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大多數的蘇州人,才是第一次見了蟠香寺的模樣。
比起山下聖恩寺的香火不絕,這裡卻是素淨的厲害,似能洗滌人心,讓人莫名心安。
直到大殿前,處處打掃的乾淨,也沒有原先料想的破敗景象。
房梁縱橫,未見塵埃,居中的金身佛像,也未有缺失金漆,似是距離上一次粉刷修繕還沒過多久。
由著山上的小尼姑引領,一眾信徒於蒲團上跪坐,敲起木魚,輕輕叨念起來。
一片靜謐安好的景象。
倏忽之間,佛像金光大盛,放出耀眼的光芒,直刺的人不敢抬頭相望,皆府邸不起。
小尼姑也被這景象嚇得不輕,跪伏在地,身子顫抖不止。
“小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從未見過有這般的事。”
金光繞體,良久不絕,直至光芒暗淡下去之後,卻見從佛像身上,緩緩落下一書了金字的絹帛來。
百姓誠惶誠恐,以為佛祖顯靈,是為神跡。
將絹帛取來,尋識字之人辨認,得梵文意譯四個詞,“毀堤淹田,屍位素餐,人神共憤,萬劫不複。”
百姓們看得大驚,不禁議論紛紛。
“什麼?堤壩是有人毀掉的,不是水衝垮的?”
“屍位素餐說的是官府吧,這是官府做的?”
“這都觸怒了佛祖了,還能有假?他們必然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輪回!”
“小師父,你給我們一個解釋,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尼姑看得更是恐懼,眸中淚珠打轉,連連搖頭。
“舊時沒有這樣的事。”
眾人更是震怒了,蟠香寺久不開山門,這遭開了,佛祖第一次顯靈,為的便是點撥苦難的災民,其中情誼天地可鑒,怎會有假?
“難怪官府賑災賑的這麼慢,還不如外麵的漕幫,原來就是想毀了我們的田,要我們低價賣田給大戶呢!”
“媽的,掀了他個鳥衙門!”
眾人自以為得了佛祖的旨意,如今是無限強大,當即下山傳訊,聚集起人手來,往衙門處討說法。
而處於殿外,樹乾上的妙玉和邢岫煙兩個,收起了方才用的幾麵大鏡子,看著下方暴動的人群,不禁心底犯怵。
“姐姐,你說這樣下去,百姓們豈不是要犯了衙門?若是將人都逼上絕路了,暴動起來如何是好?”
妙玉應道:“侯爺赴任的消息,多半不久就該傳到蘇州了。大家既然有了上訴的地方,輕易也不會謀反作亂,隻是給官府施加了壓力,大戶買田那邊,估計更難了。”
“說來,改稻為桑的確是國策,是為了彌補國庫虧空的。安京侯如今是兩難的境地,既要保下稻民的田,以防大戶兼並土地,剝削百姓,又要為國庫虧空想辦法。”
“這真的很難了。”
邢岫煙頗為意外的打量著妙玉,道:“你什麼時候還擔憂起安京侯的事了?你不該擔心你父親平冤昭雪的事?”
“還是你覺得有安京侯在,你父親一定會昭雪,所以開始考慮如何報答侯爺了?”
“你還是我認識的姐姐嗎?當真要為了安京侯還俗啊?”
妙玉隻是脫口而出,未有思索,此刻聽了邢岫煙挑理,好似卻也有幾分道理,不覺麵頰發燙,清冷的容顏上,都惹了一抹粉紅。
“休……休要胡說。安京侯事事為民,我等為安京侯考慮又有何不可?你好似個管家婆,整日隻會嚼人舌根,若是再胡說,我可不輕饒你了。”
妙玉麻利的從梯子爬了下來,作勢就要將梯子取走了。
邢岫煙忙道惱,“不了不了,我再不說了,好姐姐,就饒了我這一回。”
沒了梯子,邢岫煙可真就要自掛東南枝了。
“今早聽消息說你爹娘也上山來了,多半也要找你來了。就先不胡鬨了,你回家中瞧瞧吧。”
一提起家中爹娘,邢岫煙神色一暗,完全沒了和妙玉在一塊時的靈氣。
見她的模樣,妙玉忍不住問候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邢岫煙搖頭,“不了,我家中的事,要姐姐去隻能看了笑話。”
妙玉無奈的抿了抿嘴,“咱倆的處境論不清誰比誰好,又怎能笑得出來。”
邢岫煙眉眼低垂,抖了抖裙擺上沾染的灰塵,便拐到寺廟外的屋舍去了。
果然如妙玉所說,當邢岫煙來到小院子的時候,院門已是打開著的了,裡麵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邢岫煙的身世也並不算太差,隻因家道中落,父母還似從前一般的鋪張。
二人隻育下一女,卻又不喜女兒,便在長大後就安排到寺廟來住了。
父母依舊在城中討生活,少有過來探視過,親情可謂單薄。
而每次來,總不會是有什麼好事。
邢岫煙捏了捏裙角,緊閉雙眼,深吸了口氣,才邁步走了進去。
第二章晚一點,加更一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