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嫌貧愛富的黑月光(4)(1 / 2)

一夜好眠, 無夢到天明。

他來到這個世界都好幾日了,逐漸習慣了這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因此今天附近人家的公雞一鳴啼, 他就醒了。

齊朝槿已經在院子裡殺了雞, 用燒好的開水燙後拔毛,灶房的台上滿滿一碗雞血。

水鵲蹲下來,好奇地看他:“齊郎,你眼周怎麼青黑青黑的,昨夜沒睡嗎?”

齊朝槿手上拔毛動作不停,看他過來, 舀了木桶裡一勺水,衝了衝雉雞的腥味。

也不抬首看水鵲的眼睛。

他語氣不鹹不淡地說水鵲昨夜非要自己扇扇子,所以他一夜沒睡。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齊朝槿沒說,其實後半夜火繩熏過後,臥房的蚊子都沒了,隻是他在扇風時, 哪怕避開視線,餘光也能看見水鵲那一身的嫩肉, 尤其是有涼風,水鵲還翻身往他這邊湊。

雪腮被枕席擠壓得有些許變形, 唇肉也跟著擠出一絲縫吐息。

又因著側躺的緣故,無袖的輕薄夏衣領口敞開, 這人看起來瘦伶伶的, 平平的雪白胸膛卻在月光當中堆出點微不可察的起伏,壓著手臂。

齊朝槿餘光一瞥,望著懸梁到天亮。

水鵲睡一覺醒來, 蚊子包都消了,當然不相信齊朝槿嘴裡的說辭。

他睡得這麼好,哪裡半夜逼著齊朝槿給自己扇扇子了?

不要自己熬鷹怪到他頭上。

齊朝槿處理完雉雞,去灶房的砧板上大刀切了兩半,一半用來煲湯,另一半留作中午晚上炒、燜都來一遍。

早上還是容易入口的粥米薄餅。

他換了身衣服,沒了身上雞血的那股味道,才好到長州縣裡去,水鵲念著昨天齊朝槿帶回來的冰雪冷元子,要跟著他去。

齊朝槿也就由著他,就是過當初那條河的時候需得攙水鵲一把,免得他又落到水裡去。

一從西南門進到長州縣裡,街頭就是糖水攤。

前朝禁止私人藏冰,冰商想要夏日裡賣冰需得先向官府交高昂租賃冰窖的費用,成本過高,世人都道夏冰貴如金,百姓們一問冰價就紛紛散了。

但改朝換代到大融朝,夏冰市場化十餘年,消夏食品紛紛湧現,光是長州縣就有冰窖十二座。

簡易雨蓬一搭,流動糖水攤街頭巷尾都是。

金橘雪泡,間道糖荔枝,砂糖綠豆,生淹水木瓜……

水鵲坐在攤子的小木桌前喝了一碗冷元子,又來了碗金橘雪泡,再想試試彆的時,齊朝槿說什麼也不讓他吃了。

齊朝槿在桌上留下十五文錢,皺著眉將他扯走:“當心肚子疼。”

糖水攤的老板笑眯眯的,手背布滿皺紋,把銅錢挪入衣袋裡:“二位郎君,改日再來光顧啊!”

齊朝槿帶著他走街串巷,到長州縣另一邊坊市的扇鋪上工,鋪子老板和齊朝槿認識多年,關係好,對他帶著人來上工也沒什麼意見。

他作畫的時候,水鵲就隻能乾看著。

他隻在第一個世界的高中藝術課上接觸過毛筆,最多學了點握筆姿勢糊弄老師,到了這純正的古代,看都看不明白齊朝槿怎麼提著筆揮揮幾畫,竹叢假山嶙石就躍然紙上了。

水鵲顧著看畫,沒留心齊朝槿在他認真的視線裡不自覺僵直的脊背。

“齊二,倒是巧遇。”

笑意吟吟的年輕男聲,語氣裡不乏揶揄,停在鋪子門麵前頭。

水鵲聽到聲音抬頭去看。

是個著暗雲紋藍羅長衫的青年,一看便知就是讀書人,搖著把折扇,那扇麵料子也是極好的,夾以綾羅。

難不成是齊朝槿的同窗?水鵲猜測。

齊朝槿淡淡瞥了青年一眼,道一聲:“崔公子,確實巧。”

係統77號給水鵲介紹了一下劇情中有提及對方的資料。

崔時信,京城崔家行,前頭一個崔大公子和崔二娘,都已成家了,隻他一個小兒子,五年前跟著退到長州縣當知縣的崔父到這邊念書。

和齊朝槿是西江書院的同窗,兩人年齡相仿,一同參加的院試,齊朝槿是頭名案首,崔時信給他壓了一頭,因此多有不服氣。

他也就是聽另一個同窗鄧倉說齊朝槿似是近日拮據,在南坊市這邊的扇鋪作畫,順路過來瞧上一眼。

雖說崔時信自認做不到聖人的地步,但倒不至於真有以對方家境貧寒而取樂的心思。

他目光一掃齊朝槿的身邊人,手中折扇停頓。

崔時信的眉骨優越,神采英拔,劍眉下壓著雙漆黑的鳳眼,定定瞧了水鵲一會兒,“齊二,這位是……?”

