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近在咫尺的聲音,打斷了累的嗬斥,讓他和所有家族成員的目光都彙聚向聲音傳來之處。
“控製的數量乍一看非常多,但其實每一個都隻能做到最簡單的動作,一旦遇上複雜的情況就手忙腳亂,線被對手絞住就立刻慌了神,既沒能嘗試反過去控製對方的傀儡蛛,也不知道立刻切斷被控製的部分減少損失……墨瀾大人所說的【控人鳥死】,【控鳥人死】,大概就是這樣吧。”
這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在這個過程中,累和除了母蜘蛛以外,僅存的有知性的【家人】姐蜘蛛一同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唯獨母蜘蛛對這聲音感到一陣陌生。
這是很正常的。
因為人在說話時聽到的自己的聲音,是和她真正的聲音圾有不小差異的,母蜘蛛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也在情理之中,但很快,她的臉上也該有些其它的表情了。
……因為那聲音的主人,已經從林間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最先走出的,是一麵容癡傻,目光呆滯,卻散發著陣陣逼人狂氣的金發南蠻騎士,緊隨其後的,便是露出大片健壯修長雙腿,膚色灰敗的僵屍美人,手持血色魔杖,姿態婀娜的高大血色骨架嘎啦嘎啦著在兩人後方站穩,做小鳥依人狀,當母蜘蛛察覺到,這三人都是絲線控製的傀儡時,傀儡的主人,便已從陰影中緩步踱出。
“曾經的我,技藝原來這般拙劣麼?”“你是……"
下一秒,母蜘蛛便也捂住了嘴,露出了驚駭至極,茫然無措的神色。
來人一席黑色的修長和服,留著一頭順滑,沒有一絲分叉的雪瀑白發,白皙的麵孔上有著一對翡翠般的瞳孔,這眸子正直視著母蜘蛛驚愕至極,與自己一般顏色的雙眼,在那被淚水渾濁的瞳仁中,倒映出了自己的麵龐。
與【母蜘蛛】彆無二致的麵龐。
“你好呀……【亞子】。”亞子看著母蜘蛛,喊出了這個世界的她已經塵封許久,或許連她自己都已經遺忘的真名,“以及曾經的我。”
【亞子】與【母蜘蛛】,在這一刻,見到了諸天萬界中的另一個自己。
這一幕對於【累】,對於其它所有【家人】來說,都是驚駭至極的一幕,而下一刻,累便做出了他的反應。
“爸爸,殺了他!”
另一個【母蜘蛛】的現身,讓累的腦中一片混亂,他因此做出了最本能的行動,而對鬼而言,【毀滅】便是本能,累一聲令下,父蜘蛛已經咆哮著衝了出去,抬起巨拳,朝著亞子的方向猛地揮了下去!
“轟!”
亞子並沒有動,揮出的巨拳被瞬身而至的小老弟單手擋下,噴火龍抬起墨鏡,看著奮力使勁,卻無法讓拳頭再進半寸的父蜘蛛,冷聲道:
“我家老妹讓你動了麼?”
話音落下,小老弟已神力再催,抵住的一拳再度前衝,將體積比自己大數倍以上的父蜘蛛猛地擊飛出去,魁梧的巨漢如炮彈般倒飛而出,撞在了後方的樓閣之上,將這小樓撞塌大半。
“嘖嘖。”小老弟甩了甩手,歎道:“老子記得上次打這玩意兒還得集火。”
“尼多王沒和我講錯的話,小老弟你那次鬼滅本都是你出生後第二個副本的事兒了,你現在打他還要集火,那莫嵐怕是得讓你重開啦。”
另一側傳來一個冷豔利落的女聲,累猛地轉過頭去,看見JK製服的蘇采扛著兩把大槍,緩步走出陰影,想起了無慘的話語:
“累,你要記住這幾個一級人物的長相,這麵容美豔,胸部平坦,持有槍械的,就是【天火隱娘】,如果你見到她,要儘可能尋找掩體,全力撤退,不要被她拖入狙擊戰中。”
“不是幾位,你們這一路來各種甜蜜敘舊,整得我這個隻和莫嵐擊劍過的顯得非常路人啊?”又一側,變態兄扛著一個雙臂平展的無頭鬼,和珊娜一同從陰影中走出,看著累挑眉道:“動畫裡長得比這個順眼啊?是煉血多了長殘了麼?”
累看著變態兄,腦中又閃過無慘的另一段話語:“如果有一個男人,身旁跟著一位可以變形成各種詭異武器的女性,可以將任何觸手可及的物品化作自己的武器,那便是【萬物皆通】,這樣的人很難預測戰鬥的方式,你隻能儘可能用絲線保護自己,用下屬的性命去給自己堆出求生之道。”
兩名一級人物,自己必須全力以赴,再加上無慘大人的援助,才有戰勝的可能……
……麼?
