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花團錦簇(1 / 2)

那是晏聆悲慘一生的源頭,也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夜。

自此他的人生便隻有雷聲、等雨停。

但在「墮夢」中,晏聆從那混合著桂花的冰冷氣息中汲取到一絲最迫切需要的安全感。

好似往後再多苦難,終於不是一人承擔。

幻境中,晏將闌短短十二年中有無數恐懼的時刻,盛焦雖然從婉夫人口中得知個大概,但當他真正以一個外來者親眼看著年僅十歲的晏聆被如此殘害時,一股怒火裹挾著痛徹心扉的心疼幾乎將他燒成灰燼。

更可怕的是他隻能在旁邊看著,無法乾涉任何事。

盛焦從未覺得自己的情緒有這樣劇烈地波動過,以至於讓他完全無法控製,就算不能阻止那些人對晏聆的毒害卻還是掙紮著撲上前,努力用十二歲的身體將晏聆死死護在懷裡。

他那樣瘦弱,那樣小,盛焦張開雙臂就能將他抱個滿懷。

……好像能為他遮蔽任何風雨和痛苦,將他保護得維持能那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性情分毫不變。

可是不行。

盛焦就算能出現在晏將闌的「墮夢」中,但隻有年少的晏聆一人能看到他。

自從父母離去後,晏聆從沒有被人保護過。

他滿臉淚痕看著緊緊護住他的盛焦,眸光怔然,那簇火並未完全熄滅,幽幽燃著燈盞似的微光注視盛焦。

盛焦此前並未明確感知七情六欲時,宛如冷石對世間門萬物皆是麻木的,那時的他冷麵冷心,並不知道痛苦、悲傷這種純粹的情緒也能將一個人殘忍地“殺死”。

看著晏聆被奚家改變記憶進入天衍學宮,看著他白日裡嘻嘻哈哈、晚上對著空無一人的齋舍卻滿臉迷茫,而隻隔了一條路的少年盛焦卻全然不知他如何痛苦煎熬。

那些有跡可循卻無人發覺的細節像是一根深埋心中的刺,在「墮夢」中被狠狠地從血肉中挑出來,帶出猙獰可怖的傷口。

盛焦也從來不知道“無能為力”這四個人就能讓他感覺到淩遲的痛苦。

他死死抱住抱住幻境中年少的晏聆,感受著他的痛苦和崩潰,恨不得以身代之。

幻境中的八年隨著晏將闌的“恐懼”越來越快,從聽到晏月的“雷聲”後,晏聆好似再沒有懼怕的事。

一切悲慘和苦難在短短幾年強加在他身上,讓他被迫跌跌撞撞在鮮血淋漓中鑄造出一身堅硬的盔甲,不會再有任何事能擊垮他。

盛焦本是這樣認為的。

幻境中的晏聆身形一點點高挑,麵容上稚嫩扔在,但那雙眼睛卻好似枯死了一般,再不會被任何事產生波瀾。

就算有,也是偽裝出來的。

時移事遷,虛空一陣扭曲後,十七歲的晏聆一身暖黃衣袍站在桂樹下,麵前站著讓塵。

盛焦一愣,起先並不知道為何讓塵會是晏聆的恐懼來源。

直到讓塵閉口禪破,口中流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卻還在堅持著對晏聆道。

“盛焦……會殺你。”

盛焦一僵。

那時的晏聆滿心歡喜,隻想著奚家之事塵埃落定後,便和盛焦一起出去隱居過暢想已久的神仙日子。

但讓塵輕飄飄一句話卻讓他的所有想象都落了空。

盛焦曾在「行因果」中看到過這一幕,但那時卻並未有太強烈的情緒波動,隻知心疼,卻不知何為感同身受。

但此時,他竟然恐懼到不敢去看晏將闌的神情。

夢中晏聆並沒有說話,大雨傾盆而下,天幕驟然黯淡下來。

奚家屠戮那日,晏聆一身華服,濕漉漉的長發用一枝桂花鬆散挽起,站在大雨中手握春雨劍,笑著看著縱夫人。

周圍皆是一片血海,他好似遊走在世間門的孤魂野鬼,小臉煞白卻笑得溫柔又邪嵬。

縱夫人怨恨看著他,冷冷道:“難道不是你嗎?”

晏聆微微歪了歪頭:“嗯?娘親說什麼?”

盛焦微愣。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晏聆和縱夫人的對峙,他本以為那一晚縱夫人是單純死在奚絕手中的。

“娘親?”縱夫人神智近乎癲狂,冷厲道,“你娘親不早已死了嗎?”

晏聆臉色一冷。

縱夫人大笑著說:“為了護住你的靈級相紋不被抽出來,那對修士竟然以身赴死,妄圖阻止奚家……哈哈哈,晏聆,是你害死了你爹娘,如果不是你,他們會慘死嗎?”

晏聆握著春雨劍的手一緊,鋪天蓋地的殺意席卷全身,將發間門桂花震得簌簌落在散亂的烏發上。

縱夫人許是破罐子破摔,見他如此動容,笑得放肆又譏諷:“哈哈哈,就算你殺儘奚家人又有什麼用?你父母仍舊因你的相紋死在那場大雨中回不來了啊,你說什麼報仇雪恨,隻不過是在感動自己,想給自己找個活下去的借口罷了。”

晏聆眼神出現一瞬間門的空茫,嘴唇輕輕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上來。

冰冷的寒風混合著大雨撲在他臉上,晏聆渾身一個哆嗦,猛地清醒過來。

他冷冷看著縱夫人,握著春雨劍的手微微一鬆,呢喃道:“我不殺你。”

縱夫人冷笑:“你都殺遍整個奚家,難道還差我一個?”

“不。”晏聆微仰著頭看著天邊嗡鳴作響的驚雷,喃喃聲似乎被雷鳴聲徹底遮擋住,隻能隱約看到他的唇形。

“我不殺你。”

“我不親手殺你。”

刹那間門,天邊一道驚雷轟然劈下,好似要將漆黑天幕都給劈開一道口子。

晏聆渾身一哆嗦,眼神渙散空洞,神魂徹底離開皮囊。

縱夫人知曉晏聆聽雷聲會走魂之事,不懂他為何今日會去聽雷,正在怔然間門,那本已經像是空殼似的皮囊陡然被一股帶著天衍氣息的神魂充斥。

縱夫人一愣。

“晏聆”悶咳一聲,在一片大雨中緩緩睜開濃密的羽睫。

那雙幽黑空洞的眼神,已經變成了天衍的金燦色。

縱夫人呆怔看著他。

“晏聆”……奚絕看著縱夫人好一會,突然歪歪腦袋,滿臉人畜無害的活潑張揚,熟悉得要讓人恐懼。

他高高興興地喊:“娘。”

縱夫人臉色瞬間門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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