怎麼這樣白?

這是敷了粉?

崔時信是京城長大的,父親的同僚,那些士大夫多有些敷粉風俗,追求俊美之風,崔時信多少有點惡感,尤其是有些到崔家做客的長輩,笑起來皮皺皺的,粉簌簌地掉。

是他童年的一大陰影。

不過,怎麼沒看出來眼前人敷粉的痕跡?

臉上嫩生生的,比擦了粉還白。

他盯著人直勾勾的,目光將近要稱上一聲冒犯。

齊朝槿蹙起眉頭,擱筆清脆地響,“我的遠房表弟,水鵲,家中父母遇難,投奔我家而來。”

就齊家那破落的院子……?

有什麼值當投靠的嗎?

崔時信沒說出聲。

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京城世家的骨子裡還是大多瞧不上像齊朝槿這樣的寒門子弟。

水鵲看了看齊朝槿,又瞄了瞄崔時信,頷首致意,老老實實地打了聲招呼,“崔公子,幸會。”

崔更是眼神怪異地瞟他一眼。

怎的說話比這一帶吳儂軟語還軟和……

日市快開了,這邊坊市的人流漸漸多起來,崔時信無意再駐留下去,不再打擾他們兩個。

接連兩日團扇都在開市沒多久兜售一空,鋪子老板爽快地給齊朝槿多結了些書畫費,半日下來到手了五百文。

齊朝槿今日特地還多帶了幾串銅錢出來。

水鵲這兩天就之前一件買的花紗長衫和一件最初77號給他的素色涼衫換著穿,齊朝槿是要帶他去成衣鋪再買一套新衣裳。

77號讓水鵲快挑最貴的選,最好再和男主耍耍脾氣,好展現角色愛慕虛榮的本性。

這是南市最大的成衣鋪,鋪麵兩側都是衣裳,上麵似乎還有一層樓,水鵲看花了眼,他對麵料手藝沒有了解,隻能辨認麻質的衣衫,但這家店連葛麻衫都不賣,說明價格應當都不低。

水鵲看得暈暈的,忙問77號:【哪、哪個是最貴的?】

【宿主等一下,77讓輔助程序計算!】

77號話音剛落。

監察者說:【挑左邊第件,你穿好看。】

水鵲依言,扯了扯齊朝槿的袖子,指著那件羅衫,“齊郎,我想要這件。”

鋪子的夥計走上來,喜笑顏開,誇的天花亂墜。

先說什麼香色緙絲工藝,又說什麼四合團鶴鹿同春紋,最後說料子還是青州來的軟煙羅……

水鵲聽暈了。

夥計笑道:“小郎君你若是要買,十貫錢請穿去。”

十貫錢……十貫錢是多少?

水鵲緩慢眨了眨眼。

一千錢進一貫,十貫錢竟要一萬文……

他小心翼翼抬眼瞥了齊朝槿的神色,淡淡的,好似沒什麼變化。

水鵲謹遵人設,拉了齊朝槿的手。

“齊郎……你覺得我穿那件好看嗎?”

水鵲問他,發覺外頭夏日炎炎,齊朝槿的手掌卻是冰冰涼涼的。

齊朝槿輕輕拍了拍水鵲的手,垂首認真道:“好看。”

他再去看那軟煙羅的長衫,清淩淩的淡聲:“顏色紋樣都襯你。”

翻滾的情緒斂入眼底,齊朝槿還是說:“隻不過現下錢不夠,你再挑一件,如何?”

夥計一聽他這麼說,才分神去留意這玉麵小郎君的同伴。

隻見齊朝槿長身玉立,鶴骨鬆姿,一瞧就知道是飽腹詩書的……窮書生。

夥計暗瞟了一眼他那身褐麻衫,和整間鋪麵格格不入。

小郎君一副好相貌,身嬌肉貴,難不成真和這窮書生結了親?

監察者無情歎道:【唉,山雞哪能配鳳凰。】

水鵲抿抿唇,不挑衣服了,從平鋪的桌台上挑了匹雪青色小綾。

夥計惋惜,撇撇嘴,“這匹綾,小郎君一貫六百文拿去好了。”

這是最次等的綾,就是好些的中等綾都得一匹兩貫五百文,上等綾更是一匹五貫。

水鵲對齊朝槿說:“齊郎買這匹回去給我做衣衫吧,能做兩身……”

齊朝槿的瞳色是遺傳自齊母那般的漆黑,他半闔眼,藏在袖中的手捏緊了銅錢,“好。”

【真是好心軟的小菩薩。】

齊朝槿家中留了一貫錢,身上帶了一貫五百,加上今日的書畫費,堪堪兩貫錢。

餘下四百文。

抱了一匹小綾,帶著去壩子橋的日市買了小蔥、花椒和白酒,回去能做酒燜雞。

他們前腳方走,二樓信步下來一位藍羅長衫公子。

折扇收起,一端指向水鵲最初選中的軟煙羅長衫,“十兩銀,送到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