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九潮抬手摸了下唇,沒有血絲也沒有破皮,他斂眸,表情也說不上是遺憾還是什麼的,但並沒有對水鵲耍賴皮的行為加以反對。
“我再講一遍。”他手指轉了轉,速乾筆就在指節之間旋出重影,“這是最後一次。”
“噢。”水鵲正襟危坐。
下午的活動課改成了元旦晚會節目的排演,因為是和運動節一樣幾個校區一起合辦,節目數量有限,級組偶爾會出一些兩三個班聯合出一個節目增加報名通過的概率,巧合的是,19班的文娛委員和10班的文娛委員是青梅竹馬。
因此上報且通過的節目最後將由兩個班一起聯合演出。
劇本已經在上報前就編好了,節目通過後第一時間進行角色演員的分配。
10班的文娛委員是個長相清秀的Omega女同學,劇本主體就是她根據藍胡子的童話故事改編出來的。
她說話溫柔,神情也十分令人信服,最開始和水鵲溝通時用的說辭就是希望他能夠參演,有一個角色特彆適合他。
可能是什麼全程都不用移動的小樹吧,隻需要當背景板就好了。
水鵲想不到其他的什麼角色特彆適合他。
直到劇本發下來——
“……”他不甘心地跑到文娛委員身邊,劇本前期的小樹角色分明寫的彆人的名字,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沒和我說我的這個角色還需要反串啊?”
他委屈地指著劇本頁上“吟遊詩人(宋水鵲飾演)”。
這劇本是根據藍胡子童話當中的一個版本改的。
藍胡子是一方有錢的貴族Alpha公爵,他娶了好幾任妻子,可是最終都下落不明,領土裡沒有人家再願意把家中的Omega嫁給他。
他後來向一位林場主求娶他的女兒,女兒嚇壞了。這時路過的Alpha吟遊詩人聽說了這件事,他上門表明自己可以假扮林場主的女兒嫁給藍胡子,以調查事情的真相,揭開藍胡子的真麵目。
林場主對吟遊詩人千恩萬謝後,把裝扮成女Omega的吟遊詩人送到公爵的城堡裡。
藍胡子果真對新任小妻子千嬌萬寵,搜羅了王國裡的各種珍奇寶物,琳琅滿目塞滿了妻子的房間,妻子借機提出想要某個鄰國的藏寶,藍胡子必須離開這個國家一趟為“她”帶回寶物。
留守在家的妻子飛鴿傳書聯係了從前旅行時認識的光明教廷騎士長。
騎士長立刻趕來以和公爵妻子敘舊為由拜訪城堡,暗地裡兩人避開城堡裡的仆人展開地毯式的搜查。
藍胡子公爵滿心歡喜地帶著寶物還鄉,卻被仆人悄悄告知他的妻子在他不在的一個半月裡,和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男人在城堡各個角落苟合!
藍胡子衝冠一怒,準備捉奸的時候被趕來的教廷騎士們抓捕。
原來在他離開的一個半月裡,妻子和騎士長已經調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藍胡子其實是腺體殘疾的Omega,他求娶其他Omega的目的是將他們的腺體移植給自己,可惜的是沒有人匹配,並且還都發現了藍胡子是殘疾Omega的秘密。
藍胡子瘋狂地將他們滅口,屍體做成塑像塵封在城堡的地下室裡。
如果飾演吟遊詩人,這就意味著水鵲要和劇本裡的一樣假扮成林場主的Omega女兒。
他說的“反串”也就是指這個。
文娛委員誤會了,她以為水鵲在意的是吟遊詩人是Alpha,畢竟沒有哪個Omega會願意飾演五大三粗的Alpha。
於是安慰道:“沒事的,吟遊詩人隻有出場的時候是Alpha,反串時間很短的。”
“噢對!”她又以握拳砸在另一隻手的手掌中,恍然大悟道,“還有男女反串的對吧?”
