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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莊明心提早半個時辰就醒來了。

碧紗櫥裡頭負責上夜的立春聽到動靜,忙從床榻上爬起來,胡亂套上衣裳就往這邊跑,嘴裡道:“娘娘您醒了?”

“嗯。”莊明心應了聲,看了眼窗台上的漏刻,立時就往後一倒,嘴裡道:“還早著呢,本宮再睡一個時辰。”

如今宮裡位分最高,位列四妃的兩位,張德妃被罰禁足三月,得除夕才能解禁;衛賢妃又身懷有孕,須安靜養胎。

都沒法前去請安。

而如今協理宮務的兩位,莊明心自個暫且不提,寧妃雖膝下育有皇子,但也不敢越過張德妃跟衛賢妃,擺譜叫人去翊坤宮給她請安。

故而從今兒起,這早起請安的事兒算是暫停了。

幾時能恢複,就看是自個當上貴妃早還是張德妃出關早了。

現下免了請安這項,莊明心可不就能多睡一個時辰了?

橫豎以往張德妃跟衛賢妃掌管鳳印時,都是巳時正刻開始料理宮務,她跟寧妃自然要遵循前人規矩,沒必要一大早就跑去春禧殿。

美/美的睡了個回籠覺後,莊明心盥洗更衣,用完早膳後,又自個親自動手敷粉、描眉以及塗口脂,甚至還用描眉的螺子黛畫了眼線。

隻是螺子黛畢竟不防水,她可千萬不能掉眼淚,不然就會秒變大熊貓。

衣著也十分的不低調,上身是藕粉立領斜襟琵琶袖織金緞長襖配葡萄紫方領對襟長比甲,比甲裡頭有一層薄棉,袖口圈了白色的出風毛,下頭則是墨綠織金馬麵裙。

等早到了兩盞茶工夫的寧妃瞧見她時,立時臉色就沉了下來。

莊明心爽了。

她怪模怪樣的一甩帕子,兩手交疊微福了下/身,語氣輕快的笑道:“給寧妃姐姐請安啦。”

完美的展現了何為表麵笑嘻嘻,內心MMP。

寧妃神色變幻數次,最終還是不得不露出個笑容來:“婉妃妹妹快彆多禮了。”

待莊明心入座後,她又“誇讚”道:“妹妹今兒穿的可真光鮮,這比甲跟長襖的料子似是今年南邊的新花樣?”

相同料子的織金緞衛賢妃也分給了她幾匹,隻是無論花樣還是顏色都不及婉妃身上的。

莊明心笑道:“

姐姐果然見多識廣,正是今年杭州織造貢上來的新花樣。”

未免衛賢妃背偏心的鍋,同時也為了顯擺自個得寵,她又氣死人不償命的補了一句:“先前皇上嫌我穿的老氣,叫高公公送了幾箱料子到鐘粹宮,尚衣局老早就替我做好了衣裳,隻是天兒這會子才冷。”

話音剛落,莊明心就在心裡給自個點了個讚。

這幾箱料子的“幾”用的簡直絕秒,足夠寧妃腦補了。

寧妃果然腦補了起來,臉色那叫一個微妙。

偏莊明心還一臉“傻白甜”的問她:“寧妃姐姐,你怎麼挑中了春禧殿這個麼偏僻的地兒?離的遠不說,又長久無人居住,屋子一股子黴味,煙道似乎也清理的不夠乾淨,暖炕一點熱乎氣都沒有……

還不如延禧宮旁邊的養性齋呢,素日諸人逛禦花園逛累了都會到養性齋歇腳,宮人們打掃的勤快著呢。”

她故意忽略了另一個歇腳地——比鄰鐘粹宮的絳雪軒,以證明她說這番話並無私心。

寧妃扯了扯嘴角,若選養性齋,你橫穿禦花園就能到,豈不太便宜你了?

她一副無奈的模樣,歎氣道:“我原想選養性齋,或是絳雪軒來著,但那兩處是太後娘娘跟廖太妃娘娘逛禦花園時常去歇腳的地兒,我怎能因為自個圖方便而讓太後娘娘跟廖太妃娘娘遷就?不得已,這才選了空置的春禧殿。”

然後又安撫莊明心道:“暖炕不熱乎乃是因為這裡的宮人不曉得咱們幾時來,才剛燒上炕沒一盞茶的工夫,過會兒就好了。”

莊明心倒是不冷,她才剛坐下,崔喬就給她手裡塞了隻手爐,腳底下墊了隻腳爐,身上又穿的厚實,春禧殿的陰冷完全傷不到她。

倒是那些排在前頭來批條子的管事太監、管事宮女跟管事嬤嬤們,本想進殿後能暖和暖和,誰知大失所望。

一番料理下來,確如衛賢妃所說,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或是哪位主子身/子不爽利要請太醫啦,或是哪家誥命遞牌子要進宮探望自家女兒/孫女啦,或是宗室裡頭哪位宗親要娶親、生娃以及過世要賞賜啦,地方送來貢品要分派啦,妃嬪們與內廷各處的矛盾啦,無主位的宮裡妃嬪之間的矛盾啦,甚至宮人

之間的矛盾啦等等。

唯一一件要緊事,就是沒幾日就要到來的下元節。

下元節是道教水官官解厄暘穀帝君解厄之辰,在這個日子不但要慶祝水官誕辰,在玄穹寶殿做道場祈福外,還要祭祀祖先。

一應祈福跟祭祀所需,得事先叫人備好。

莊明心跟寧妃看過往年的先例,確定了人手跟耗費後,開條子給內務府,叫內務府去張羅。

因兩人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得先查以往的記錄,生怕有錯漏,哪裡還顧得上勾心鬥角?

