的事情。”

水鵲已經無心聽李躍青說什麼了。

他發覺後麵的走向可能不會像他想象中的那樣。

他可能不會被斷絕關係,也不會被驅逐出家門……

水鵲緊緊抿住唇。

………

李躍青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餐,坐在離水鵲最遠的對角線位置。

水鵲家裡沒空房間,肯定不能留他的。

荀定說這人可以睡門口,守門。

他把水川針對自己的話,話中帶刺地指向李躍青。

水毅和李躍青單獨又談了一次話,就讓水川送客了。

水鵲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具體說了什麼。

晚上的時候,水毅到他房間來,荀定在浴房洗澡,不在房間裡,眼下就父子二人。

水毅坐下來,歎了一口氣,“你媽說的對,我不能,也沒有立場乾擾孩子的擇偶。”

他對水鵲喜歡同性倒不是那樣意料之外。

早在很久之前,水毅就有想過。

他這個孩子從小體弱多病,又有哮喘,乾不得什麼粗活,他和妻子沒什麼額外的期盼,就希望人能夠一生健健康康。

他們當父母的還在一天,肯定要幫襯照顧他一天,要是他們走了,也還有水川,但若是未來水川也有家庭要照顧,就顧不上哥哥了。

水毅思來想去,認為水鵲未來的伴侶最好是要能夠照顧他的。

至少要有力氣,有力氣不夠,還得心細,能夠隨時反應水鵲的不適。

最重要的又要品格好,要能夠全心全意對著他這個孩子。

但是世間的小兒女,哪個不是家裡愛著的?

哪有平白無故就對他家孩子那樣好,心思全撲上去的?

眼下倒是見了一個追求者,隻是性彆不對。

水毅倒沒有揪著性彆這點不放過的想法。

他左看右看,對這個年輕人還是不滿意。

倒不是家庭背景,水毅和楚玉蘭往上數三代,全是中下貧農,根正苗紅,一個是參軍最後當上了副軍長,一個是念了中專畢業後經人介紹到國營棉紡廠。

水毅覺得,那個叫李躍青的年輕人,腦裡點子活泛是不錯,但是好冒險,走得都是偏險的辦法。

況且……

水毅還是忍不住勸,“你要是談對象,不如找些熟悉的人……”

他念出幾個大院裡看著長大的信得過品格的小輩名字。

水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和父親唱反調,“要是個個都找熟悉的,那各人找各人的兄弟姐妹談對象好了。”

他說著,突然噤聲。

雖說是故意唱反調要惹父親不悅,但是這話他不能說。

因為水鵲家裡真的有兄弟,還不止一個。

水毅停頓,立即起身,“那我去和聽寒談一談,他的品格我信得過。”

反正是當半個兒子一樣培養的,要是兩個人能好上,還不會有過年在誰家過的問題。

水鵲趕緊叫住他,“爸爸,年初三去外婆家吧?你和媽媽說說話。”

“梁首長的事情,聽說平反了。”

他輕聲對父親說。

水毅停住步伐,“對、對。”

………

水鵲在家裡一直待到元宵節之後,才和蘭聽寒一起,又坐上了去菏府縣的火車下鄉。

綠皮火車的車廂內,仍舊人聲嘈雜。

水鵲沒忍住好奇地問:“爸爸出門前和你說什麼了?”

蘭聽寒反問:“那荀定送你上車前和你說什麼了?”

水鵲含含糊糊道:“沒什麼。”

荀定確實什麼也沒說,欲言又止了三次,最後說等水鵲下次回來再說,讓水鵲下次回來到他由廠裡分配的新房裡看看。

蘭聽寒笑了一下,“父親也沒和我說什麼。”

水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雖說他父親是當對方作半個兒子培養,但是蘭聽寒是半路接到軍區大院的,當時年紀十五六了,沒收養手續,沒過戶也沒改口。

以前蘭聽寒都是稱呼水毅叫毅叔的,為什麼突然改口了?