“沒事的,”文娛委員隨意地指指點點了班上幾個球隊的Alpha,“他、他、他,分彆要演藍胡子公爵的前幾任妻子,都是女Omega哦。你知道的,現在不僅沒創新的劇本不吃香,傳統的角色演繹也沒人看了,觀眾就喜歡炸裂又好看的視覺效果。”
“他們負責炸裂,宋同學你隻負責好看就可以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文娛委員的臉一紅。
“反正,服裝我已經從影視城借來了!”她的態度堅決。
水鵲拗不過她,隻得服從安排。
他再往後翻了一頁,發現騎士長是陸風馳飾演。
“藍胡子的飾演者怎麼沒寫?”他疑惑地看著藍胡子後麵的空白欄。
“哦,因為是兩個班共同出演的節目嘛,得讓一個主要角色的演員給19班,本來還有幾個小配角也是他們班演的,不過……”文娛委員說著翻了個白眼,攤攤手。
“他們班大多數人眼高於頂,看不起我們這種三流小劇本小節目啦。”
“但是我覺得劇本寫得很好、很精彩。”水鵲並不吝嗇讚美之詞,他一字一句地說著,顯得格外真誠。
當然,如果不是他演吟遊詩人的話,他一定會當熱情捧場觀眾的。
文娛委員左看看右瞅瞅,確認某個總跟著水鵲的Alpha不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輕捏了一下水鵲的臉蛋子。
好軟。
好滑。
可惜了……
世俗大多不能接受生活西化的OO戀。
文娛委員滿懷遺憾地看著水鵲。
水鵲一臉茫然:?
藍胡子……
是曲九潮飾演啊。
排演的時候,曲九潮將舞蹈室的鑰匙借給他們,他還疑惑為什麼對方都給了鑰匙了還要帶他們上綜合樓找舞蹈室。
原來是因為他也要參演啊……
“他為什麼在這裡?”曲九潮的語氣像劇本裡的藍胡子公爵一樣刻薄,目光斜撇了一眼和大爺似的坐在另一邊的Alpha,又回來直視水鵲的眼睛問。
那Alpha人高馬大,坐的是小板凳,一雙長腿隻好交疊著岔出去,又坐在門邊,也不怕呼呼灌入舞蹈室的寒風,和攔住出入口的門神一樣不動如山,手中還捧著兩杯溫熱的奶茶。
雖然未被指名道姓,但他倒是擅長對號入座。
陸風馳表情不耐,衝著曲九潮譏諷道:“又不是隻有你能參演?騎士長在這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抱臂通常會反映一個人持保守或反對意見。
曲九潮冷聲反駁:“按照計劃安排,今天排戲並沒有輪到你的部分,我隻是不希望有人打亂計劃,破壞大家辛苦努力的心血。”
氣勢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沒有我的戲份就不能來嗎?”陸風馳態度理所當然,冷風撲到他耳畔的骨釘上,“作為騎士長,守護公主怎麼你了?”