“你如果一直維持大逃殺那時候的白蛇娘形態,我可以考慮跟你多一點互動,這老逼
登形態還帶個老婆,那就算了嗷。”
最後一個人影緩步從黑暗中踱出,安靜地站在了亞子的身邊,莫嵐單手扶劍,看著眼前的【累】,咄牙一笑:
“又見麵了,過家家RPG高手。”
當看到這個人的瞬間,累的腦海閃過一陣轟鳴雷聲,無慘的話語轟砸入耳,在思維中無數次回蕩。
“最壞的情況,你如果你遇到了一個麵相英俊,笑容陰險,扶著一把閃光長劍,左臂紅紫色雷光繚繞的男人……你就要不惜一切代價,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所有的辦法逃走,你不需要顧慮任何事,不需要思考任何多餘的東西,你隻需要將你的一切思維,放在【離開他】身上就好,因為這樣,就是你唯一的生存機會。”
“他是一級人物裡最強大的麼?”累聽見記憶中的自己問道。
“不。”他聽見無慘回答。
“他是使用者的頂點,立於巡界之蛇最頂端的空無月…【訣劍冥俠】。”
看著這名符合一切描述的使用者中最強者,累的手指開始不規則地搖動,繼而是手臂、身體、再到整個身軀。縱然他的臉色依舊冰冷無波,但他的身體,弱肉強食的本能反應,還是出賣了他。
他在顫抖。如同凡人麵對惡鬼時會顫抖到難以行動,感知到莫嵐體內那浩如瀚海的威能的累,累已經察覺到了,這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的對手。
……要逃。
可逃得掉麼?逃不掉也要逃。但身體動不了……
還沒來麼?明明已經儘快發出請求了……
莫嵐看著眼前正因自己的出現而心生畏懼,安靜顫抖的【累】,忽然間有些感慨。
就在數個副本以前,【下弦之伍】對於他而言,還是一個需要蜻蜓隊長的輔助,才能成功擊敗的對手。而如今,麵對被煉血強化,強出曾經的那位累數倍不止的同位體,自己卻隻需要站在這裡,便能讓他失去一切戰意。
……真是過了短暫,卻總感覺相當漫長的時光啊。總而言之,現在是時候辦正事了。
從用族譜召喚器召喚出來的鬼殺隊隊員處,得知了那田蜘蛛山周邊,有曾為撤退鬼殺隊引路的當地人的情報後,莫嵐的小隊馬不停蹄,用最快速度趕到了這片區域周邊,卻得知了引路人所在的小村在向大城市遷徙途中失蹤的噩耗。
又在一番搜索後,依靠小老弟的空中視野,亞子的廣域搜索,很快便找到了被母蜘蛛放走,逃過一劫的孩童們,從孩子們口中得知了遷徙隊伍被襲擊的確切情報,複又徹底定位了蜘蛛山方向,玩家們便立刻找上了門來,輕鬆擊敗所有的護衛鬼,由亞子瞬間攻破傀儡防線,來到了累的麵前。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解決對手,救下被抓的引路人,弄清鬼殺隊的去向……以及,讓亞子解決她的私人問題了
莫嵐不知道看見另一個自己是什麼體驗,他看向了身旁的亞子,此刻的她,正在用飽含各種情緒的眼神凝視著敵人陣中的母蜘蛛,而後者也同樣回以自己的目光,那還有著累所賦予的大量麵紋,還有著屬於鬼的死灰色肌膚的母蜘蛛回望的眼神裡有很多種含義,有驚懼,有不解,但同時,更有在掃過亞子身邊的莫嵐和小字輩後,重新看向亞子時多出的那一抹……羨慕。
莫嵐很清楚,亞子也看出了這份羨慕,因為她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左臂,那是她內心被刺痛的表現。
這份刺痛源於何處,莫嵐大概有個猜測,不過現在並非討論這些的時候,因為就在此時,一個【人】已經到了
……不,應該說一個【鬼】,一個立於頂峰的【鬼】
就在眾人順利突破蜘蛛山全部防線,抵達累和他的蜘蛛家族的此刻,在兩隊人馬中間,累前方的地麵上,他剛剛滴下血液的地區猛地躁動起來,轉瞬間,一張猩紅的,沒有任何紋路的橢圓形麵具便從地表升起,麵具迅速上升,帶出其巨大的軀乾,揚起一陣遮蔽視線的湧動血霧,不過一秒時間,猛烈的血色暴風散去,累的前方,便已經出現了一尊……巨大的【半蜘蛛】。
