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波譎雲詭(1 / 2)

滄溟海,距離海族軍隊後方百裡,某處隱蔽的山脊崖後。

高峻陡峭的海底山脈擋住了散射進海下的陽光,陰暗的滄溟海更顯森冷,僅僅散落在四下的珊瑚散發著點點微光,隨海流漂泊不定。

凹凸不平的山脊某處動了動,掉落幾塊碎石,緩緩沉入幽暗不見底的深海。

噠、噠、噠......

腳步聲越來越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也越來越大。

“老蛟王也是夠衝,居然敢硬杠龍百川。那可是龍百川誒,我可聽我家族長說過,兩萬多年前龍族還沒遷移天極界的時候,現任的老蛟王連給龍百川提鞋都不配,老蛟王前邊還排著還有好幾個哥哥呢。”

“誒呀,你們都在後頭藏著,不曉得龍族到底有多猛。我從最前線逃回來,光瞥那些龍族一眼,站都要站不住腳。龍族的血脈壓製厲害得不得了。”

“要我說,打仗什麼的沒必要,往海裡一逃不就得了。人族要是有種,追到滄溟海來,咱們直接把他們一網打儘。來多少,殺多少。滄溟海可是我們的地盤,等我們重整旗鼓,把他丫的沿岸全給淹了。”

聲音頓住了,過了一會兒,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龍族不是還在嗎?它們也熟滄溟海啊。”

“你是沒看到前線那陣勢,龍族排在最前頭,萬佛宗的修士窩在後頭。人族擺明了拿龍族當炮灰,還能讓它們下海?不怕龍族全逃了啊......”

哢噠。

山脊凹縫的大岩石塊像推拉門一般,向一邊移動,五隻海族從內走了出來。最後一隻走出來後,按下岩壁的機關,大岩石塊剛要合攏,旁邊一隻魚臉海族攔住了。

“彆關了,等會兒還有幾波家夥逃過來。”

一個幽幽的聲音從懸崖壁響起,“還有幾波啊?”

魚臉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至少四五波,我過來時恰巧看......等等!”他猛然瞪大眼睛,往後望去,聲音有些抖,“是誰在說話?”

隻聽見潺潺水聲,幽暗的山脊高高聳立在它們麵前,一眼望不見海麵,看起來更為恐怖。其它四隻海族聞言,渾身一抖,立馬藏到魚臉身後,握緊武器盯住山脊。

“誰!出來!”

“否則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五隻海族嚴陣以待,渾身緊繃,絲毫也不敢鬆懈,那聲音卻沒再響起,幽暗的四周也望不見任何影子,它們也不敢放鬆一下。

魚臉的心一直吊得極緊,不止過了多長時間,他撐不住大喘了口氣,咕嚕咕嚕的氣泡冒出來,一顆顆浮上眼前。

黑溜溜的氣泡中,刷地一下映出金色的豎瞳。

魚臉張嘴就要喊,脖頸和嘴巴已經被死死捂住。它環視四個同伴,四個同伴也如它一般,驚慌地望著對方。它們身後,黑色的影子漸漸逼近。

金色的豎瞳,順滑的身體,緊致的鱗片,細長的尖尾。

蛇族!是十萬大山的蛇族!

蛇族怎麼會在這兒?

魚臉大駭,腦子一團漿糊,怎麼也想不清楚。掐住脖子的手越來越緊,它快喘不上氣了,耳畔旁響起陰冷的聲音,正是最初的說話聲。

“到底還有幾波?”

唔、唔、唔,魚臉拚命點頭掙紮,想讓身後的家夥鬆手。

那家夥似乎懂了它的意思,手部倏地一鬆,魚臉剛喘口氣,脖頸又被掐得更緊了,咕嚕咕嚕,吸入的空氣全都泄掉了,窒息難受的程度更甚剛才。

那手一點點掐緊,魚臉甚至能聽到喉結哢嚓哢嚓的挪動聲。

“還有幾波?”

魚臉想隨便回答應付,那家夥卻像不想聽答案一樣,手掌一點都沒鬆開,不給它說話的機會。意識混沌起來,眼前漸漸漆黑,魚臉覺得快要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喉嚨猛地一鬆,它睜大眼睛,登時大喘氣。

眼前的雙手像慢動作一般,一寸寸逼近,方才的窒息感重新湧上心頭,它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六波!還有六波。”為了讓答案聽起來更可信,它保證道:“真的!我看到了!”

嗬,陰森的笑容在耳畔回蕩。

魚臉想看清楚身後那家夥的臉,還沒能轉頭,它和四個同伴就被蛇族帶到深海下方的大岩石上,綁了起來,嘴巴也被死死堵住。

旁邊,還有百來隻海族團團擠在一起,都是從前線戰場逃過來的。它們逃出了戰爭,卻沒能逃離蛇族的手掌心。

魚臉搞不懂,就算蛇族站在了萬佛宗那一邊,就算蛇族從滄溟海後方攻擊海族,蛇族怎麼會知道山脊背後的暗道?這條暗道不算隱秘,但是卻隻有身居海下多年的它們才知道啊。

蛇族怎麼知道它們會從那兒逃過來?

