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新政,朝中逐漸分顯出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其一,便是以左相安景鐘為首的前朝老臣,固成守舊,對隆祐帝所提出的新政表達了極大的抗拒。
其二,便是由秦王府舊臣東方治為首的新派,一力推行隆祐帝的政策。
兩夥人常常在朝堂上打擂台,吵個不可開交。
而隆祐帝心向新法,卻在朝堂上也不好過於偏頗。
如今相權頗重,安景鐘又是樹大盤深,六部都有其門生。雖然他本人是個城府極深,頗為內斂的人,但耐不住他下麵的人並不是個個安分。
朝堂攻伐拉鋸,弄得隆祐帝也是身心俱疲。
對於國庫虧空,新黨舊黨都有了自己的法子,新黨治內,要厘清土地稅製,舊黨以改稻為桑為國策,要開源。
然而,當下改稻為桑卻出了亂子,隆祐帝便隻能寄希望於嶽淩,能夠查出些事端了。
其中金陵甄家,在先帝時期便極受恩寵。
先帝南巡之時,甄家便多次接駕,金山銀海不知用去多少。
而後,甄家便得了同比鹽業的織造局,這個肥缺,也算是先帝不曾虧待了他們。
甄家也就成了金陵四大家族之外的顯赫門第。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對於先帝如此,對於隆祐帝就難說了。
京城,榮國府,
兩位老太爺風光大葬後,賈府內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賈赦,賈政,賈珍,都要去服喪,賈寶玉的好日子又來了,再無人督促他進學,隻有房裡的女眷個頂個的寵溺著他。
眼下,甄家女眷甄應翰之妻胡氏在榮慶堂上拜會賈母,他也在一旁旁聽,受著眾人的誇讚之詞。
“寶玉的麵相,還真與老國公年輕時有幾分相像,怪不得討老夫人的喜。”
王夫人接口道:“他呀,哪比得上老太爺。整日裡和個混世魔王一樣,隻知吟詩弄月當不算什麼能為,若能趕得上老太爺一分,我等還能放心了呢。”
胡氏又笑道:“竟有此事?那咱兩家還真是有淵源,我們府上還有個哥兒,也喚寶玉,叫甄寶玉,與你們府裡的這個寶玉性情是一個模樣,整日在女兒堆裡尋樂趣兒。”
“還非得是沒嫁人的姑娘家,若是嫁了人的他便稱之為死魚眼了。”
寶玉聽得拍手叫絕,“竟有這麼懂我的哥兒,真真恨不得見上一麵了。‘死魚眼’三個字,真真絕妙,再恰當不過了。”
胡氏奇怪問道:“我們皆不知這個‘死魚眼’是何含義,寶玉卻一聽就通?不如與我解釋解釋。”
寶玉擺手道:“與你們說不大通,全是浪費口舌了。”
胡氏不急不惱,又是生笑,“果然,與我家那個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也是如此說的。”
寶玉興致頗高,笑問道:“那他可有玉沒有?”
寶玉將纏著五色彩繩的寶玉從胸口中扯出,與那胡氏展示著。
胡氏定神一看,便見得玉的不凡,誇讚道:“你有銜玉而誕,他卻沒有,這遭看下來,你倒是‘真寶玉’,他是‘假寶玉’了。”
被胡氏這一哄,滿堂哄笑不止。
賈母也頗為受用,笑著道:“什麼真假,都是一家。待你下次再來京城,也帶那寶玉來與老婆子我稀罕稀罕。”
“好好,下次定然帶來與老婆子見見。我們出門時,他還吵著鬨著要來京城見見寶玉呢,隻是二弟他不許,怕他衝撞了老夫人,還是留在了家裡。”
聽得沒玉,賈寶玉倍感惋惜。
與自己這般心意相通的兄弟,竟然也都沒玉,頓時有些興致寥寥了。
好生攀扯了一會兒,堂上氣氛正妙,胡氏又問道:“侄婦今日,倒是還有一事想問。”
賈母心情不錯,頷首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賣關子?”
胡氏斟酌一二,才開口問詢道:“聽聞老國公生前與安京侯情誼頗厚,老國公的命甚至都是安京侯救回來的。寧國府的那位,還是與安京侯一同立功,才得以保住爵位。”
“如此說來,賈家和安京侯的關係應該十分緊密吧?如今宮裡更是傳出陛下要給安京侯賜婚的消息,往後賈家和安京侯的情誼要更上一層樓了。”
“有安京侯在,賈家的富貴還不止百年呀。不知能不能為我家引薦一下,也沾些光。”
胡氏慨歎口氣道:“老夫人您定然知曉,陛下登基,最不能安心的就是咱們些老人。若是能搭上安京侯這根繩,當屬再好不過了。”
“眼下安京侯去的又是江浙任巡撫,正管著金陵呀。”
這一席話說完,堂上原本不錯的氛圍,一瞬間便就降到了冰點。
眾多賈家的女眷不知所措的望著賈母,卻見賈母也是手上微微顫抖,扶的拐杖都不穩了。
胡氏大感困惑。
難道她說錯了什麼事不成?
安京侯對賈家如此有恩,而且眼下更是親上加親,難道兩家關係還不好?
賈母沉住口氣,先問道:“賜婚?我們倒是沒聽聞賜婚的事,這與我賈家何乾?”
胡氏道:“怎會無關?賜婚的就是老夫人的外孫女呀。”
“什麼?”
堂上之人儘皆驚詫,賈母也愕然當場。
“黛玉?”
“沒錯,就是林禦史的愛女呀,都跟在安京侯身邊多久了,總得有個名分。就算是不成親,也得定親了呀。”
賈母張了張嘴,竟也不知說什麼話好了。
周遭的小姑娘,三春,史湘雲聽得也是愣了愣,好似她們上個月才與林黛玉見過麵,也沒什麼特彆之處。
怎得再聽聞她的消息,都要嫁為人婦了。
在眾女眼裡,這簡直就是遙遙領先呀。
堂上還有一人,麵若死灰,那就是寶玉了。
原本圓若銀盆的臉頰,如今像是裝了土,目中更是無神,口中叨念著,“不可能,不可能!林妹妹是將他當叔叔看的,怎會嫁給他呢?其中定是有什麼事情傳錯了。”
寶玉呆愣愣的起身,雖然林黛玉對他萬般厭惡,但也不妨礙林黛玉在他眼中,是如同仙子一般的姑娘。
仙子,怎會惹塵埃呢?還惹得是那麼一個粗鄙之人。
寶玉大怒開口訓斥道:“你可切莫要傳一些胡話來汙了林妹妹的名節!”
說了這一句,堂上人都似是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