好容易才將所有事項都開發了,時辰已經來到了午時。

寧妃假惺惺的邀請道:“不知不覺竟已午時了,得虧有妹妹幫手,不然隻怕日頭偏西還忙不完呢。妹妹怕是餓了吧?不如隨姐姐去翊坤宮湊合用頓午膳?”

莊明心立時拒絕道:“姐姐勞心勞力一上午,合該早些回去歇著,我還是不打擾姐姐了。”

寧妃本就心不誠,聞言也沒堅持,笑道:“也好。”

*

回到鐘粹宮後,莊明心換下/身上繁複的衣裳,穿了件夾棉小襖,下頭係了條棉布裙子,歪到燒的熱乎的臨窗暖炕上。

對瓊芳感慨道:“果然還是當條鹹魚比較適合本宮。”

瓊芳失笑:“娘娘您才去春禧殿坐班半日就不耐煩了?”

莊明心叫瓊芳替自個捶腿,哼道:“是有些不耐煩,不過這可怪不得本宮,是他們太囉嗦了,一點子小事兒都能掰扯半晌;遞上來的條子也是錯漏百出,不是算錯賬,就是寫的亂七八糟,簡直是麻煩!”

解決辦法也容易,統一印製申請表,分門彆類的列出申請人、申請人所在宮殿(內廷各處)、申請項目、申請緣由以及費用等等。

如此按需填寫,一目了然,同意就蓋章,拒絕就打X發回重填,多簡單?

可惜她現在說了不算,也隻能循規蹈矩的依舊例來。

瓊芳笑道:“會寫就不錯了,也就本朝天家寬和,設內書堂教授宮女、太監識字,在前朝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宮人們回事兒全靠一張嘴,那才叫麻煩呢。”

果然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莊明心有被安慰到。

見狀,瓊芳忙叫人擺膳,然後

將鹹魚躺的莊明心扶起來,攙扶到飯桌前。

用完午膳後,在明間裡溜達消失兩刻鐘,然後莊明心長長的歇了個午覺。

醒來後就接到通知,後日開始給宮人們接種牛痘,先從東、西六宮開始,故而東、西六宮所有宮人,在接種牛痘之前一律不得出宮。

莊明心有些吃驚,順天府府尹尹明荃倒是個能乾的,這麼快就幫著太醫院提取到足夠幾千號宮人接種的牛痘漿液了?

跳過主子,先從宮人開始,倒也不奇怪。

宮裡的皇上、太後跟太妃們就不提了,就是位分最低的常在,家人最少也是個五品官,經不起這個風險。

必要等用牛犢培養出低毒性的痘苗來,才好接種。

隻是牛痘雖不害命,但畢竟也是會傳染的病症,宮人們聽到消息後,都有些驚慌害怕。

李連鷹這個膽小鬼更是直接躥到莊明心麵前,哭嚎道:“娘娘,奴才能不能不接種那個牛痘啊,彆天花沒影子,反倒被這牛痘害的丟了性命。”

能在宮裡伺候的宮人,除了在偏遠宮殿角落裡養老的老太監跟老嬤嬤們,大都以身/子康健的年輕人居多,接種牛痘後雖有些並發症,但抗不過的幾率非常非常小。

莊明心笑罵道:“孫院判五十多歲的人了,接種牛痘都平安無事,你一個十幾歲的大小夥子,身體倍棒吃嘛嘛香的,怕個甚?”

李連鷹聞言,轉了轉眼珠子,似乎沒那麼慌了,嘴裡卻還嘟囔道:“可是人家就是害怕嘛。”

莊明心斜了他一眼,逗他:“放心吧,你要沒扛過去,本宮替你出燒埋銀子,保管叫人給你尋口好棺材。”

“娘娘啊……”李連鷹簡直要哭了,他還沒活夠呢,完全不想被一口好棺材抬去亂葬崗。

不知道現在開始想法子逃出宮去還來不來得及?

莊明心瞧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亂轉,不曉得在打什麼鬼主意,立時重重的哼了一聲:“你跟他們幾個說說,千萬彆打什麼逃跑的主意,接種牛痘這事兒,不止宮裡,全京城跟周邊郊縣都要施行。就算真的跑出宮去,也逃不開順天府布下的天羅地網。”

頓了頓,又好笑道:“如此倒是避過接種牛痘了,畢竟宮人擅自離宮乃死罪。”

這還真不是嚇唬他,通州那邊鬨天花,各地交界處早就派了兵丁過去駐紮,像他們這些麵白無須一看就是宮裡出來的閹人,根本跑不出京城地界。

李連鷹被莊明心嚇的三魂去了七魄,彆說本就沒打算逃跑,就算真有這個想法也立時打消了。

“是,奴才是沒這個想法的,保不齊他們幾個沒長腦子的會有這想法,奴才這就去說與他們,並好好看管他們,絕不給娘娘添亂。”

李連鷹回過神來,立時點頭哈腰一頓獻殷勤。

莊明心扯了扯嘴角,將手一擺,打發他出去了。

瓊芳笑著搖了搖頭,卻又替李連鷹說了幾句好話:“這也不怪李公公,畢竟這樣的新奇事兒,誰聽了不心慌?若不是奴婢一早就知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接種過牛痘,隻怕心裡也慌得跟什麼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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