第195章 年代文裡的綠茶知青(36)

穀蓮塘的初春還是那副光景,就像他們去年剛來的時候一樣。

瓦藍瓦藍的天空,遠山青翠,山尖閃爍細瘦的殘雪,但是隻要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是盛開的白色茶子花。

普山普嶺,河畔水邊,青瓦白牆的屋子牆根底下,到處散發著落葉和腐草的漚味,還有泥巴的潮潤,裡頭豆苗兒和新草正出芽。

水鵲他們這夥知青,這次是從縣城裡坐客運車下來的。

自從通了客運車,就要方便一些了。

水鵲發現車上寫的班次表還變化了,去年的時候還是一周一次,僅僅周六來回。

現在是每天一趟來回了,價格還調低了一些,之前七毛錢一個人,現在成了五毛錢。

總之以後從穀蓮塘到菏府縣就要方便許多。

他們回來的路上村頭村尾的街巷裡,還有沒掃乾淨的鞭炮紅碎紙,路過的人家屋前屋後竹竿上還掛著醃著鹽粒沒吃完的年貨。

回到知青院。

竹籬笆潮氣濕漉漉。

水鵲剛放下了行李包裹。

外頭嘎嘎聲喧鬨。

他從院裡探出去,興高采烈地招手:“觀梁哥!”

太陽暖烘烘蒸著。

幾隻小鴨子沿著知青院外那條河,白毛浮水。

李觀梁手中拿著一把不多長的竹竿,驅著小鴨子上岸,岸上還有幾隻雞,這些雞是年前臨走前知青們托付給李觀梁照顧的。

他們回城裡過春節,雞帶不回去,當時也吃不了這麼多。

說雞下的雞蛋全歸李觀梁,除了小黑要留下繼續養,讓李觀梁過年挑一隻吃了當做幫忙照顧雞群的報酬。

李觀梁一隻也沒吃,原來多少隻,現在還是多少隻。

聽見水鵲的呼喚,他抬手招了招。

踩著草鞋,竹竿在地上點點敲敲。

將搖搖擺擺的鴨群和雞群隊伍順著上坡,趕到知青院。

小知青莽撞得像是風一樣,直直撞到他懷裡,抱了一抱,又像棉花糖一樣柔軟地散開了。

“觀梁哥,好久不見。”

水鵲眼睛亮晶晶地放開他。

李觀梁胸膛間溫軟的感覺一去,頓時覺得空落落起來。

“嗯,躍青說,新年進城的時候和你見上麵了?”

水鵲點點頭,“嗯嗯。”

他想起李躍青在城裡的遭遇,有一絲心虛,隻想搪塞過去。

李觀梁知道李躍青是有事要辦,到海城裡參觀學習,和木工廠裡的兩個師傅一起進城的。

就是時間選的倉促,大年三十徹夜的火車,大年初一抵達那邊。

李觀梁沒做多的懷疑。

他後來在進縣城探親的時候,到電話亭裡撥了個電話,撥去海城的。

對麵的聲音年輕氣盛,聽到他是打電話找水鵲的,說了句你打錯了,就立刻掛斷了。

李觀梁想起火車站分彆的時候水鵲說過,打電話過去是對方的父親或者弟弟接聽。

那當時接通的是水鵲的弟弟?

李觀梁見到了水鵲,但沒多問。

他那時候走到電話亭裡,其實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隻是分開了一段時間,格外思念水鵲而已。

“這些鴨子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孵出來的,”李觀梁指了一指,那些搖搖擺擺在知青院籬笆牆底下覓食的小鴨,“我想著,送給你們養,養大了下鴨蛋,醃鴨蛋好吃。”

水鵲高興地看了看小鴨子,好像已經想到了醃鴨蛋那冒油的澄亮蛋黃,細沙綿密的口感,早上和青菜粥搭配在一起吃。

他舔了舔嘴唇,轉頭道:“謝謝。”

水鵲邀請道:“觀梁哥中午要不要留我們院裡吃飯?”

李觀梁搖頭,“最近將要春播了,我一會兒還要去地裡。”

