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將闌徹底崩潰,抱著盛焦撕心裂肺哭了一遭,終於身心俱疲地睡過去。
盛焦抬手將他臉上的淚痕擦掉,目不轉睛盯著那張被前塵往事折磨得崩潰的麵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無能為力。
他無法替晏將闌分攤任何痛苦,也不能將他從絕望的泥沼中拉出來。
晏將闌已睡著,但盛焦卻不敢再離開他半步,讓冬融將犀角燈拿過來。
樂正鴆的顯形訣隨之到了行芥中,他神色複雜看著床榻上滿臉淚痕的晏將闌,沉默許久道:“我這就過來。”
“不用。”盛焦低聲道,“將「墮夢」入夢的陣法訣給我就好。”
「墮夢」往往被藥宗用來安撫走火入魔的修士,用以去除心魔,但卻從未有過有外人進入夢中幻境的個例。
“等我到。”樂正鴆冷冷道,“你如果進入「墮夢」沒人把你喚醒,也許會神識徹底沉睡,和將闌一起走不出來。”
盛焦道:“不會,給我入夢法訣。”
樂正鴆滿臉寫著臟話,大概想大罵盛焦一頓,但又擔心吵醒晏將闌,隻好捏著鼻子咬牙切齒地將陣法說給他。
盛焦得到入陣法訣後,二話不說就要掐滅犀角燈。
“等等!”樂正鴆製止他,猶豫許久才艱難道,“一旦察覺到將闌在夢中有崩潰的跡象,就立刻抽出神魂離開「墮夢」。”
盛焦冰冷的眼眸直直看他。
樂正鴆凶狠地補充一句:“……脫離了軀體的神魂十分脆弱,若是你神魂遭受重創,恐怕也神仙難救——彆仗著你是大乘期就胡作非為。”
盛焦冷冷和他對視許久,才移開視線,輕輕啟唇。
“知道,多謝。”
樂正鴆一愣,敏銳地察覺到盛焦這個冰塊悶葫蘆似乎和之前那冷麵冷心的樣子不一樣了。
他正要說什麼,盛焦眼睛眨都沒眨,直接將犀角燈給掐滅了。
樂正鴆:“……”
有個屁的不一樣,還是那副遭人恨的狗樣子!
盛焦做事從來雷厲風行,在得到進入「墮夢」的法訣後,沒有任何停頓,當即就將早已準備好的「墮夢」陣法拿出,悄無聲息放置在整個行芥中。
繁瑣的靈力陣倏地一亮,將沉睡中的晏將闌照得眉頭一皺。
盛焦將他的耳飾拿下來,又用大掌虛捂住他的眼睛,讓他睡得更加安穩。
很快,「墮夢」從地底的陣法中伸出無數雙好像厲鬼似的枯骨手,緩慢地朝著床榻上晏將闌談了過去。
晏將闌隱約察覺到不虞的氣息,拚命搖了搖頭,從喉中發出一聲抗拒的嗚咽聲。
盛焦狠下心來,將靈力灌入直直催動陣法,無數猙獰的枯骨手張牙舞爪地齊齊撲向晏將闌,宛如從那單薄的身體內硬生生拽出神魂似的,而後遽然鑽回地底。
晏將闌眉心的憂愁瞬間消散,好像陡然變成一具空蕩蕩的傀儡。
在陣法發動的一刹那,盛焦閉眸念出樂正鴆同他說的法訣,那未徹底褪去的枯骨手又再次朝著他席卷而來。
盛焦默不作聲盤膝坐在那,任由無數雙手將自己拖進噩夢中。
晏將闌的噩夢。
盛焦從婉夫人口中得知《反派修為儘失後》,牢記網址:m.1.晏將闌當年是如何被奚家殘害的,本以為「墮夢」會帶著晏將闌去他最恐懼的時刻——也就是當年父母被殺時。
但一陣天旋地轉後,盛焦的神魂悄無聲息落在一處幽幽山間。
竟然是晏溫山下。
盛焦此時隻是十二歲左右的模樣,一身白衣孤身站在台階上,仰頭看著夕陽就確定這場夢並非是從那個讓晏聆驚懼的雨夜開始的。
盛焦耐心等待一會,隱約聽到下方拐角處的密林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突然,一抹暖黃色的身影從草叢中竄出來,懷中還抱了隻黑乎乎的小貓。
是晏聆。
年僅九歲的晏聆正是貓嫌狗憎的年紀,一身新衣裳才跑了半天就臟透了,袖口還被樹枝刮破,他站在台階上朝著下麵招手,滿臉皆是年少無知的無憂無慮。
“阿月!快來呀!”
每次爬山階,晏月始終落後他好大一截。
晏聆坐等右等見晏月還沒上來,隻好抱著貓嘻嘻哈哈地先跑了,他像是一綹活潑的春風,所過之處皆是春暖花開。
盛焦怔然看著他。
原來晏聆年少時……是這樣的。
晏聆高高興興跑了幾層山階,無意中和盛焦擦肩而過時似乎有所感應,跑了好幾步竟然回頭疑惑看來。
盛焦一愣,視線和晏聆直接對上。
沒有人敢冒著危險擅闖過修士的「墮夢」,八成連樂正鴆都不知道在幻境中晏聆是能看到盛焦的。
“你……”晏聆好奇看了他半天,突然“啊”了一聲,笑嘻嘻道,“我記得你,昨天乞巧給我桂花糕的哥哥!”
盛焦沉默。
晏聆果然能看到他。
昨日乞巧,那今日就是七月初八。
離八月還有多日。
晏聆又抱著貓跑了回來,他大概自小就是個小矮個,此時站在盛焦上麵一層台階上才勉強能和盛焦對視。
他悄摸摸地踮了踮腳尖,挑著眉道:“哥哥,你怎麼來這裡了?難道你也跑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