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穩穩停在儀門前,崔瑜摘下帷帽下轎,往老夫人居住的正院鬆鶴齋走。
侯府中的丫環婆子們已經在青色羅衣外添上了夾棉比甲,遠遠見到崔瑜一行人走過來,便有條不紊地層層往內傳話。
等到了鬆鶴齋,銀紅色的雁絨撒花軟簾一挑,堂屋裡暖融融的氣息頃刻撲麵而來。
“給祖母請安。”崔瑜端端正正地朝首座上的老侯夫人沈氏行禮。
頭還沒磕到底,老夫人便親自扶了崔瑜起身。
“瘦了!”她將崔瑜摟在懷裡,牽著她的手將人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笑道:“小時候啊,可是像個粉團子似的,這一路寒涼,舟車勞頓,可是將祖母的心尖尖累著了。”
正是抽條的年紀,經年不見,纖瘦些本是常事,可老夫人卻將此歸結為路上勞頓,是誰累得崔瑜趕在深秋走這一遭可是顯而易見的。
跟遠在冬州的崔瑜不同,二太太韋氏這些天可是將老夫人的態度瞧得真真的,從中秋宮宴上太後提起要見見四姑娘,老夫人明麵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彆說往日裡對大房那些明裡暗裡的照拂少了,就連大太太這個人,如今都被老夫人敲打了。
這可是稀罕事兒!
到底是崔家的宗婦,陪老侯爺沙場征戰掙出的這份基業,對老夫人來說,什麼子子孫孫,血脈親情,那都是次要的,最要緊的還是侯府的尊榮承襲。
大房這次將侯府的利益拋在腦後,為了一己之私,在朝局這樣複雜的時候,自作主張把崔瑜往皇家推,可見著實是觸了老夫人的逆鱗。
二太太無聲勾起唇角,她這個大嫂,真是蠢得從不讓人失望,自己這把柴算是沒添錯。
不過這四姑娘也足夠讓她意外了。
小時候整日跟在大姑娘身後黏糊的緊,對家裡人更是滿腔的信任親近,可如今不過幾年未見,竟然知道提早提防那位大伯母了。
二太太想起方才自家哥兒帶人壓著崔瑜隨身的二十幾輛輜重回府,徑自報到老夫人跟前,當時大太太的臉色可是一下子就黑了。
偏偏這四姑娘話說得漂亮——
“天子腳下,沒有行事張揚的道理,所以請二哥哥受累,繞小巷將其餘車架先行送回府中。”
這侯府所在的鬆溪巷,可是京城一等一的貴胄聚居之地,四姑娘這話,可謂是將老夫人如今的心思揣摩透了,字字句句都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裡。
再加上侯府門前跟陳氏那一遭,二太太不由歎息,這四姑娘可真是個妙人,要是她的珍姐兒能有崔瑜半分聰慧,沒準她還真會動心將女兒送進宮去。
不過雖然不是自家女兒,但能令大太太屢屢吃癟,消磨掉老夫人對大房的憐惜之情,二太太還是喜聞樂見的。
“難怪我這不成器的哥兒一聽說四妹妹回來了,拚著被先生責罵,也要請了假迎到城門口去接,瞧瞧,咱們家四姑娘可不是個頂頂招人疼的,往日裡母親總是想著念著,媳婦還吃味呢,如今見著了,連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疼她了!”二太太掩唇嬌笑,鬢間整套紅寶頭麵熠熠生輝。
“屬你愛作怪,也不怕叫人笑話!”老夫人指著二太太笑罵,轉頭對崔瑜道:“這是你二伯母,瑜姐兒還認不認得?”
“自是認得的,”崔瑜趕緊起身行禮,“見過二伯母。”
大太太衛氏見狀,臉色倏然沉了。
先是祖母,再是二伯母,這是當她這個大伯母不存在了!
“瞧母親說的,太後娘娘金口玉言,瑜姐兒能得娘娘青睞,這不是天大的榮光嗎?換做彆家,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大太太不忿,見縫插針地開口。
她恨恨想,就隻有崔瑜是老夫人的孫女不成?明明她的崔瑛才是侯府這一輩的嫡長女,瑛姐兒挑中崔瑜,那就是崔瑜這丫頭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