這條山脊的暗道距離前線戰場最近,除非海族想在蛟族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逃離戰場,不然它們隻能經由山脊離開。

大仗一打響,蛇族便沿線埋伏在山脊後方,盯緊了所有的暗道口,一旦海族冒出頭來,立即拿下。來一隻拿一隻,來一群拿一群。

逃來的海族大多實力不濟,蛇族幾乎不費功夫,就都拿下了。

左鷙率幾名手下守在魚臉出來的暗道口,果不其然,魚臉沒說謊,又來了六波。蛇族團團拿下,壓在了山脊下方的大岩石上。

差事容易得難以置信,蛇族放鬆下來之後,變得漫不經心起來,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

高聳陡峭的海底山脈,各種沒見識過的海草裙帶,泛著星星微光的珊瑚礁,長相古怪新奇的海洋生物......

下海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滄溟海的好奇和興趣。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景象和生物,在蛇族們心底泛起層層漣漪,勾引著它們伸出了手。

一隻蛇摸了摸岩壁的苔蘚,似乎是還嫌不夠一般,伸出尾巴尖蹭了蹭,被底下冰涼滑嫩的觸感弄得欲罷不能。一隻蛇看中了岩壁的珊瑚,勾起手指撩撥起來,把微光弄得一明一滅。

偶爾遊過的海底生物都沒能逃過它們的魔掌。

與十萬大山截然不同的滄溟海,人族和妖族尚未觸及到的秘境,撕開危機起伏的一幕,底下的真實又是如此美妙絕倫。

左鷙的心也動了動,他強忍住探索的欲望,僅僅環視四周

深海的黑暗對蛇族的視線毫無作用,身體也漸漸適應肆意流淌的海水,不過一會兒,它們也能像海族一般靈活遊動。

這次任務出乎意料的簡單,左鷙的心也忍不住雀躍起來,勝利凱旋的畫麵開始在腦海裡一頁頁翻過,這片廣袤深邃的大海將會成為它們的領地。

就在眾蛇暗自欣喜之時,一聲不合時宜卻異常中肯的話語響起。

“滄溟海可沒你們想象得那麼簡單,小心為上。”

漫不經心的蛇族們咳了咳,偷偷瞥了一眼說話之人,麵上毫不掩飾晦氣的神色,然而它們還是收回撩撥的手,又把心思重新放在暗道上。

左鷙心中警醒,又收了心,偏頭看去,說話之人緩緩從黑暗中顯露。

一片漆黑,純白的僧袍十分打眼,卻不似萬佛宗弟子那般端正的穿著,鬆鬆垮垮地袒露大半個胸膛,脖頸上戴著一串翠色的翎羽,垂在鎖骨的黑發間夾著一縷挑染的青色。

咋看去,像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妖僧。

這妖僧叫九鏑,是西瓜堂主介紹來的,似乎不是萬佛宗的弟子。

左鷙派人查過,妖僧是鬼樊樓的邪修,平日駐紮在城西的萬佛來朝寺,在鬼樊樓意外得很有聲望。

原定的戰術是前後夾擊海族,萬佛宗和龍族在前,蛇族在後。從後方攻擊是蛇族的任務,左鷙本不想多添一陌生人,然西瓜堂主堅稱妖僧有用,左鷙才勉強同意帶上他。

大仗打到現在,妖僧一直靜靜待在一旁,唯一的用處也是方才出聲提醒了。

在左鷙眼裡,邪修就像是被逐出族群的妖族一樣,生性醜陋見不得光,眼裡心裡隻有自己。妖僧今日會來此,怕是收了萬佛宗不少錢,故而它沒把他看在眼裡。

左鷙斂下麵上的輕視,裝作不經意問道:“西瓜堂主說你來幫我的,但你一直袖手藏在一旁,要如何幫忙?”

妖僧臉上沒有一絲被冒犯的怒意,動了動手指,笑道:“你們能解決的事情,不用勞煩我,你們解決不了,便是我出手的時候。”

左鷙眯起眼睛,心裡泛上邪火,這家夥好大的口氣。

旁邊幾隻蛇族也瞪著他,蛇信子不停地往外吐,看起來想給他點教訓。

就在這個時候,下方的大岩石處突然傳來尖利的喧鬨聲。

為了防止海族出聲求救,蛇族特意堵住了它們的嘴巴,這個喧鬨聲到底是哪來的?看守的蛇族也不會無緣無故鬨出動靜啊。

幾隻蛇族無暇顧及妖僧,扭頭朝下麵遊去。左鷙對留守的蛇族簡單交代幾句後,也立即下潛,令他疑惑的是妖僧也動了起來。

下方,鬨出動靜的不是被抓起來的海族們,居然是看守的蛇族。

看守的蛇族環顧四周,不住地叫道:“是誰?快出來!哪個藏頭露尾的家夥!”