水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和李觀梁道了彆。

他還在苦惱接下來要怎麼辦。

按照目前的情況,好像怎麼樣也完不成原本的劇情了。

水鵲的劇情進度卡在了百分之八十,恰恰好在及格線。

差的部分是男主應當發現他是欺騙李觀梁的感情錢財,然後揭發他……

但是現在的情況,他家裡每個月彙過來的錢都多得花不完,他騙李觀梁的錢其實是沒有道理的,也引不起男主懷疑。

水鵲心裡掛念著剩下的劇情進度,犯瞌睡的時候在想,講課的時候在想,故意躲著男主不見的時候在想……

春播春種,祈雷祈鳥,清明過後不久,夏天的時節又到了。

知青院前方自留地種有幾棵楊樹,今年就在樹與樹之間的間隙,栽上了幾株絲瓜、苦瓜和番茄苗。

沒搭架子,絲瓜和苦瓜就這麼攀緣著楊樹的枝乾,和鑽天楊的長勢一樣,衝著瓦藍瓦藍的天空生長。

在樹乾上開出金黃的絲瓜花,明亮秀麗。

但是摘瓜的時候麻煩就來了。

絲瓜苗一路長一路高,懸在半空裡。

水鵲隻能搬出高凳來,即使如此,伸手還是隻能碰到絲瓜底部,他要探到上方去擰瓜就做不到了。

他踮了踮腳,還是不行。

隻好泄氣地準備下來找工具。

結果高凳腳本來就一長一短,地麵又不平坦,他一動,就凳子一歪踩了個空。

“小心些。”

蘭聽寒抱住他,再輕緩地放下來。

水鵲心有餘悸地踏到地上。

眼角的餘光一瞥,李躍青正站在籬笆矮牆外,一手拎著魚,一手抱著瓜,臉色不大好看,死死瞪著這邊。

水鵲心裡犯嘀咕。

男主這又是怎麼了?

難道是因為……

水鵲試探地抱了抱蘭聽寒,“謝謝聽寒哥。”

他緊緊抱著蘭聽寒,臉頰側著貼在青年胸膛,雖然沒有往院外看,但是水鵲能夠感受到落在這邊的視線更加熾熱了。

蘭聽寒半闔眼,倒沒說什麼,極為配合。

他的掌心有意無意落在水鵲腰側,虎口對著,指節微屈,做出一個虛握著的姿態。

水鵲沒有留意到蘭聽寒的小動作。

因為他突然想到要怎麼對付男主了。

隻要讓男主知道他朝三暮四,今天和這個好,明天和那個好,不僅可以潑滅了男主撲在他身上的一顆心,還可以讓對方幡然醒悟。

自顧自肯定了這個好辦法,水鵲很激動,撞了撞蘭聽寒。

………

夏天傍晚的雨從來都是又急又迅。

天光在山邊隱隱敞亮,河麵上的翠鳥擦著水汽掠過,飛入紅皮水柳與蘆葦叢包圍的巢裡。

水鵲急匆匆地跑到屋簷下躲雨。

他抱著一個竹籃子,裡頭裝的是在山腳邊上摘的野山菌。

雷聲轟轟,銀火滾滾。

水鵲一躲進屋簷底,外麵就和潑雨一樣下起來了。

他敲了敲屋門,“觀梁哥?”

木頭大門沒有掛鎖,人肯定還在家裡。

果然,聽到聲響後,門從裡麵拉開。

李觀梁看他褲腿濺濕了,烏發也打濕幾縷,趕緊讓他進來。

“你到山上撿菌子了?”

水鵲接過他遞來的乾毛巾,擦擦濕潤的烏發。

他臉頰上、睫毛上、鼻尖上全沾了那麼潮潤的水珠,卻無暇顧及,發絲又烏亮,像是飽滿的野葡萄掛露珠。

“嗯,上次你送來的野山菌,我們煮湯了,很好吃。”水鵲說,“我就想到山上找找。”

“結果下雨了。”

他怏怏不樂地望著豁了洞一樣落水的天空。

李觀梁揀了揀籃子裡的野山菌。

沉默了一會兒,歎口氣,“黑色的菌子不要采。”

水鵲好奇地看他,“不能吃嗎?”

李觀梁:“嗯,有毒。”

他幫水鵲把裡頭有毒的菌子全揀出來。

剩下的白亮的涼傘菌,綠豆似的綠豆菌,棕褐色的茶樹菌,這些就沒有問題了。

外頭閃電劃破,晦暗的屋裡頭也跟著一亮。

轟轟雷聲緊隨其後,炸響村莊。

水鵲故意問:“李躍青這個天氣不回來嗎?”

李觀梁看了看天色,“沒事,他這段時間在搗鼓什麼楠木箱子雕花,早出晚歸,在倉庫改的車間裡,淋不到。”

水鵲撐著桌子,“那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李觀梁:“要晚上七八點鐘,你要找他嗎?”

水鵲移轉視線,“沒有,我隨便問一問的,觀梁哥,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嗎?”

