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之後,靜心堂又歸於平靜。莫清嵐低首看著桌幾上筆跡淩亂的宣紙,聽聞什麼轉首看去。
窗外縫隙,紛雪迭至,素如絮白一片,洋洋灑灑的落下來。
靜心堂外,命長蘇一身紅衣靠在樹旁,手中拎著一壺春遇酒,嘗了幾口,亦發覺什麼,伸手去接熙熙攘攘落下的雪,看向那處燈火彌亮的位置。
而也就在此時,一道巨響忽然從不遠處響起,命長蘇立即看去,便看到從雪地中毫無顏麵直起身子的人,對方‘嘶’了一聲扶著腰,哭笑不得的嘀咕喝罵:“誰在這兒按了一個墩兒!這是什麼時候的墩兒?!”
能對九淩宗擺設指指點點的人,自然是那位甩手掌櫃,淩葛九。淩葛九好不容易將自己從墩兒旁邊收拾起來,一抬頭正看到命長蘇好整以暇瞧著他,先是一驚,而後看清是誰臉上又黑又紫,“你大半夜不在殉祟峰待著,跑到這兒做什麼?!”
命長蘇道:“淩葛九,十幾年沒見,你連路都不會走了。”
淩葛九頓時不悅,瞪著他道:“彆叫我全名!”
“你去哪兒?”
“我要去做什麼?”淩葛九冷嗬一聲,“你這做師尊的不上心,那自然是由我這個當師叔的去安慰安慰小清嵐。”說完,他抬腳就往靜心樓走。
() 而剛走幾步,命長蘇就擋了他的路。
淩葛九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好狗不擋道?”
命長蘇淡淡道:“他在看東西。”
“大晚上能看得東西,那必然是九淩宗公務了,我這麼多年也沒管過宗裡,倒正好,幫幫清嵐,交流交流。”
淩葛九企圖繞路而行。
命長蘇握著酒壺,慢條斯理又挪了一步。
論武力,淩葛九實在不如人,隻看著命長蘇唇角抽動,恨得咬牙。“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小氣至極!”
自從將清嵐收成弟子之後,就再不讓人碰。
小氣如斯,狗東西。淩葛九心裡大罵幾句,但多年以來倒是習慣了,乾脆坐到了方才絆了他的那墩兒上,伸手過來,“山下的春遇酒?倒是許久沒喝過了,來壇嘗嘗。”
命長蘇新取了一瓶丟進了他手中,旋身倚在樹杈上,視線劃過靜心堂的燈火,神思淡薄。
許久沒有回宗,除去質問,淩葛九倒是有不少的事情想問。他坐著石墩,仰頭看了看天上落下的雪,以酒熱喉,“你體內的瘴毒如何了?”
命長蘇道:“老樣子。”
淩葛九哼聲道:“我勸你愛惜些自己的身子,咱們這些長輩中,屬你的年紀最大。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都已經快百年了,連鐘岱安都娶了兩任妻,你這老樹為何不開花啊,難道真的準備守著裂縫過日子?”
他的話落,命長蘇將春遇酒握在掌心,“你與我有什麼不同?”
“胡說八道,我怎會和你一樣?我隱姓埋名周遊天下,遇到的佳人數不勝數,作陪的人多了去,哪兒像你孤家寡人。”
命長蘇無甚情緒地看向他。
看著他不信任的模樣,淩葛九道:“我並非玩鬨。”
“並非玩鬨,那便祝你美夢成真。”命長蘇衝他提了下酒。
淩葛九雖然覺得他並不真心,但此情此景,也懶得與他多舌,乾脆利落也喝了一口酒,又問起彆的。
他們二人相識已久,僅在堯許之後,將九淩宗從無名小派扶持到如今在修真界的龐然大物,自然數不清的話可以說,一句‘想當年’,就能下半壺酒。
時間過去,原本是秋冷雪夜,喝多了酒暖身,倒不覺的冷,淩葛九將落在身上堆積的雪撫走,腦子有些昏沉。他低頭看了一眼,沒有知覺的時候地上的酒壺已經堆滿。許是覺得熱,淩葛九乾脆解開手上的護腕,開口嚷道:“長蘇,再給我來一壺……”
卻說著,眼前出現一隻素色銀勾的靴。
淩葛九護腕解了一半,抬頭看去,就看到一身白衣的人執著傘站在他們麵前。寒夜下,紛雪作景,更將人襯的清雋如畫。
淩葛九愣了愣,頗有些新奇道,“清嵐?”
“現在外麵天冷,師叔今天才回來,一路舟車勞頓,不若早些去歇息。”
淩葛九後知後覺確實有些累,揉著眉心,笑道:“也好……還是小清嵐會關心人。”他的話落,莫清嵐抬首,看向他的身後。
風卷披帛,命長蘇倚在樹上,垂眸看來。
兩人的目光相觸,莫清嵐收回視線,“我送師叔回去。”
淩葛九愣了愣,有心拒絕,卻恰此時看到命長蘇看來的視線,一種滿足之意頓時悠然而生,臉上帶笑道:“小清嵐,我和你師父之間,你先送師叔?”
莫清嵐看著他,語氣不清道:“師叔醉了。”
淩葛九倏然大笑,揚眉吐氣道:“那倒是沾了多貪了酒的光。師叔確實感覺,這個腦袋有些昏沉,腿腳也有些不利索,便不客氣了。”他邊說,邊往外走,“林晟下呢?”
莫清嵐的語氣平靜:“課業寫累,他趴在桌上睡了,我設了一道結界看守。”
淩葛九恍然,臉上笑意怦然,刻意看著命長蘇道:“小清嵐,師叔走了這麼久,你可有想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