左鷙皺緊眉頭,剛想命令蛇族住嘴,就聽到了那聲音。聲音先從左方遙遠的地方徐徐傳來,又迅速奔到了側後方。它扭頭望去,無人,聲音登時停住了。

怎麼回事?

所有聽到聲音的蛇族握緊武器,每人看好一個方向,做好戰鬥準備。

一盞茶的時間,山脊罩下來的黑影沒有一點變化,隻聽得聲音斷斷續續的,一會兒遠一會兒近,一會兒從左邊,一會兒從右邊,毫無定數。

如若隱藏之人真能在這麼多雙眼睛下進進出出,想必實力了得,為何不直接攻來,還要遮遮掩掩?

左鷙想不通,在場的蛇族也苦苦思索,抓不住一點頭緒。

九鏑沒有探查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掃視著被捆住的百來個海族,似乎在尋找什麼。這時,他的眼神落在了從最前線逃回來的魚臉身上。

“你在做甚!”

魚臉渾身一抖,麵露驚慌。

左鷙轉身望去,登時睜大眼睛,朝那魚臉撲去。

九鏑正對著魚臉,沒看到魚臉藏在身後的手,左鷙恰巧看見了。魚臉的雙手攥著一個灰色的東西,咋一眼會以為是普通的石子,但是那石子上伸出了尖銳的鉗子。

那玩意兒壓根不是什麼石頭,而是某種未曾聽說的海底生物。

“快抓住它!”

左鷙出聲的時候,魚臉手上的繩子已經被鉗子磨破了。

左鷙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抬手往魚臉抓去。魚臉突然變起臉來,麵部的肉塊怪異地擠壓扭曲。左鷙忍住心底的惡心,攻擊的速度不減。

“啊——”

魚臉冷不丁大叫一聲,扭頭往左邊看去,左下方的岩壁突然大亮。

左鷙也感受到了這片在黑暗中格格不入的光亮,它立即掃眼看過去,光亮照在岩壁上,除了光禿禿的岩壁,彆無他物。

怎麼回事?

左鷙心頭一震,又立即回頭看向魚臉。

魚臉的腦門上垂下一根觸手,觸手的尖端像個燈籠,發著刺眼的光芒,光芒彙聚成一束,直直照在左下方的岩壁。

這隻魚臉,居然是燈籠魚!

左鷙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魚臉利用光亮,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到彆處。被區區一隻燈籠魚戲弄,左鷙不禁怒火中燒,恨不得一把捏死魚臉。

然而,為時已晚。

魚臉已經逃到海族群中央,它冷笑一聲,大手一揮,往四麵八方扔出幾十株海草,海草一落到地上,轟然爆炸。

不少海族在轟隆聲中被炸死了,卻也有不少海族在哀嚎聲中解開了繩子。

紛紛揚揚的碎沙裡,幸運苟活下來的海族掙脫著四散逃離,魚臉也趁亂不知逃往了哪個方向。

突如其來的動亂打了蛇族一個措手不及,看守的蛇族不多,又被亂沙迷花眼,陣勢被打亂,生生讓十幾隻海族逃了出去。

左鷙暗罵一聲,在紛亂的身影中搜尋著魚臉,借著那束光,終於讓它找到了。左鷙剛想追上去,下方的大岩石驟然動了起來。

轟隆——轟隆——

仿佛像是地震一般,大岩石一會兒下沉,一會兒上升,動蕩個不停。

這下子,場麵更亂了。

大岩石疾速上升,似乎是旋轉起來一般,蛇族們驚愕不已,紛紛往上遊。

過了好一會兒,大岩石不動了,紛飛不定的碎沙也沉了下去,海域重新清澈起來。就在這清澈而幽暗的海水中,突然閃出兩隻巨大的白燈籠,有三人那麼大。

眾人不知發生何事,都怔住了。

撲靈、撲靈。

兩隻白燈籠同時一明一滅,像是一雙大眼睛,眨了好幾下。

咕嚕咕嚕,腦袋大的氣泡冒出來。

氣泡冒出來的兩個地方,比彆的地方凹陷下去許多,似乎是兩個黑洞。對比著兩個黑洞與兩個白燈籠的位置,眾人臉色大變。

“啊這......有點像鼻孔啊。”

“臥槽?這就是鼻孔!那兩個白燈籠是眼珠子!”

“我的天,眼珠子有三個人這麼大,這條魚究竟得有多大啊?”

“合著咱們剛才不是站在岩石上,是站在這條魚身上?”

“廢話,方才那魚臉轟炸了幾下,把這大家夥炸醒了。”

嘩啦嘩啦,海流的速度猛然加快,氣泡冒個不停,白燈籠越來越大,大家夥竟然往上衝了過來。眾人暗道不妙,被這大家夥弄幾下,場麵不得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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