李觀梁收拾桌子的動作猛然頓住。

他抬起視線去看水鵲。

小知青指了指外邊的天,銀火閃閃,烏雷滾滾,“外麵打雷,我害怕,和你睡不可以嗎?”

他好像真的很害怕。

小臉白白,惶惶不安,看著李觀梁。

男人直起腰,把毒菌子倒進牆角簸箕裡。

悶聲答應:“……嗯。我晚上抱著你睡,不害怕。”

………

村子裡尚未通電。

晚上走夜路,不是打杉木皮火把,就是提著玻璃煤油燈。

李躍青不一樣,他到供銷社裡買了手電筒。

盯著琢磨精細的紋樣一整天,他眼睛有些發酸。

這個時間點,也差不多是村裡人上床睡覺的時候。

他打了個哈欠,眼珠疲勞得發熱。

李躍青回家也懶得再燒熱水,他最近都是隨便吃一吃鍋裡半溫的飯菜,再衝個涼水澡,躺到床上,再一睜眼就是第二天了。

這段時間相當忙,他們新年的時候在海城雕花藝術廠參觀學習了那手雕花技術,硬是死記硬背烙在了腦子裡,回到這裡,功夫沒有停過,把雕花套箱複刻了幾十次,才做出一個和當時見過的樣品差不多的。

但要比過人家,一是價格,二是花樣得更加精巧新奇。

廠裡的老師傅抓緊鑽研起了各種花鳥樣品。

李躍青知道每年春秋季廣城有個廣交會,菏府縣小,賺不了幾個錢,他有心想把廠裡的楠木箱從這裡推出去。

但廣交會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也能參加的,李躍青想著曲線救國一下,省城有個工藝品進出口公司,他決定去碰碰運氣,如果能送到省城的工藝品公司,再由他們送到廣交會展出……

李躍青想著,胡亂扒了幾口飯菜。

他洗了碗筷。

打著手電筒,勉強衝了澡,再出來的時候,發覺放著臟衣服的桶裡有些許不對。

李躍青定睛看了看。

水鵲?!

水鵲的衣服?

他腳步迅疾無聲。

安靜的夜裡,空氣中儘是黏糊糊的水聲,似有若無的輕哼。

李躍青怔怔地站立著。

手電筒的光亮,落在地上,房門底下縫隙透光。

就在他哥房裡。

水鵲……?

李觀梁靠在床背,現在他就是糊牆根的麥芋熟泥,任身上嬌氣的小知青折磨,不敢吭氣一聲,水鵲說東,他不敢向西。

水鵲非要騎在他腰腹上,李觀梁怕他往後稍稍一坐就嚇著,想把人攬下來。

“不許動手,”小知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薄背心之外,露出來細嫩肌膚,他掰了掰李觀梁禁錮在他腰間的手,“你手……彆這麼用力,繭子磨得我腰疼。”

水鵲心疼自己地掀起背心一個小角,去看腰側的膚肉,紅了一圈。

他往外看看門縫裡的光。

忽地俯身,輕聲對李觀梁說:“親我,快一點,現在就親我。”

李觀梁從來都很聽水鵲的話。

晚上沒有雨,格外晴朗,月光底下,小知青的臉頰泛粉,整個人比之平常,靡麗得出奇。

像是磨出汁水的茶花,又香又綿。

不知道是不是被白天的雷聲嚇到,有意撒嬌的。

李觀梁平時和他親的時候,水鵲總是很緊張,放不開,被人親急了才壓抑著哽咽出泣聲。

今晚親的時候,一直在輕聲小氣地哼哼,帶著鼻音。

隔著門板也能聽見曖昧的輕哼。

水聲攪動了多久,李躍青就在門口立著聽了多久。

李觀梁虛握著水鵲的腰身,喉結滾了滾,乾燥得嘶啞的聲音,“……可以嗎?”

薄薄背心一角,捏在他掌心裡。

門縫裡的光亮沒了,隨著人離開了。

水鵲往旁邊一躺,半卷薄被,蓋住肚子,也不管旁邊一身狼狽的李觀梁。

眼睛眯起來,就困倦得將要睡著了。

當然,他還沒有完全忘記李觀梁。

水鵲把蒲扇塞到他掌心,半夢半醒,呢喃道:“觀梁哥,給我扇扇涼,好困啊……”

第196章 年代文裡的綠茶知青(37)

“這是這個月的。”

梁湛生將要帶回去煎服的中藥包還有應急衝泡用的哮喘衝劑,交給水鵲。

“嗯……”

水鵲怏怏不樂地看著內有藥材的白棉紙包,麻繩紮著,一圈又一圈,十多包中藥就串在一起。

梁湛生詢問:“怎麼了?”

