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壯烈成仁(七)(2 / 2)

他最終攔不住魔相,攔不了多久。他的命是無數師兄弟豁出性命掙來的,現在,他也會豁出這條命去為後方逃跑的人爭取時間。

他死了之後,還會有人站出來,豁出命繼續爭取時間。

最終,隻要有一人逃出去了,他們的犧牲就沒有浪費。活下去的人,會擔起自己的責任,擔起為他而死的眾人的責任。

魔相對光頭和尚沒一點興趣,他擰了擰眉頭,淡淡地說道:“讓開。”

光頭和尚用拇指指著自己的腦袋,挑釁地笑了笑,“想要通過這兒,行啊,從我的屍體跨過去。”

魔相聞言,嗤笑一聲,“你以為這很難?”

光頭和尚擺出防禦姿勢,“難不難,試試不就知道了。”

魔相的臉色沉了下去,他揮動手臂,一上去就放出大招式,幾百根黑鞭,啪啪啪,抽得眼花繚亂,逼得和尚節節敗退。

和尚的僧袍被刮得破破爛爛,沒剩幾塊布,險險垂在身上。他身上也滿是鞭痕,倒刺刮得血肉模糊,白骨清晰可見。

可是,他就像沒受傷一樣,動都沒動一下,死死地堵在魔相前進的方向上。

魔相加大了手下的威力,本以為可以很快拿下這家夥,沒想到一個時辰過去了,這家夥還是紋絲不動。

光頭和尚咳了咳,隨意地啐出一口血,血裡夾雜著肉塊,不知是身體裡的哪個部位。他笑了笑,說不定哪個部位都有。

左手手臂下麵那節被抽沒了,隻剩上麵那節半死不活地垂著,於是他密密麻麻地貼滿了佛門符文。雖然左臂派不上用場了,好歹黑鞭抽來時,能嚇它一嚇。

他一時不慎,右腳腕被鞭子抓住,倒掛著溜了幾圈,右腳也沒剩幾塊肉了。

更彆說肚子上的幾個窟窿,感覺隻要他稍微鬆口氣,就要腸子掉出來。

大概撐不了多久了。

但是,咬緊牙關,好像又能再撐一會兒。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光頭和尚喘了口氣,滿意地笑了出來,果然人的極限都是逼出來的,看啊,這不是又撐了一個時辰了嗎?

這魔相是個狡猾的,專門把黑鞭往他右腳抽,大腿以下的肉都被刮沒了,骨頭大剌剌地露在外頭。靠著這根骨頭,卻也能站住。

看著魔相吃驚地神色,他哼笑一聲,拍了拍骨頭,諷刺道:“沒見識了吧,老子練過金剛不壞神功,連著骨頭一塊練的!”

魔相的臉色變得極難看,他甩動黑鞭,攻勢前所未有的猛烈,“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半個時辰過去。

光頭和尚撐著鐵棍,不住地喘氣,眼前一片模糊,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鞭子的來路。一滴滴血液流下睫毛,登時擋住了視野,他剛要抹掉,就被一鞭子抽了出去。

連鐵棍也脫手了,不知被打到了森林的哪個地方。

他仰麵倒在河裡,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一隻腳突然踩上胸膛,死死地壓住了他。他甚至能感受到貼住心臟的腳底的紋路,嗡嗡,按住了心臟的跳動。

魔相明明就在頭頂,他卻連那家後的臉都看不清了,隻看見黑不溜秋的一塊。

意識漸漸模糊,頭也抬不起來了。

河水瘋狂地往鼻孔、嘴巴、耳朵裡鑽,他差點吐了出來,太鹹了,怎麼和海水一樣。

就要被淹死的前一刻,他使勁兒掙紮著從水裡冒出頭,仰起頭,黑沉沉的天空中,東麵出現一片蔚藍色,漸漸朝他的方向逼近。

這時,一陣奇怪的音樂聲響起,冷不丁打斷了他們的對峙。

光頭和尚從未聽過這個歌聲,卻莫名覺得是戰歌,因為它激昂而澎湃。

西麵,和光的形勢也不好。

口中說著要拖住魔相,可她實在不是他的對手,說她被壓著打,都是閉著眼說瞎話的誇讚。她和之前對戰魔主一般,單方麵地被淩虐。

幸好她此時的目標沒那麼大,不必打敗魔相,隻要拖住就好了,拖住有很多方法。

而魔相此時也沒了必走的心思,從河流的顏色和目前的時間來看,撤離的部隊說不定已經被另一個魔相抓住了,他去了也分不到一口羹,還不如眼前的和尚來得有趣。

魔相一門心思想要蠱惑她,把佛力轉化成魔氣。這不像把靈氣轉化成魔氣那麼簡單,不僅要把魔氣注入她體內,還要控製誘惑她的思想,讓她順著他的方向墮落。

和光看出了他的目的,順著他的意思,裝作被他蠱惑、陷入心魔的樣子,故意拿佛力吊著他。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臉痛苦和掙紮的表情,減少佛力的強度,讓魔氣一寸寸壓倒佛力,一寸寸逼近體內,直到魔氣到達關鍵節點時,又加大佛力的輸出,反壓倒魔氣,重新把它一寸寸逼出體內。

這麼不斷循環往複,生生吊了魔相一個時辰。

她也不知道是這魔相腦子有洞,還是他對自己的佛力實在太感興趣,直到一個時辰後,才發現端倪。

他揪住她的頭發,一把提起她,嗓音尖銳刺耳,“你玩我?”

