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落,氣氛有些安靜,後廳中林晟下不耐翻書的聲音明顯,命長蘇的目光落在莫清嵐的臉上,“沒有心情不好,隻是忽然覺得,你師叔說的話,也許有些道理。”
“他說了什麼?”
“如果當年你沒有拜入我門下,就不會遭遇這麼多事情。”命長蘇話落,移開視線,神色在明光下並不清晰。
莫清嵐指下朱筆落下一抹紅跡。
清冷無言的麵容不露情緒,他視線掃去,取出白布將那抹紅墨汲走,看著那抹紅將那一小塊白布暈染,情緒不明道,“是。”
“如果我當年拜的是師叔門下,師尊常年在殉祟峰鎮壓裂縫,我們二人或許空有師叔侄的名義,實際的關係,也許還不如行淵與師尊。再任何事情,我自不會……”
而最後的話未落下,白布從指尖滑落,命長蘇便傾身靠來,揉著莫清嵐的指骨,將他所有的話都吞進了腹中。
“胡說。”命長蘇啞聲道。
莫清嵐後背抵上窗欞,那支被握著的朱筆終於被鬆開,滾落於宣紙,留下淩亂的墨痕。
命長蘇的唇落在莫清嵐的喉結,摩挲著掌下不知何時開始發熱的肌膚,低聲問道:“後悔嗎?”
“可曾後悔,當我的弟子?”
莫清嵐的眼睫濕冷。
“悔過。”
這兩個字落下,命長蘇的喉嚨倏然乾啞。
許久,他碧眸暗淡,嘶啞道:“那現在,可還後悔?”
周遭的一切卻陷入安靜。
後廳林晟下似乎察覺異樣,收拾東西推桌起身的聲音響起,腳步越發變近,而莫清嵐卻並不回答,一雙眼眸情緒不明的看著人。直到推門聲響起,命長蘇好似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將人鬆開。
窗外的風忽起。
身後緊閉的門被打開,林晟下從後廳出來,看到在窗邊站著的莫清嵐,怔了怔,好奇道:“清嵐,隻有你一人?在吹風?”
莫清嵐沒有回首,隻問道:“你寫好了?”
已經外麵秋意生冷,那裹著霜刮進來的風讓林晟下都覺得有些不適,凝了凝眉,他道:“且早著呢。外麵那麼冷,雖說修士不容易生病,但畢竟咱們不是神仙,還是少吹冷風吧。”
莫清嵐又站了一會兒,目光掃過外界的漆黑,才將窗門關上,走回桌幾旁。
林晟下抄書抄到大腦發直,如今正盯著莫清嵐丟在桌上的朱筆發呆。他思維慢吞吞轉過來,“我從來沒見你這般……”
而說著抬頭,看到眼前人的樣子,他又愣住了。
作為九淩宗的聖君,莫清嵐在同齡人之中出類拔萃,比起其他少主、少尊之類,清嵐寡言沉穩、一身如月清雅絕倫的氣質,廣受修真界諸位長輩青睞,極少極少有不妥帖的時候。而如今眼前的人,那向來清冷的眉眼泛幾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紅,晟下所有想說的話都戛然而止,眼中露出驚異之色。
莫清嵐看著他神色變化,開口:“
怎麼了?()”
林晟下心中空念幾句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移開視線,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歡。
估計是被外麵的冷風吹紅的。
佛子大人心中下了定論。
他寫累了,便起了閒心坐到一旁,百般無賴的擇了一隻筆在紙上塗抹,不覺歎了口氣。莫清嵐看著人,開口問道:可是在九淩宗待得不適??()_[(()”
林晟下道:“不適倒沒有,不過還是有些苦惱。”
“苦惱?”
“自然,”林晟下抬頭瞧了他一眼,笑道:“你彆看我沒心沒肺,多少生而為人,還是有些心事的。”
“願聞其詳。”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此前你與我說過的那些,你說如果我真的……”林晟下話語微頓,“我真的是壞人怎麼辦?”
莫清嵐與他對視,林晟下自知問不出什麼回答,自顧自笑了笑,而莫清嵐卻與他道:“你覺得你是什麼樣?”
林晟下移開視線,舔唇道:“好人吧……我覺得是。”
氣氛安靜下來。
前世也在這個時間,原本對於法相生疏的林晟下,會忽然掌握法相的使用,自此修為一躍千裡,在重生之初莫清嵐隻以為是他的機緣,而如今回想,卻從時間上就能嗅出幾分端倪。
看著林晟下,莫清嵐笑道:“你覺得是,那你便是。”
得到他的肯定,林晟下終於展顏。
他將莫清嵐的筆放回原處,“我就說嘛,在人間我雖然遊手好閒,但從來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在禪宗又日日抄書,哪有機會到處為禍呢。”說完,心裡妥帖了一般,他擺了擺手,起身往後廳走,又繼續去寫那課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