水鵲搖搖頭。

他隻是覺得自己的命比中藥還苦還可憐。

一想到砂罐裡熬出來的黑乎乎的中藥湯,水鵲就緊緊抿起唇。

梁湛生看了看他。

小知青壓根藏不住事。

什麼心思都寫在那張漂亮的小臉上。

梁湛生在身後的藥櫃裡翻找著什麼,拉開當中沒有貼標簽的抽屜。

抓了一把水果糖、什錦糖和一小包桃酥,放到水鵲手裡。

梁湛生不喜歡吃甜食,而桃酥熱氣,容易上火,他也不吃。

隻是每次到供銷社去買中藥紙的時候,視線順著掃過貨架上的糖果零嘴,想到水鵲,他神使鬼差地就買了。

“給我的嗎?”

水鵲還沒反應過來,雙手捧著一堆五顏六色的糖。

梁湛生:“嗯。”

過、過年了嗎?為什麼發這麼多糖果?他不會吃壞牙吧?

但是裡麵有桃酥,桃酥很好吃。

水鵲小聲道:“謝謝。”

他把滿手零嘴,塞滿了外衫的兩個口袋,鼓鼓囊囊。

“下個月記得再來拿藥。”

這個時間點,衛生所沒有其他病人,梁湛生出去把外麵地坪上晾曬的藥材收回來。

水鵲猶豫了一會兒,離開之前,還是跑到梁湛生身旁,探究地問:“梁哥哥,我聽說你們家平反了,對嗎?”

他記得小時候自己就這麼喊梁湛生的,因為那會兒過年大院裡就梁湛生一個是大孩子,比他們那群蘿卜頭年紀大、個頭高。

梁湛生正在分揀曬乾的中藥材,聞言動作停頓了一瞬,接著好像沒事似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

“嗯,對。”

水鵲蹲下來幫忙,湊近梁湛生,“那你接下來是什麼打算?”

梁湛生笑了笑,“我能有什麼打算?當赤腳泥腿子這麼多年了,再分配我到軍區醫院裡去,那不是無牛捉了馬耕田?我難堪重任啊。”

水鵲看他的臉色。

梁湛生收斂神情,半覆眼皮,“村裡也沒有新的赤腳醫生接手,我走不開,也會辜負了老師傅。”

他說的老師傅,是本地當初收留他還傳授他醫術的老中醫。

水鵲覺得梁湛生方才笑得很悲傷,語氣還有幾分薄涼。

聽他說的話,那意思是原本是有想要將他分配到軍區醫院的打算的?

水鵲隱隱約約感覺梁湛生是矛盾的,他似乎對來處還有執念,但是又離不開這土地了。

“那陳醫生呢?”水鵲問,“他不能接手嗎?”

陳醫生隻是所裡的衛生員,助手,還不是醫生。

梁湛生沉默了一會兒,邊歎氣邊嫌棄,“他那個水平……”

水鵲聽明白了。

“那你就不回去了嗎?”

“不是我不回去。”

梁湛生把藥材放進團箕裡。

他沒辦法回去了。

梁湛生低著視線。

就像他認出了水鵲,卻不會主動坦誠相認一樣,他們之間背向而走,差得已經太遠了。

水鵲聽他的話裡,又不明白了。

“既然不是你不願意回去,那為什麼不回去?”

梁湛生攬著竹篾團箕直起身,半開玩笑道:“一直和我說這個,你很想我回去嗎?你不會年年過年還掛念著這個梁哥哥吧?”

水鵲抬起眼看他,誠實地點頭,“嗯,我想你回去。”

梁湛生原本開玩笑的神色收起來。

………

水鵲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能感覺到梁湛生分明是想要回去的,但是卻躊躇不決?