所謂半蜘蛛,不難理解,便是上半身是人類軀乾,下半身是蜘蛛的怪物,魂係列的經典BOSS【混沌魔女克拉格】,日本神話絡新婦,魔物娘阿拉克尼都是這樣的生物,區彆在於,眼前的這一隻身高五米的【半蜘蛛】,顯然是一位男性。
他的上半身極為修長,死白色的皮膚下是八塊勻稱的腹肌,堅實的胸肌,明明是極為完美的配比,卻因為軀乾的纖細和膚色的詭異而生出陣陣陰柔之感,他並沒有雙臂,取而代之的,是足足十根從軀乾各處延伸開來的纖長蜘蛛節肢,每一根節肢的末尾,都有著從刺鞭血肉上生長而出的類弓型結構,似乎真的可以從中發射箭矢。
而他的下半身,則是一隻無頭的漆黑蜘蛛,其形近似現實中的【間斑寇蛛】,又名【黑寡婦】,頭部的部分被替換成了與人類身體的接縫,足有兩三輛重型坦克大小的蜘蛛軀體本能般地左右挪動,四對肢體來回抽跳,末端亦可看見與上半身類似的弓形結構,顯然其不僅是移動用的肢體,也是用於戰鬥的武器。
這蜘蛛男那漆黑的,類似海帶頭的長發前蓋著一輪橢圓型的猩紅麵具,看不見其下麵容,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那麵具下的臉,定然便是一張每位看過鬼滅之刃的玩家,都會非常熟悉的麵孔。
【鬼舞過無慘】的麵孔。
在看見這個身影的一瞬間,累的顫抖便得到了有效的緩和,耳邊繚繞不散的嗡鳴聲音量也迅速降低,前一刻的絕望,也被漸漸升起的希望所取代了。
……來了,終於來了!?!
這個被他用
血液召喚而來的身影,便是【鬼舞遷無慘】賜予他的,最後的救命護身符!
作為被無慘青睞,獲得百般優待的累,除了不需要參加對使用者的戰鬥,可以安靜地等待無慘計劃的實行日,有大量鬼族護衛以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就在不久前方才獲得的強力倚仗——一個【無麵傀】,一個繼承了某個平行世界無慘力量的【無慘分身】!
這無慘分身身上傳來的力量,比起之前的樂高人仔無麵傀還要強出數倍,或許已經接近了妓夫太郎的門檻,實在是讓人感覺無慘這招搖分身的操作屬實終極賴皮。
累立即將視線投向【訣劍冥俠】,希望能在這個使用者之巔的麵孔上找到一份驚訝,然而他失敗了,看見這突然而至的【無慘分身】,莫嵐唯一的反應,是確信般地點了點頭。
“果然,變態兄,麻煩你了。”“喲西!”
旁邊的變態兄打了個響指,將手中的巨大雙刃傀儡朝著旁邊一丟,任由其砸得粉碎,將武器槽位空了出來,隨後,變態兄便單膝跪地,將手按在了地麵之上,深吸口氣,手指猛地扣進地裡,就像是將手指插進泡沫板裡然後把
泡沫板提起來一般,低喝一聲,問上用,血地人·
—轟!?!?!
下一刻,讓累腦袋宕機的一幕出現了。
伴隨塵沙泥土的轟鳴聲,變態兄,將自己,以及周圍所有玩家,以及無慘分身腳下的【地麵】,給生生拔了起來!
這毫無疑問是能讓所有學過物理,或者說有一點點常識的人都震怒的一幕,正如一個人無法將自己舉起來一般,由於力的作用,人也不可能將自己所站立的地麵和自己一起拔起,這在地球是絕無可能之事。
是的,這確實不可能,但你不要忘了,這是小說……不是,這裡是【無儘空間】!
此刻的變態兄,無愧於其【萬武皆通】的封號,他如同上古卷軸中知名的水桶飛天BUG?(將水桶抓住然後跳到水桶上,再向後拉水桶,就能讓人物被自己拉著的水桶拽著上升飛天,達成飛行效果)一般,居然就這麼將自己,莫嵐,蘇姐姐,小老弟和小老車,乃至敵人,以後代稱【黑寡婦無慘】的蜘蛛無慘分身一起,連帶這兩塊操場大小,的一層地麵給拔到了數百米的高空之上!
[萬物皆為武器-極限破握】!
