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決之後,原本門府大開的九淩宗又回歸以往的沉寂。
而宗外,卻因‘伏祟堂’成立,眾多弟子為爭取功名,皆自請入堂,離開宗中前去捉拿殘留於世的祟種。
一時‘伏祟堂’風光無二,而攜領此事的薑行淵因幾次捉拿作亂之族果決又迅速,身手大顯,亦聲名大噪,不再蒙塵,被人間稱為臨淵道君。
這個消息傳到輔峰時,莫清嵐正在看書。
洪玄將話說完,卻看眼前人神色一派平靜,不由喚道:“主人?”
莫清嵐聽覺抬了抬眼皮,輕‘恩?’了一聲,“怎麼。”
“如今薑堂主聲名遠揚,在人間頗有威望。”
仿佛這次才聽明,莫清嵐沉吟了片刻,笑道:“這是好事,師叔素來對行淵寄以厚望,總算是明珠不再蒙塵。”
洪玄聽聞他的話語,臉上卻露出幾分怔疑。
主人讓權之意極其明顯,除他之外,各峰之人亦有所察覺。而九淩宗加身於主人的掌職之名,乃是宗主與聖尊七十年前親設,自然不能隨意卸任,這個情況理所當然讓他們困惑,幾次三番都前來拜訪探個究竟,卻都被莫清嵐以閉關之由避退。
如今不光宗中,就算是人間,對‘聖君大人’期待之後,久久得不到回應也漸漸生出非議。
許多人都以為,經過那次雷劫之後,主人道途窮儘,修為出現了問題,不再得天道眷顧,所以才開始避世,讓權給他的同門師弟。
而旁人不知,洪玄卻心知肚明。
雷劫固然對主人的嬰丹有所損傷,但僅在‘元嬰’這個階段,主人的修行一如此前,幾日前就摸到了初期的界點,以元嬰者五百年的壽元而言,他的進階迅猛,近乎妖異,根本不存在什麼道途窮儘之說。
可明明是如此,莫清嵐卻依舊按兵不動,與以前為天下的一切事端竭儘全力、事必躬親的樣子截然不同,態度差異之大,讓洪玄也心生不解。
看到他臉上的神色沉重,莫清嵐抬起眼眉,卻笑,聲音淡淡道:“不必憂心,如此閒逸,與現在的我而言,恰是正好。”
洪玄微怔。
現在的主人……與之前的主人,有什麼不同嗎?
說話間,莫清嵐手中書折頁翻動。
看到書上的內容,洪玄問道:“主人在看日月山?”
好像忽然想起什麼,莫清嵐手上微頓,抬眸看向他。
於凡人而言百年便是一生,所記所載不過匆匆一筆,知曉的東西,或許還不如活了數百年的洪玄多。
他問道:“玄叔年歲幾何?”
洪玄臉上露出些思索之意,片刻後道:“大抵三百有餘。”
莫清嵐將書合上了。
“那意思是說,當年日月山未出世時,你就已經誕生了。可還記得當時之景?”
洪玄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三百年前,三百年……
他隻是個龜殼都
未長硬的冥海之龜,神識都未曾開化,何談記得?
但看著莫清嵐頗有興趣的樣子,洪玄自然無法拒絕,隻問:“主人想知道什麼?”
莫清嵐若有所思,“我曾在書裡看過,說日月山未曾出世前,凡間不朝四聖,而是拜各路神者。”
三百年,算長,可對於萬物誕生、一切演化而言,又很短。
舊籍記載,此前統治過修道界的,並非修道者,而是一個又一個神裔之族。
他們與日月山的神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也隨著日月山開,神明殞落,一切步入末路,裔族才漸漸消弭在世間的傳言、世人的記憶之中。
洪玄安靜了。
莫清嵐看著他。
好半會兒L,他才磕磕絆絆道:“當年……冥海、無人。”
莫清嵐與他對視,洪玄一張古樸的臉長歎了口氣,坦白道,“我年輕時一直在冥海生存,未曾入世,主人問得這些,我不曾知曉。”
卻說完,忽想起什麼,他道:“不過……”
“薑堂主應該知曉一些。”
“行淵?”莫清嵐挑眉,
“主人當時年少,或許不曾記得,但淩宗中將小堂主帶回來的時候,曾說過堂主是古時的神裔之後。”
莫清嵐撫著卷書的手指輕頓,莫名抬眉。
洪玄還準備說什麼,也恰此時腳步聲漸近,轉頭看到是誰進來,他便不再多說。
“可是擾了仙君商議正事?”少年的聲音遙遙響起。
莫清嵐回神,往人那邊看了一眼,“怎會。你都準備好了?”
來人一身勁衣,端著一碗羹湯放到莫清嵐麵前,應了一聲。“吃點東西再去。”
今日恰好閒無事,他們相約一道去山下,見人已來,莫清嵐便不再閒著,伸手將他端來的東西喝完,如常說了句“味道不錯”,便與他一起出了門。
因為弟子大都不在宗中,九淩宗去往山下的路上亦人影蕭條,又值秋季,天色不明,馬車一路軸轉,顯得極為孤寂。
兩人無話,莫清嵐看了一眼人,便從袖中取出書來繼續翻看。
而剛翻了兩頁,便聽到對麵的人問道:“仙君為何在看日月山?”
“隨意看看。”
“是因為泠光聖尊?”
這句話落,氣氛莫名陷入輕微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