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行請神宴的地方,在此前他們去過的宮樓之前。
時間已經臨近宴席,莫清嵐過來的時候,賓客已然近滿,他們都穿著族中正統的祈禱真服,每個裔族的麵前都擺放著供神喜好的吃食,或是牛羊,或是滿溢的五穀。
莫清嵐取了一張麵具帶在自己臉上,隨意坐在了裔族子弟較為稀少的角落。
端坐在最前方的人發覺,回首看了他一眼。
這是一個族群很少的裔族,族長看起來年歲極為年輕,似乎十分緊張,無暇顧及莫名出現的莫清嵐,很快又移開了視線,雙手緊握放在雙腿之上,膝蓋處的衣物已經被攥出深深的褶皺。
莫清嵐輕輕挑眉,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落在不遠處的淵首身上。
比起昨天,他的神色變得沉然又凝肅,四周空無一人,駐守著三個鬼使,無人敢輕易靠近。
思緒間尉遲辛穿著沉沉地禮神服、手握鬆木枝上台。
書中記載,請神宴需以牛羊畜類作祭,每十年一次輪換一個裔族主持。
在請神日當天,裔族之首將以祭祀之舞獻禮,在正午時分開始,不可停歇,神族會在請神舞的過程中降臨,長達半日,直到暗夜既生,陽氣徹底於世間消弭,日月山門關,請神宴才會走向末尾。而在這個時候,命氏將代表天道為監領,手中握‘通天鑒’,監視神族與神裔子弟,以免神族與凡人的交流過深,擅自逗留,造成人間動亂。
莫清嵐目光寸寸移動,很快就看到了在首位手中握著一枚通體玄白玉鑒的命長蘇。
身後有裔族子弟小聲議論:“傳說長蘇殿下手中的‘通天鑒’上刻著凡人通往日月山的路,命氏宗族就是依靠通天鑒,才可以在日月山和人間來往自由,我也好想到日月山去看看,那神仙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的。”
另一人不由嗤笑,不客氣道:“你以為你是命氏宗族?日月山是神地,我們就算能用的神力再多,也隻是個凡人,去不了。況且我聽族中長輩說,日月山中最近多生是非,你就算去了,也是給祟鬼當盤中餐的。”
“日月山有那麼多神族,難道還鎮壓不了祟鬼?而且淵首大人也是凡人,他得冥君首肯,亦能自由來往於日月山和人間之中……”
“冥君大人也並非尋常神者啊!”
“哪有那麼多不同……”
他們的聲音紛擾。而也就在此時,忽然一道鈴響,一切雜亂的聲音如同按了暫止的按鈕般立刻消弭不見,眾目聚集看去,便看到台上人舞動手中折枝。
請神舞開始了。
空氣中安靜到針落可聞。
請神舞在現世已經失傳,可以上達天意,舞步玄妙,即便是堯許,看著也越發專注,神思浩渺。而隨著時間過去,半刻時辰……一個時辰。
尉遲辛握著折枝的手滲出汗意,卻沒有任何動靜產生,一片安寧。
幾些議論的聲音開始響起:“這次的請神宴,諸神為何這麼遲還沒有降臨?”
“我記得十年前,還有一十年前,佛神在一刻後便攜領麾下金神羅降世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議論的聲音不斷蔓延。
莫清嵐視線移動,發覺什麼,立即起身。
堯許沉浸在請神舞的盛宴之中,口中喃喃道:“此舞若是加以改製,可以變成祈靈舞,用於現世靈力貧瘠的地方,以滋萬物……”
莫清嵐一步一步離開此處,走到水神裔族之畔,看著一身藍衣將頭麵遮蓋,低頭奮筆疾書的令儒風。
他在記請神舞的舞步。
莫清嵐垂首看了一會兒,看著人完整地將一套舞法記錄完全,淡淡開口:“令公子,來這片時空的目的,就是為了這支請神舞?”
莫清嵐的聲音乍在耳畔響起,令儒風的麵色立即變化,將手中的東西收好,頭都不抬欲逃離此處。卻可惜莫清嵐守株待兔已久,他修為在莫清嵐之下,又驚慌失措,一時間不知該擇哪個方向逃走,毫無反抗之力,就被莫清嵐摁在了掌下。
懷中的畫卷被抽出,令儒風唇角抽搐,笑容僵硬道:“聖君大人,您這樣擄奪旁人的勞動成果,不太好吧?”
莫清嵐聲音冷淡,“若是被你拿去,惹得人間動亂,才算真的不好。”
令儒風苦笑道:“這請神舞已經滅絕,我令氏將他帶走,略作改編,就能賣個好價錢,唯利是圖而已,這怎麼能和人間動亂掛鉤呢?”
莫清嵐冷道:“巧言令色。”
令儒風臉上的神色有些灰敗,卻也就在此時,周遭眾人的驚呼聲響起,莫清嵐聞聲看去,便看到天際出現一道玄光的裂口,一個龐大的身影在虛空之中慢慢出現。
“神族來了!”
“是神族降臨!這次最先降世的神族是哪一位?!”
眾聲雜亂,氣氛熱絡高漲,令儒風也神色熾熱看去。
卻隨著那道身影完全展現在他們眼前,莫清嵐的麵容變化,眉宇倏然緊皺。
從虛空之中出現的神者高百丈,六臂、三目,麵容豔絕。
“這是,天工之神?!”請神殿堂上頓時嘩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