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會,注視著前方——正是林遠澤所在的地方,他的視線甚至能正好對上林遠澤的眼睛:“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帝國高等軍事院校裡,我路過大禮堂,聽到裡麵傳來的演講聲音,好奇走了進去,看到你在台上發表演講……我在大禮堂裡聽過無數人的演講,學生的,教授的,校長的,將軍的,甚至我父皇的……但他們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明明隻是非常平靜的聲音,既不激昂也不熱烈,卻深深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你在講台上是可以看到的吧,整個禮堂裡,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你,仰視著你,聽你說話。也包括我。”金發青年垂下了眼簾,這後麵的那一句話聲音近乎不可聞,仿佛隻是氣音和耳語,“你是特彆的。”
“後來我們有了更多的交集,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好友,可以一起暢想未來夢想的好友……”提起這個來,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那種因為想到了什麼而發自內心想要微笑的模樣幾乎能擊中所有人的心,“你告訴我你對帝國未來的不看好,你覺得帝國的根子已經腐爛了,這個帝國已經沒救了——你就沒想過,我可是你口中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帝國的太子啊!就你那些話,我能直接把你壓上軍事法庭!”
說到這個,他非常地不滿,但林遠澤看得出來,他的不滿並不是針對“這個帝國沒救了”這件事,而是認為林遠澤不該和他說。
這種事應該爛在自己心裡,絕對不能說出口。
——從博萊斯·澤爾的表情裡,林遠澤看出了這一點。
林遠澤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沒有動彈,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這個早已死去的人的模樣。
博萊斯·澤爾的容貌無疑是非常出眾的,安澤爾帝國皇室為了保證皇權集中不旁落,曆代皇後不是平民出身就是小貴族,將未來太子的母族影響削弱到了最低。沒了政治因素,安澤爾皇帝選擇皇後的餘裕就多了,雖然不像深海人魚族那麼看臉且顏控,但兩個性情都合自己胃口的美人在前,長得更美貌的那位的優勢顯然是更大的。一代又一代的基因疊加下來,到了安澤爾帝國末期的時候,皇室裡已經很少能夠看到審美平均線以下的臉了。
——畢竟嘛,隱形基因也是存在的,偶爾有幾個歪瓜裂棗的也可以理解是吧……
當然,皇後出身平民這是帝國初期和中期皇權勢大力壓大貴族時的情況,等到了後期,這條規定就形同虛設了。有曆史學家研究過,安澤爾帝國有記載的皇後名錄裡,出身顯貴者基本都是從皇室大權旁落、大貴族崛起反逼皇室的時候開始的。
博萊斯·澤爾顯然是繼承了先輩的優良基因,這不僅僅是體現在他的外表上,同時還體現在他的能力和才華上。
“其實你說得沒錯,在你這麼告訴我之前,我也已經……”像是提起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他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歎了口氣,才接著道,“對,我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再這麼下去,帝國隻能走向破滅。”
“你讓我正視了這個我不敢正視的事實。”
“我”居然敢把這種推測告訴他,看來我是真的把他當好友看的……林遠澤一邊聽著博萊斯·澤爾回憶起他們相識相交一路引為摯友的曆程,一邊根據已知的資料和情報推斷。
博萊斯·澤爾的回憶並不是連續的,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說是遺囑,更像是他在和一個暫時看不到的友人談話一樣:“……其實我這輩子,聽到過很多人誇我,但我最高興卻也感覺到最沉重的時候,是什麼時候你知道嗎?”
金發青年笑眯眯地問。
似是被他的神態動作吸引,林遠澤一時之間竟然也忘了這隻是個投影,下意識開口:“你被封為太子的時候?”
“不是哦!”青年的笑容清朗宛若秋日裡的天空,高遠清澈,“是你告訴我說,‘我看不到安澤爾帝國的未來,直到我看到了你——博萊斯,你改變了我所看到的未來,如果這個帝國未來的主人是你,那這個帝國將煥發出新的生機’。”
林遠澤怔住了。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效忠於你,為帝國獻上我全部的才華——隻要你應允我,你會為所有人帶來不被拋棄、不被遺落、不被舍棄的未來。’”博萊斯·澤爾一字一頓地說,末了輕輕地笑了起來,“你說過的話,我一個字都沒忘記。”
但是……
金發青年捂住眼睛,不讓自己流淚的表情暴露在人前:
“對不起,阿遠,我要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