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祿走出宮殿的時候, 天色尚早, 雨倒是已然停了。
思及殿中所說袁三軍之事,都天祿倒是突然有了興趣, 一聲呼嘯,騎上寒星, 朝牧地烈部落飛奔而去。
牧地烈部落。
眼見著雨停了,被拘在家中的小孩子們便歡喜的跑出了家門, 呼朋喚友, 各自成群,瞬間消散在草原上,不見了蹤影。
部落裡的大人們則有事要忙,家中的活兒尚未乾完, 一時間, 牧地烈部落便陷入了繁忙中。
縱是如此,亦有爺爺奶奶輩的在大樹下一邊乘涼,一邊忙活著手中的活, 還能抽空敘敘家常,說上幾句殿下的趣事, 說起些已然落後的八卦, 直被逗的開懷。
阿公看外麵太陽晃悠悠的出來了,便拄著拐杖,走到他的風水寶地,愜意的躺在躺椅上,看天上慢悠悠飄過的白雲, 聽著遠處傳來的說笑聲,嘴角不由咧開了一個笑容,露出了沒幾顆牙的嘴,倒是毫無在都天祿和大汗麵前的強勢,隻是一平凡無奇的暮年老頭罷了。
待都天祿縱馬奔波到牧地烈部落,又示意守門人無需大聲喧嘩,將寒星的韁繩一丟,悄無聲息的便走入了部落裡。
與熟人們打過招呼,摸了摸小孩子們的頭,有些懷念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他滿心感觸,慢慢走到小時候常去的地方,一眼便見到阿公仍在那裡,悠閒的模樣,一如當初。
似與回憶重合,他仍記得阿公不甚健壯的身體卻一再護在他身前,論寵溺他的人排行,阿公可謂是第一,便是大兄,偶爾也有疏漏,但唯有阿公對他一味寵愛,不許彆人說他半點不好,更是好幾次與大兄爭執,皆是為他。
如此他倒有幾分近鄉情怯,不欲再上前打擾阿公。
倒是阿公敏銳的發現了他的目光,慢悠悠的扭頭看去,卻不料看見了都天祿,先是一喜,露出笑來,又迅速板起臉來,佯做不喜道:“你還知道回來?”
都天祿見他這明明是想極了他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忍住笑,走到他身後,雙手搭著阿公的肩,討饒道:“是我的錯,阿公勿惱。”還順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肩膀。
阿公身體一舒展,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指責他:“我還道你忘記來部落的路怎麼走了呢。”
都天祿確是心中有愧,便訥訥不言。
阿公卻未曾想多指責他,隻是輕輕帶過道:“今日怎麼想起回來了?”他抬頭看了眼都天祿的臉色:“怎不帶著那個辭國人?”
都天祿手下未停,嘴上卻輕快道:“嘉瑞身體未好呢,我就不帶他出來吹風了。”
阿公輕哼一聲道:“我就說你非要信你大兄,看看他乾的都什麼事?”
說著阿公情緒就激動了起來,手一伸,摸到了拐杖,敲了敲地道:“他的地盤上,還能讓你遇刺!要不是……”
阿公恨恨的收了聲,麵上氣憤之色未減,話題一轉道:“幸好那個辭國人還算懂事,不然……”阿公看著都天祿的臉便是幽幽長歎:“阿公可不想看到你受傷的樣子!”
都天祿能感到阿公的後怕和擔憂,便伸手握住了阿公微微顫抖的手,安撫道:“我已堵上了漏洞,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了。”他笑著道:“大兄也十分震怒,這不是任由我來出氣了嗎?阿公勿動氣了。”
阿公聞言卻越發生氣,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什麼任由你出氣!我看就是借你之手除去他心腹之患!”他緊緊握著都天祿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道:“你大兄!就不是什麼好人!虧你還如此信任他!”
他目光中滿是鄭重之色,恨不得讓他現在就看清大汗的真麵目:“天祿,我知你是被他一手教養長大的,視他如兄如父。但他可不一定拿你當兒子看!牧奪多可是有親兒子的!”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他咳嗽了幾聲。
都天祿連忙蹲下身連連順氣,卻未料忽聞阿公耳語之聲:“他連寶兒都不放過……”
都天祿的手掌瞬間握拳,表情幾乎要扭曲了,又靠著自己的意誌,生生將表情維持在擔憂之色上,目光卻直視著阿公,阿公麵上唯有擔憂之色,夾雜著咳嗽聲,幾近無聲:“此人!絕不可信!”
他慢慢止住咳嗽,往後傾了半身,又躺回了躺椅上,似什麼都沒發生般。
都天祿站起身,心中尤不敢置信,神情恍然的將手搭到阿公肩上,無數往事在他心頭湧現。
阿公卻不似他這般,話題一轉道:“你和那個辭國人如何了?”
都天祿反應遲緩的道:“啊?挺好的。”他仍陷在剛才那個驚天之語中,以至於跟不上阿公的節奏。
阿公卻恍如未見他這出神的模樣,拍了拍他的手道:“契弟你若是喜歡,就好好待他。”都天祿又是一驚,這前些日子還不讚同的阿公今日怎改了性子?
果然又聽聞阿公慢悠悠的道:“隻要不妨礙你和親之事……”
都天祿忍不住開口道:“阿公亦知和親之事?”
阿公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此事與你有益無害,實乃大喜。你可彆由著性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