在徒手將戰場搬到了半空中後,變態兄立即取消了技能,仰頭灌了兩瓶綠色的精力恢複藥劑,來自網球王子的【乾蔬菜汁】,與此同時,其身旁的珊娜立刻張開雙手,手臂飛出體外,在半空中分割成數根散發著重力紫光的長條,迅速在這片空陸周圍懸浮,發射出維係光束,構築牢籠,保持空島浮起,將戰場限製在了這片空中大地上。
這樣一來,很顯然是遠程單位,也可能需要依靠蛛絲和場景互動,製造有利地形的無慘,便隻能在一片空曠的地麵上,孤獨地麵對小老妹以外的所有玩家力量的圍攻了
是的,【孤獨】,【小老妹以外】。
在變態兄拔起地麵時,他刻意避開了亞子和【累】的蜘蛛家族,將他們留了下來,此刻的地麵之上,被拔走的山中大地隻留下兩根高聳的石柱,以及站在石柱之上,彼此相望的亞子和蜘蛛家族。
此刻,反應過來的累立即伸出手指,射出蛛絲,想要衝上空島,根據情況來決定是逃亡還是與無慘分身一同作戰,然而,那肉眼幾不能見的蛛絲,卻在空中被另一根同樣纖細至極的細絲攔截,綁縛,隨即下壓,讓累的手指也因此直接向反麵扭曲,傳來骨骼折斷的聲響。
這傷勢對累而言,連被蚊子叮了一下都比不上,但其背後代表的意義卻讓他脊背發涼,他和尚存的母蜘蛛、父蜘蛛一起低下頭,看向了攔截絲線的始作俑者,那正單指繞下絲線,盈盈一收,垂下手腕,並腿站立,麵無表情的亞子。
“不好意思呢,累。”
亞子用母蜘蛛絕無可能發出的,冷靜,淡然,卻又能品出濃烈情緒的聲線,凜然道。
“你的結局……由我來賦予。”
在這一刻,亞子回憶起了攻進蜘蛛山時,隊伍中的對話:
“兄弟萌,無慘分身劓比多,我嚴重懷疑無慘也給自己的這位sugar?baby整了一個,而且估摸著還是山地作戰特化型,到時候如果有辦法,我們把他拉出去打嗷。”
“小事情,但我先說我原作跳著看的啊,我就想問這累是跟無慘脆皮鴨過麼?”這是【我不是變態】的聲音:“護衛幾千個,打仗不用打,地方還隱蔽,哪怕開了全圖不仔細找加上有小孩兒指路都看不清,這已經是總裁文誓死嬌寵了吧?”
“原作劇情講的是累兒時重病纏身,同樣曾經病弱的無慘因此產生了共鳴和同情。”蘇采的聲音。
“就因為這個?”
“因為個人的好惡隨意浪費資源,對真正有用的下屬卻嚴苛無情,也是昏庸無能的領導的完美體現了,不多見
“那個,墨瀾大人……”亞子聽自己試探著道:“如果可以,能讓我……來和【累】,和蜘蛛山的,敵人,作戰麼?”
“理由呢?”莫嵐回道.
…我很了解蜘蛛山裡每個人的能力,更可能可以遠程接管另一個【我】的傀儡,如果是我的話,可能,可以很安全地從遠距離逐步蠶食對手,單方麵削弱對手實力,而不用冒任何風險,如果敵人有無慘的分身,我也可以拖住累他們,讓您,另外兩位大人專注於對付分身,為您分憂……”
“亞子。”莫嵐的聲音很溫和:“我問的是【理由】,不是【論點】,也不是【借口】。”
“誤
?”
“人為了完成一件事,而嘗試去說服彆人事所用的話語,那就是【論點】或者【借口】,而那讓你決定去完成那件事的東西,才是你的【理由】。”莫嵐道:“大聲告訴我你的理由吧,亞子。”
“我……”亞子聽見了自己的猶豫,和之後的決意:“在我被您招募的那一次,我並沒能親自去麵對【累】,隻是依靠在您身後,借助您的力量見證他的死亡,所以在我內心深處,我可能……依舊還在害怕,還在逃避過往的自己,畏懼那曾經帶給過我痛苦的【下弦之伍】。”
她說道:
“但如您所說,我,已經有了繼續向前走去的資格,既然如此,我想為了您,也為了我自己,徹底結束這份畏懼!”
“即使這些力量是您賦予的也好,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去親手擊敗【累】,去見證曾經的我,去給我時至今日,依舊沒能擺脫的,過去的噩夢,做一個徹底的了結,除罪以外,我想用自己的絲線,斬斷這一切!”
“說得好!”
那是亞子進入這個世界一來,第一次聽見莫嵐用如此開心的語氣說話:
“那就乾他媽的!用你的手,畫上那個早該畫上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