水鵲眼皮一跳,下意識喊陸風馳名字防止他繼續胡說八道下去。
“你不喜歡……?”Alpha縮在小板凳上像隻委屈的大狗,聲音都放低了,“那抹茶奶蓋你總喜歡吧?再不喝就要涼了。”
“涼了就不好喝了。”音量更小。
*
如果還能再來一次,不論文娛委員說什麼水鵲也不會答應參演的。
每天排演的日子都過得水深火熱。
他再也不想體驗第二遍了。
雖然海王是不對,但是有時候水鵲還挺佩服那些和八爪魚似的時間安排大師級海王的。
他隻是個腳踏兩條船的平平無奇炮灰,這段時間一天天的都要累死了。
左挨右等終於到了元旦晚會。
海城一中每年都會花至少五百萬作為晚會的經費支出,在運動場中心搭建表演舞台以及大屏投放,方便容下三個校區的師生還有部分受邀參加晚會的家長以及校友,還會請專業的攝像組在網絡上同步直播。
臨時搭建的後台緊鑼密鼓地換裝化妝,人影憧憧。
藍胡子話劇在節目單上排倒數,所以他們還有相當充裕的時間準備。
曲九潮利用學生會的特權為他們申請了專門的換衣間和化妝間,並且還不是逼仄的那種,相當寬敞。
戲份少的幾個配角演員先換裝化妝。
而花費功夫多的主要角色留到後麵精細著點準備。
幾個飾演前任妻子的Alpha換上宮廷裙裝,強壯胸肌把裙子撐得鼓鼓囊囊,畫的妝也相當濃豔,頗有胭脂俗粉的炸裂視覺效果。
他們互相嘻嘻哈哈地打趣,甚至揉對方胸一把狠狠嘲笑了,還要拍下照片永久作黑曆史存檔。
忽然,化妝間裡不知道是他們之中的哪個,喃喃說了一句:
“也不知道宋同學換好了沒有……”
明明是小聲的自言自語,但所有人都捕捉到了,剛剛還肆無忌憚打趣的幾個Alpha臉色發紅,全都不說話了。
化妝間一時間落針可聞。
良久,有人說:
“他穿應該會很漂亮。”
眾人看去,是穿一身騎士裝守在門邊的陸風馳,黑金色半邊披風裁剪合度,骨釘沒卸,這讓他看起來落拓不羈,確實像童話裡會為公主拔劍的光明騎士。
“砰”的一聲響,有人重重推開換衣間內室的門,喘息聲粗重。
啪嗒反鎖了門。
一步一頓地走向他,漆黑鋥亮的皮靴踏在木板地麵上,吱嘎吱嘎,好似走路的人承重千斤,每挪動一步都需要格外用力。
水鵲背對著門的方向,還在和裙子後背的係帶做鬥爭。
換衣間燈光是護眼的昏黃,他毫無所覺地在柔光下向著來者半露出蝴蝶骨,綠色的絲帶層層疊疊地束縛在上麵。
“抱歉,我還沒有換好。”他背著手試圖反手打蝴蝶結,但失敗了好幾次,垂著腦袋為自己的笨手笨腳道歉,他也沒回頭,隻是解釋,“你可能還需要再等一會兒,這個有點難係。”
冰涼的手從後麵伸過來攬住他,掌心相貼的皮膚因低溫而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水鵲打了個寒顫。
手上一鬆,未束好的後背絲帶因為來者抓住機會緊貼上他的身軀而死死夾在兩人之間。
曲九潮渾身汗淋漓的,他外套也沒穿,身上隻一件屬於公爵的內襯,皺巴巴的,狼狽極了。
曲家有相當一部分產業盤踞在國外,因此他從小受到的都是繁複的西式貴族教育,禮儀家教像舊世紀紳士一樣刻板,哪怕襯衫出現一絲褶皺,都是失禮的、不合格的。
藤條會迅疾地落在掌心裡,如降下的雷雨雨滴,反複多次,手指沒辦法伸直,火辣辣的痛感持續一整天。
他幾乎沒有和現在一樣在彆人麵前這麼狼狽不堪、丟盔棄甲的經曆。
他喘著粗氣,呼吸滾燙,儘數灑在水鵲的脖頸上,雙目赤紅,低下頭鼻梁抵著人碎發後的腺體。
對方卻剛剛反應過來是他一樣,擔憂他的異常狀況,“曲、曲九潮?你怎麼了?”
“情、熱、期。”曲九潮每說的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承受著難以忍耐的痛苦。
“標記我。”
他說。
兩三個呼吸的時間,久到曲九潮眼前一陣發黑眩暈。
水鵲才方知緊急情況一般,慌亂得聲線都在顫,求助道:“我、我不會啊,標記要怎麼做?”
曲九潮咬牙,犬齒用力,“你初中生理課學的都還給老師了嗎?!”
“你凶我也沒有用……”他慌得六神無主,環顧四周,手心都沁汗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