和光還想裝作陷入心魔的樣子,再試一把,剛要表演,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頭按進水中。

呼啦啦——

她反應不及,冰冷刺骨的河水直衝衝地往嘴裡鑽。

等等,這也太鹹了吧。

她心覺不對,卻沒能深入思考。

冰冷的河水堵住鼻孔和嘴巴,大量湧入喉嚨,灌入肺部,火燒火燎地難受,意識也漸漸模糊。

就要溺死的前一刻,又猛地被拉出水麵。

她大口大口喘氣,冷風一吹,直直灌入喉嚨,像倒進大桶大桶冰渣子,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接著又被按進水中。

“我早該看清,你們禿驢沒個好東西,一個個的奸詐無比。”

和光曾聽過一句話,最難受的溺水是沉入水底許久,掙紮著終於浮出水麵準備呼吸時,又被人猛地按入水底。

而這個過程,她重複了無數遍。

重複到肺部像一個冰窟一般,一喘氣就呼啦啦刮寒風,重複到手指發凍到再也抓不緊土地,腦子冰冷一片,甚至聽不清魔相諷刺的話語。

或者說她聽清了,每一個字都擠進了耳朵裡,卻沒有擠進腦海中。

水麵下,她看到河底的水草緩緩地飄動,河水一點點變成紅色,破碎的衣袍從上遊漂來,又往下遊漂去。各種說不清楚的肉塊從眼前漂過,一個個人頭從眼前漂過。

嘩——

她又被撈出水麵,揪到魔相麵前。

“你老老實實陷入心魔,認個輸服個軟,我給你個痛快。”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邊咳邊打哆嗦,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吐出兩個字,“做夢!”

魔相二話不說,又按著她的頭壓入水下。

壓下去的前一刻,和光感受到風向倏地一變,魔相的腰帶原來由西向東緩緩地飄著,風一停猝然一頓,緊接著猛烈無比的東風刮來,腰帶被吹得直直指向西麵。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對勁,扭頭望向東邊,手下仍把她的頭往水裡按。

這一次,他按得有點久了。她拍拍他的手臂,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和光也不知道是魔相終於放棄了自己,還是被方才異樣的風吸引了心神。她被壓了好久,絲毫喘不上氣,肺部也不剩一絲空氣。

意識混沌起來,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一個人頭緩緩地流過眼前,從西流向東。

這時,人頭驟然停住了,似乎被一股潛流裹挾,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接著它竟然又倒流了回來,從東麵流向西麵!

河流的流向也倏地一變,東流陡然變成了西流。

和光猛地瞪大眼,河水突然變得鹹澀無比。

方才從上遊流下去的衣袍、血塊、人頭,一個一個從下遊流了回來,被異樣的水流衝向了上遊。

怎麼可能?

坤輿界大陸的河流幾乎都是從西向東流,起於十萬大山,彙入滄溟海。有史以來的十幾萬年,亙古不變。

流向,怎麼可能突然改變?究竟發生了什麼?

啪嗒。

一雙天藍色的眼睛冷不丁地出現在她眼前,撲靈撲靈地眨了眨。

和光心頭一跳,瞬間被嚇清醒了,什麼玩意兒?

這雙眼睛動了起來,下方的水流晃動起來,緊接著一條藍色的魚尾輕輕拂過她的臉。

鮫人?

她心裡千頭萬緒混雜在一起,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鮫人突然衝著她奔來,一腦袋磕在她頭頂,這股力道直接壓過了魔相的力道,把她蹦飛出去。

她脫離水麵,大口大口地喘氣。

魔相無暇顧及她,一臉嚴肅地盯住了東麵的天空,渾身的魔氣劇烈動蕩,似乎是在隱隱防備。

風雲突變,東風凶猛地刮了過來,天色亮了一分。黑沉沉的天空上,東麵猛然冒出一大片蔚藍色雲彩,與黑色的魔氣涇渭分明,一丈丈壓倒黑色的魔氣,朝著萬佛宗的方向逼來。

和光心頭猛烈跳動起來,那是什麼?

一陣奇妙的歌聲從東邊傳了過來,似乎混雜了數不清的樂器,激昂而澎湃。

她瞪大了眼,這是海族的戰歌!

莫非......

蔚藍色的雲氣已經逼到眼前。

烏泱泱的海族戰士站在雲中,兩旁的海族舉著古老的樂器,閉眼沉醉地演奏著。後邊的軍隊威風凜凜,不計其數的戰士握緊武器,一臉堅毅而沉著。

領頭之人,是一個美麗的鮫人,身下卷著一尾蔚藍色的尾巴。

戰歌轉了個節奏,雄渾起來,一聲、一聲蕩入心腸。

那鮫人垂下眼眸,輕描淡寫地往下方的戰場瞥了一眼,眼瞼之上赫然點著妖冶而魅惑的妖痣,妖痣掩在淡藍色的細雪中,若隱若現,看不真切,卻令這天都黯然失色。

戰鼓敲響了,金鳴吹起了,各式各樣的海螺、蚌殼紛紛演奏起來,在鮫人身後鼓起了激蕩人心的戰歌。

一聲、又一聲打入了底下的修士心中。

和光抬起頭,她看見明非師叔點了點頭,似乎是泱泱人海中看到了她,又似乎是對底下的泱泱人海在點頭,在安慰,在鼓舞。

沒關係,他來了。

他率著海族的千軍萬馬,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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