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兩個清麗的女子被請了進來。
輕雲出岫,翩若驚鴻,兩人裙擺微微蕩起,就成了那一幅風景。
妙玉的特點是孤傲清高,氣質如蘭,眉若柳葉,眸若寒潭,唇瓣小巧淡紅,似初綻的梅花,消融了臉頰稍許冰霜。
下顎微微揚起的一抹弧度,倒也不是盛氣淩人,而是恰到好處的孤芳自賞,遺世獨立。
這樣一個女子,卻是外冷內熱,內心嫉惡如仇,實在讓她的形象脫出書中本來的麵目,變得更加立體了。
這不是個僧尼,是帶發修行,塵緣未斷的女子。
邢岫煙在其身旁,也不是襯托紅花的綠葉。
若說妙玉是梅花,邢岫煙則淡雅如菊,秀外慧中。
一襲淡雅素衣,雖非綾羅綢緞,卻因剪裁合體、親繡紋飾而顯得彆具一格。
麵容白皙如玉,臉頰棱角分明。眉如遠黛,細長而舒展,又帶著幾分柔和,使得她的相貌愈發溫婉。眉下的雙眸,正如一泓清泉,澄澈明亮,顧盼之間,是江南水鄉的女子獨有的嫻靜。
鼻若玉峰,唇似櫻桃,比妙玉更多了些紅潤,看著更像是能親近的鄰家小妹。
兩人齊齊委身福禮,道:“見過侯爺。”
嶽淩剛剛還深思著公事,兩人入房,愣了片刻才回道:“原是你們回來了,先坐吧,不必拘束。”
“香菱,與她們也奉些茶水。”
香菱低眉順眼的接了過去,嘴角卻是微不可查的撇了撇。
她可是在這房裡喚相公的,這會兒又在彆的姑娘麵前,當下人使喚了。
邢岫煙起身,先將茶壺接了過來,“姐姐不必麻煩了,我們自便就是。”
看出香菱和嶽淩的關係親近,邢岫煙也不好坐著坦然享受。
將倒扣的茶盞翻轉過來,邢岫煙與自己和妙玉都斟了一盞。
妙玉瞧著淡黃色的茶水,飄著些許茶沫,眉頭輕蹙,心裡有些厭棄。
抬頭一看,邢岫煙忙與她使著眼色,眸中似是說著,“我的好姐姐,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如在寺廟時,擺起身段來,非是融化的雪水不衝茶,非是你的杯盞,你不用呢?”
妙玉能讀懂邢岫煙的意思,無奈的歎了口氣,用袖袍遮擋,佯裝品了口茶,便將杯盞放了下來。
一切小動作,都不能瞞過嶽淩的眼睛。
便是嶽淩不留意去觀察,也能看透其中緣故。
“茶水隻是給兩位暖暖身子,緩一口氣,茶具也都是新的。若是介意,大可不用,在這裡沒那麼多拘束。”
邢岫煙慘笑一下,拉著妙玉起身,又與嶽淩行禮致歉。
“姐姐她是有些潔癖的,她天生有缺,自幼愛潔,若非如此,總是會患病。”
嶽淩擺手道:“無妨,我不是個喜歡強迫彆人的人。”
聞言,香菱不但撇了撇嘴,還翻了翻眼睛。
“且說你們沿路可發現了什麼?”
邢岫煙和妙玉相視一眼,還是妙玉開口說道:“我們往城裡走的時候,見得有幾家大戶在挖著溝渠,像是護田分流。再往前,就有河道衙門的兵丁在往來巡查了,我們也靠近不了,隻能遠遠的看了下,也瞧不真切。”
“挖渠?”
嶽淩沉吟片刻。
挖渠真是簡單有效的防澇手段,一般在汛期前,都會防患未然,倒是常規。
可趕在這個時候,再根據嶽淩的猜測,就顯得有些非比尋常了。
一側的香菱,也聽得十分緊張,雙手緊攥著裙角,默默望著嶽淩。
又過了良久,嶽淩便將他的猜想,與妙玉和邢岫煙一同說了。
“毀堤淹田?”
妙玉和邢岫煙臉上皆是愕然。
嶽淩點點頭,“死人是沒辦法狡辯的,這時候淹了田,罪責都能推到朱知府的身上。田地被淹,對得利者皆有好處,隻有對百姓猶如滅頂之災。”
“田地淹了之後,這一年的收成就沒了。而且,百姓自身根本無力對抗洪水過境留下的淹田,清淤不是份輕鬆的事。處置不善,甚至會導致幾年的糧產都無法達到淹田之前的水平。”
“在這夏秋之際,農戶家中本就少有餘糧,不賣田,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邢岫煙問道:“便是賣田,官府也會定價的,難道還能由他們胡來不成?”
嶽淩搖頭,“這不是官府能左右的事。官府能定價,但是不能阻止百姓賤賣田地。官府定價,大戶就是不按照這個田地購買,而農戶那邊等著糧食活命,他怎會不降價?”
“買賣是你情我願的事,農戶非要降價賣,誰又能管得了。”
妙玉又問:“那一旦生了此事,侯爺作何打算?”
爹爹本就屍骨未寒,這遭又要背上罵名,實在讓她痛心不已。
以官府之力賑災,尚不能足,妙玉是真的想不到嶽淩能有什麼辦法了。
“最重要的還是糧食,我會去信給滄州等地,調撥糧食。關於賑災,我倒是也想到一個好法子。”
“隻是這毀堤淹田的事一做出來,他們便已是身入此局了,我們可借此大做文章。”
“往後的事,還需得你們兩個配合一下。”
妙玉和邢岫煙皆是瞪大了眼睛,疑惑的望著嶽淩。
“我們配合?我們兩個女子還能做什麼事?”
嶽淩頷首道:“若有洪水過境,水勢未減時,農戶隻能往高處轉移。玄墓山就是蘇州的高處,可以預見會接納大量的百姓。”
“蘇州寺廟的香火不錯,百姓都是信奉佛法的,我們大可偽造出個箴言來,佛祖降下法旨,是有人蓄意毀田。依你們所見,會發生什麼事?”
邢岫煙一驚,“這比朱伯伯貪汙錢糧的事嚴重的多,民情比之前隻會更加洶湧。”
“不錯。”嶽淩坦然道:“他們利用民情逼迫朱知府陷入兩難境地,我們也能借此,讓如今的當官者難以下台。”
“之後,他們必會調查這事情源頭,待查到山寺上來時。”
“剩下的事,便由我來做了。”
邢岫煙聽得明白,心情有些激動,若是一旦能由此引蛇出洞,抓到涉案之人,實在比尋什麼賬目有用的多了。
再看妙玉,似是在斟酌著,邢岫煙不禁低聲問道:“偽造佛祖的箴言,是不是有違你的教義?”
妙玉搖搖頭,“要偽造的是你,你又不信佛。”
邢岫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