還沒等到他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高個兒的青年攔住他的去路。

李躍青眼底青黑,眼白部分還布著紅血絲,半牽半扯地,拉著水鵲到小道旁邊的樹蔭底下。

他力氣大,水鵲根本拗不過他。

“你做什麼?”水鵲隻好裝作吃痛,委屈道,“弄痛我了。”

李躍青慌慌張張鬆開力道,“我看看。”

手腕果真紅了一圈。

李躍青小心地吹了又吹。

“我不是故意的。”

他對水鵲道歉。

“嗯嗯,原諒你了。”水鵲大度地說,轉身就想溜走,“那我就走了。”

李躍青剛才被一打岔,現在又重新反應過來。

他掰著水鵲的肩膀把人帶回來。

水鵲背後抵著樹身,“怎、怎麼了?”

李躍青狀態看起來格外糟糕。

聲音也沙啞,“你為什麼躲著我?”

水鵲躲開視線,偏過頭,“沒有躲著你,恰巧每次都沒有碰上而已。”

“你有。”李躍青據理力爭,“我前兩天和你打招呼了,你分明看到了,轉身就走。”

李躍青:“我做錯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水鵲抿住唇,不說話。

李躍青好像周身泄了力氣,肩膀也垮下來,低垂著腦袋。

失落地問:“那為什麼你讓我哥親,讓那個蘭聽寒抱,還和梁湛生都有說有笑的,唯獨不樂意搭理我?”

水鵲小聲開口,“因為……”

李躍青猛地抬起臉,盯著他,“因為什麼?我哪兒讓你看不過眼了?”

小知青磕磕巴巴地說:“因為、因為我水性楊花,就喜歡今天和這個好,明天和那個好。”

李躍青不理解,反問:“那怎麼不跟我好?”

這是重點嗎?

水鵲滿目迷茫。

男主就沒有看清楚他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嗎?

他都說得這麼直白了。

唇珠擠壓得紅洇洇,水鵲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找到理由,“因為我不喜歡年紀小的。”

李躍青立刻道:“我去改戶口本上的出生年月還不行嗎?”

水鵲還沒反應過來,李躍青就接二連三地發問:“你喜歡大幾歲的?喜歡幾幾年出生的?要什麼生肖?”?

水鵲瞠目結舌。

“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他推開李躍青,悶聲道,“你再纏著我,我就生氣了。”

天空劈裡啪啦就下起雨來。

大點大點的雨滴子,砸在乾燥的地上冒出白煙。

李躍青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望著小路儘頭跑走的身影。

………

金秋十月,雙搶早早完成了,新的秧苗又在水田裡蕩開一望無際的青綠。

李躍青帶著他們廠裡最好的楠木套箱樣品,準備到汽車站坐車到省城去,他已經和那邊工藝品進出口公司的人通過信。

省城離菏府縣不算太遠,坐長途客運車大約需要四個小時。

樣品要是沒問題,就能送到二期的廣交會,當家居品展覽,李躍青這次是出遠門,將近要一周時間。

他要先坐客運車到縣城汽車站。

李觀梁帶著兩袋米,是今秋自留地上收的,也是進縣城,水鵲跟著他去,隻是沒想到李躍青也上了客運車。

水鵲有點兒彆扭地找到裡頭靠窗的位子坐下。

李觀梁坐在外側,他們和李躍青隔了中間的狹窄過道。

水鵲撐著下巴,看向外麵的車窗。

沿途有的村子生產隊還忙著播晚稻,車上閒人不多,他們坐在最後方,周圍一圈是空落落的。

李觀梁正和李躍青說話。

無非是有關木雕家具廠的事情。

“要是這次成了,拿到錢就能給車間裡多加兩台機器,老師傅的侄兒正在城裡考汽車駕駛員,到時候如果有可能,就讓他來拉木材。”

李躍青說著打算,眼角餘光時不時瞥水鵲一眼。

穀蓮塘後山那一片木材是多,但大部分是杉木鬆木,上好的楠木少一些,如果單子量大,就要找上遊的一個村子,山上楠木多的。

他們沒有卡車,也沒人能開卡車,那木材就隻能走水道漂下來。

秋天之後就是冬,夏天還好,冬天總不能叫人跳進刺骨江水裡,把木材攔截住,扛上岸。

李觀梁不乾涉李躍青當時脫離生產隊單乾,偷偷開家具廠的決定,也不懂得廠裡具體這些運作,隻囑咐道:“路途遙遠,路上小心。”

