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喜怒形於色,但誰能斷言她笑的時候是真的開心,難過的時候是真的難過?
至少複國者那群老家夥們是決計不敢這麼天真地以為的,不從裡麵扒拉出個五四三二一道來,他們可不會覺得這是真的。
真往深裡想,如若方才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動,也是表現給旁人看的呢?
他把握不準,林遠澤是知道他和複國者的關係的……
林尼爾斯想著想著,注意力就從依然還在播放的3D影像上轉移到了身側的林遠澤身上。
她在想什麼呢?
將林遠澤從滿是蟲族的蟲星沉眠中救醒的是伊琦亞的朱利爾斯,而當時伊琦亞名為二把手實為掌控者的格洛米是導致林遠澤失憶的元凶,是他給主刀的愛倫醫師下暗示,讓他將隻切除部分記憶細胞的手術改成了全失憶手術。
曾經以為是救命恩人的人其實是推她入地獄的罪魁禍首……
林遠澤現在在想什麼呢?
複仇?
毀滅?
還是……
在林尼爾斯想著這些的時候,最後一份記錄影像播放完畢,室內重歸平靜,愛倫醫師想說什麼,但在看到林遠澤似乎陷入沉思的模樣時,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黑色的異獸種注意到了這點,悄悄朝他打了個手勢。
給她一點安靜的空間——愛倫醫師看懂了那隻黑色的異獸種的意思。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退了出去。
的確,忽然接受了那麼大量的信息,幾乎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被顛覆,就算是遠澤大人,也需要時間來整理……
愛倫醫師這麼想著,在門外呆站了一會才忽然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太對:
……是不是還有個家夥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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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手勢忽悠走尤為好騙的愛倫醫師,林尼爾斯自己卻沒有從診療室離開,而是撐著下巴安安靜靜地看著林遠澤,直到她終於從那廣廖無邊的思緒中抽身。
“你看上去,好像並不是很傷心。”林尼爾斯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神色沉靜淡漠的人,說道。
林遠澤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安靜地看了一會麵前愛倫醫師給她準備的糕點甜品,才慢慢說:“……我有猜到一點。”
“我被伊琦亞發現、救出來的時候是伊琦亞最危險的時候,可以說是生死存亡之際也不為過,這樣的前提下,伊琦亞的首領沒有死守伊琦亞本部,也沒有保存精銳遠遁休養生息,而是讓二把手格洛米率領絕大多數力量鎮守基地,自己帶著一部分精銳輕裝簡行去了蟲星……最為不堪的猜測就是,他們知道‘我’——伊琦亞前任領導人——沉睡在蟲星,所以在伊琦亞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時,派人將沉眠中的‘我’救醒,假若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記憶,會被任人擺布,那麼這個選擇更是顯得……”林遠澤抿了抿嘴唇,才輕輕吐出一個詞語,“高明。”
“現在也不過是證實了我的猜測罷了,”她起身,將方才愛倫醫師沒有收拾起來的儀器和記錄芯片整理好,放回盒子裡,“既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那要說難過……也著實說不上。”
想得多還是有好處的,那就是當你預想到的情節真的出現時,你就不會有無所適從的感覺——在你無數次預想裡,你就已經先一步品嘗過那種苦澀、心碎和絕望的滋味。
就像是有了抗體一樣,於是到了真正遇到的時候,或許還有些微心痛,但更多的是另一隻靴子終於掉下來的安定感。
原來,真的是這樣。
“那你剛才在想什麼?讓我來猜猜看,”黑色的異獸種拉起林遠澤的手,將她纖白細弱的手指一根一根分開,然後輕輕地捏著骨關節,“就像‘你’自己說的,伊琦亞在你的掌控之下,那條人魚就算想對你做什麼,也逃不出你的掌控——但最後,你還是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這和記錄裡你說的不一樣,所以,是手術的時候出現了什麼超過你預料的事呢,還是,你默許了格洛米抹消你全部的記憶?”
林遠澤的手指在他的手掌籠絡下,異獸種強大的感知讓他可以極為清楚地感知到林遠澤所有細微的手部動作,哪怕隻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肌肉抽搐。
而在他說出最後那個猜測的時候,林尼爾斯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手指微微一動。
他說對了。
那次的手術,是在她的默許下進行的。
想到那個金屬小球裡記載的內容,林尼爾斯的眸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