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尼爾斯先生在說什麼呢?”最初的震驚之後, 夏寧迅速反應過來,將一瞬間的失態掩蓋了過去, “林遠澤?是指伊琦亞的那個林遠澤嗎?要找她有什麼難的, 直接去攻打伊琦亞就行了!”
如果現在在他麵前的人是勞蘭·潘特拉的話,八成就糊弄過去了——不對, 如果是勞蘭·潘特拉, 他根本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林尼爾斯不可置否:“如果不是要找她的話, 為什麼之前的交易要提出那樣的要求來呢?”他似是意有所指地說。
廣丘鷸在林尼爾斯身後肅著臉, 沉默地恪守自己身為保鏢副手的職責, 對林尼爾斯大人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敢用模糊的語言套話的事視而不見, 不讓對方有絲毫從他這裡獲取到些許蛛絲馬跡的可能性。
對於林尼爾斯這家夥到底有多棘手這件事, 此時的夏寧深有感觸。
以前他們複國者組織和瑞拉莫斯境內這支試圖反叛的力量接觸的時候, 向來都是兩個頭領互相打交道,畢竟最初他們的認識就始於私人關係,勞蘭潘特拉本人又是有點多疑的個性,從來沒有帶他手下的人物過來。
所以,夏寧雖然早就知道勞蘭手下最得力的下屬的存在, 但真正看到這個人, 還是第一次。
見麵到現在,夏寧唯一的感想就是:勞蘭到底給他許了什麼好處, 才能讓這樣的人乖乖在他手下做事而不是掀了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啊?
如果他誠實地問出來, 林尼爾斯會很樂意地告訴他:因為好玩啊!
看著上頭的人如坐針氈又不得不依賴你、背地裡還要時不時擔心你是否會反叛、等到事件塵埃落地發現自己之前的懷疑都是假的又鬆了口氣,然後在下一次繼續這個心態輪回的模樣,難道不是很好玩嗎?
黑大貓玩得特彆高興。
你來我往互打機鋒的談話進行了一段時間後, 夏寧身上的聯絡器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便斷開了聯絡,繼續剛才的對話。
隻是林尼爾斯細致入微的洞察力沒有錯過他看到聯絡器顯示的消息時一閃而過的驚喜。
他故作不知,順著夏寧的話繼續就雙方合作扯下去,直到耳麥裡傳來留在外麵的情報組告知他有一艘外派飛行器回到了複國者基地裡,從上麵抬下來一個傷患,似乎是這支隊伍出外任務的時候隊員受傷,現在已經一路送進基地去了。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恰恰卡在夏寧表示合作的事項過多一天之內談不完,要求延期再談的時候,對夏寧來說就是這名立場不明的異獸種思考後發出的表示同意的聲音。
夏寧心下略鬆了一口氣,卻依然不敢太過放鬆,端著表情不讓人發現他此時的心已經全跑到剛剛得到的消息上。
複國者基地很大,有專門用於接待來賓和合作夥伴的區域,夏寧禮數周到地將人送過去後,結束了寒暄,立刻掉頭往自己的辦公室去,一邊走一邊詢問副手:“情況怎麼樣?”
“目標還在昏迷中,醫生檢查說是她身體素質很差,雖然我們控製了麻醉用量,但……醫生預估了一下,大概需要明天早上才會醒。”
副手矜矜業業地報告情況。
夏寧愣了一下,控製了用量竟然還需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清醒……正常來說那點用量最多讓一個人類種睡到晚上八點而已。
幾年不見,林遠澤的身體好像又差了幾分。
夏寧鬆了鬆領子,他最後一次在安澤爾帝國裡見到林遠澤還是在皇太子博萊斯·澤爾的葬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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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黑如墨,暗啞到幾乎吸光的發質襯著她的臉色白若初雪,本應由皇帝主持的葬禮,卻因為皇太子博萊斯·澤爾死前的遺囑,變更成了由林遠澤主持。
以“摯友”的身份。
葬禮上源殿邦和博萊斯·澤爾的舊部起了衝突,原因是這個從來蠢得就像他的腦子全都給了身為皇妃的姐姐一樣的家夥還沒離開葬禮現場,就迫不及待地和身邊人說這家夥總算是死了。
好巧不巧被博萊斯·澤爾的舊部聽到。
眼看著源殿邦那個腦滿腸肥的家夥該血濺葬禮了,平靜的女聲讓博萊斯·澤爾的舊部停下了手。
一身黑裙的女性從廳堂中走出來,製止了憤怒到脖頸都暴起青筋的男人:“不要打擾到他的安息。”
夏寧當時就在旁邊,他親眼看到說出這話的女人臉頰蒼白,明明她同樣聽到了源殿邦侮辱博萊斯·澤爾的話,麵容卻平靜得仿佛無風無浪的大海。
——不,她聽到了,她同樣憤怒,但她的憤怒宛若水底下的暗潮湧動,表麵不動聲色,若是誰踏入那片水域,就會被底下的暗流撕得粉碎!
夏寧回去就立刻和長老們報告了這件事,要求儘快讓林遠澤“意外身亡”!
那個女人太可怕了,她的可怕在於,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和博萊斯·澤爾是何等的交情,但她卻能在摯友明顯不單純的死亡之後按捺下所有爆發的情緒!
夏寧難以形容那種感覺,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林遠澤的這份憤怒爆發出來,對著安澤爾帝國爆發出來——
不,不會的。
那個時候他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不會的,皇太子博萊斯·澤爾將自己的遺產包括部下都贈與給了林遠澤,用來換取林遠澤在他死後也依然不變的忠誠。
他應該相信皇太子對帝國的忠貞。
畢竟,沒有哪個皇太子會選擇將刺入自己國家心臟的利刃交給一個旁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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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久遠的思緒裡抽出神來,夏寧揉了揉太陽穴。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安澤爾帝國時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