李躍青點頭,“嗯,哥你也是,雖然‘打辦’平時都睜隻眼閉隻眼,還是要多留意。”

他說的打辦,是縣城裡的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因為近年來隱隱有向寬鬆的趨勢,加上城裡的定量商品糧確實吃緊,有的家庭喂不飽孩子,必須到黑市上買米糧,所以打辦對於這方麵抓得不像早幾年那樣嚴緊。

李躍青和他們在汽車站彆過。

………

李躍青在廣城乘上返程的綠皮火車,眉宇間銳氣飛揚。

楠木箱在廣交會上有客戶按需求一口氣訂了一百多隻,李躍青現在光是拿到手的定金就有五千元。

如果按照客戶的需求完工,再按時交上訂單要求的數量,那樣加起來至少能賺兩萬多元。

這在一天打滿工分才一角錢的廣大農村生產隊裡,簡直是做夢也夢不到的金額。

李躍青坐的是晚間的火車,徹夜沒睡。

下了火車就轉到汽車站,搭上回村裡的客車。

與此同時,一則消息像火一樣在火車車廂內、稻田上、軍區裡、各工廠車間中蔓延飛速傳播。

停了十年的高考恢複了。

第一場考試工作將在年底進行,自願報名,統一考試。

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新生,明天春天就可以入學。

李躍青匆匆忙忙回到家裡,放下行李,就帶著這消息去找水鵲。

腳步忽地停頓,狐疑地在家裡多轉了兩圈。

摸了摸飯桌。

指腹上有淡淡的灰色。

家裡空無一人。

雖說這個時間點,李觀梁極有可能在田地裡,李躍青還是心有疑慮。

他直覺不好。

到外麵正好撞上羅文武。

李躍青問:“隊長,我哥呢?”

羅文武歎了一口氣,“你哥在縣城醫院住院呢!動了個手術,都一個星期了。”

李躍青急忙連聲問:“怎麼回事?在縣城醫院?很嚴重嗎?”

要是尋常頭疼腦熱之類或者急症,不是大病,在衛生所就能解決。

縣城醫院又貴又遠,加上莊稼人沒城鎮職工的勞保醫療,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到那裡去。

李躍青心頭不安更重。

羅文武:“早就叫他不要去黑市,那裡全是城郊農村壟斷了生意的泥腿!”

“他那天去賣米,那夥人圍攻,竟然帶了鳥銃槍!”

李躍青心神俱亂,腦袋嗡嗡作響,“然後呢?怎麼樣了?”

他想到當時在汽車站和他分彆的兩人。

“那……水鵲呢?”

李躍青啞聲問。

明明是秋高氣爽的天氣,李躍青背後驚出了一身老麻汗。

羅文武:“幸好槍子隻打中腿,你哥撿回了一條命。那夥人全被公安抓起來了。噢噢,水鵲?水鵲現在也在縣城醫院裡吧?”

羅文武話還沒說完,李躍青閃電一樣竄回家裡,蹬上自行車,就往縣城去了。

李躍青耳畔風聲呼呼,像是隔了層膜,什麼也聽不進去。

他進了醫院,問了護士,就跑到樓上的住院部去。

貼了瓷磚的走廊,彌漫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地板剛拖過,水痕反光。

李躍青在一間病房門口見到了李觀梁。

對方撐著不鏽鋼的醫用拐杖,臉色倒是健康,在走廊裡望著外麵院子裡的大榕樹。

李觀梁看見他了,“回來了?還順利嗎?”

李躍青沒回答,急急忙忙問:“哥,你還好吧?”

“還好,過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李觀梁說道。

李躍青見他周身沒什麼大礙,趕緊問:“水鵲呢?”

李觀梁回首,皺著眉說道:“他在病床上。”

那、那得多嚴重?

李躍青聞言,像是一下子被人抽了主心骨,腳步都踩不到實處一般,心神恍惚地走進去。

李觀梁沉默地撐著拐杖,在他身後走進去。

最內側的一張床,白色的被子鼓起一團。

李躍青手指顫抖地碰上被子角。

小心地扯開,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

小知青臉頰粉潤,縮在床邊睡,是側著睡的,頰肉擠得唇縫微張。

李觀梁壓低聲音,“他天天早起坐車,給我送飯過來,困了,睡著了,彆擾他。”

李躍青一路過來,心都急爛了。

看見人沒事,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