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1 / 2)

議事廳裡一片寂靜, 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中。

阿公倒是不咳嗽了, 好似全無精氣神一般,仲然的看著遠方, 目光中沒有焦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艾讚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偌大個漢子擠在椅子上, 偷瞟著阿公, 有探尋之意。

叔公在最開始的一驚之後, 便陷入了沉默,麵色沉沉, 看不出他的想法。

這股沉默就慢慢飄散在了空中,無端有幾分凝重和殺意, 使人愈發不敢言。

柱子間在最後麵的位置上沉默了片刻,忽而開口道:“阿公, 確是如殿下所說那般?”

阿公才恍如被驚醒一般,身體猛的一顫,乾巴巴的臉上費力的露出個笑來:“殿下何必騙你?”他深深吸了口氣,才好似有了力氣支撐他繼續說話一般:“子間,此事與你無關……”

柱子間神色中有些莫名的蒼涼, 看著阿公頭發發白, 每說一句話就費儘全力的模樣,憶起小時候記憶裡高大的身軀,為他遮風擋雨,何以至此呢?

他心中萬千情緒奔騰而過, 但唯獨不敢埋怨殿下,對殿下的忠誠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中,整個袁三軍隻有戰死的士兵,沒有苟且偷生的叛徒。

他隻是……也曾真心孺慕阿公,也曾在他膝下承歡,如父如母,可以說沒有阿公,他就活不到現在,但是沒有殿下,他也活不成如今的模樣。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殿下沒有將此事告知於他的原因,自古忠孝難兩全,若讓他留有選擇的餘地……

阿公已然看不清柱子間的模樣,眯著眼也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他太了解他了,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他便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最信任的長輩與他獻上忠誠的都天祿會走到這麼一步。

成王敗寇,自古皆如此。

阿公在心裡泛起了幾分悵然,艾爾肯,哪怕是20年後,我也贏不了你,罷罷罷,下輩子咱們再爭過。

阿公臉上浮起個笑來,扭頭看上首的都天祿,喘了幾口氣方慢悠悠的道:“刺殺一事,旁人並不知情,皆是我為之。你的叔叔們隻是沒大沒小慣了,怎會真動了那種念頭?”

“刺殺?!”艾讚在一旁驚聲道,麵上浮起愕然之色,看著阿公的神情似是不敢置信:“阿公?刺殺?”

這麼多年,艾讚還是如此莽撞,阿公在心裡飄過這個念頭,又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才慢慢的道:“牧地烈部落的利益高於一切,便是你如此,阿公還是要勸你一句,生下個兒子方能穩固國本。若為情愛所惑,縱得一時歡晌,又豈是長久之計?”

眾人安靜了片刻,艾讚心直口快道:“殿下……”

阿公幽幽提高了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大金百年國運,又怎能因你而毀?”

都天祿再次聞聽這些老掉牙的話,心頭不耐頓起,餘光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嘉瑞,他小口喝著茶,麵上帶著幾分看好戲的表情,倒讓他放下些心來,斷然反駁道:“我自有方法,不必阿公操心。”

阿公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似是嘲諷他如此年輕,又似看到了最終的結局,但他卻話鋒一轉,不對都天祿言,而是對柱子間道:“子間,你若是還聽阿公的話,就當阿公沒養過你。阿公……”

他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又喘著氣一副隨時會暈厥的模樣,但還是堅持轉頭對都天祿說完了話:“我一生行事,皆以牧地烈部落的利益為出發點,縱是如今,我亦敢言,我,艾凡,一生從未做過對不起牧地烈部落之事!”

他嘴角笑容愈深,浮現在他乾巴巴的臉上,無端有幾分詭譎:“殿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且看這大金,還有幾年國運!”

聲嘶力竭,讓人不由心裡一驚。

再看去,他雙眼大睜,麵上帶著那個詭譎的笑,軟綿綿的靠著椅背,已然毫無聲息了。

艾讚離他坐的近些,先發現了異樣,幾乎是片刻間便撲到了阿公身上,眼淚與鼻涕具下,顫巍巍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咆哮出聲:“阿公!”

議事廳頓時混亂成一團,原被士卒虎視眈眈押解著的大漢們幾乎皆憤然起身,圍住了阿公的屍體,嘈雜的議論聲頓時響起。

士卒們拿著兵刃一時不知該不該追過去,但見到都天祿揮了揮手,便停留在了原地。

哭聲與痛呼聲幾乎同時響起,哀聲大慟。

都天祿心中亦泛上了幾分悵然,且不論阿公之後的行為,阿公亦曾在他年幼時,抱過他,安撫過痛哭的他,滿足過他的願望,隻是最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安嘉瑞看著人群還有些茫然……這說死就死了?

都天祿壓下心中紛起的情緒,托曬看著他們,直至痛呼聲漸低,人群慢慢安靜了下來,方開口道:“幫阿公裝殮。”

便有士卒一聲不吭的上前,幾個叔叔輩的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讓開了道路,任由他們去為阿公裝殮屍體。

他們彼此看了幾眼,便皆轉頭看都天祿,看他怎麼說。

都天祿沉吟了片刻,道:“叔叔們年紀也不小了,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了,便安心在部落裡修養。”他目光從艾讚不服氣的臉上一個個的看過去,最後停留在柱子間身上,笑了聲,站起身,牽過安嘉瑞施施然出了議事廳。

幾個大將麵上皆有不服氣之色,但當都天祿牽著那個辭國人慢悠悠的穿過他們的時候,卻無人敢開口說話,阿公這決斷的死亡,已然驚醒了所有人,若是莽撞,豈不是讓阿公的白死了?

士卒為都天祿推開了議事廳的大門,都天祿方要邁出去,忽然一頓,若有所思道:“若是叔叔們有什麼不服氣的,不若現在說來,不然日後……”他臉上帶著笑,仍是往常那般信任他們的模樣,出口之言卻似有無邊殺意,直叫人喉嚨口的話突然梗住。

都天祿見無人搭話,便放下了心一般,笑道:“如此最好,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叔叔們,我也不想大動乾戈,好似我那般絕情。”

他沒有再停留,大步邁出了有些陰冷的議事廳。

柱子間在門口微微躊躇了片刻,仍是追了出去,跟上了都天祿的身影,留下一眾心中大震的叔伯。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一掃手腳冰涼之感,安嘉瑞方好奇道:“阿公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