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漫天大霧(二)(1 / 2)

三日前,萬佛宗執法堂頒布命令,所有弟子必須在三日內返回宗門。長期駐城的弟子們因任務不可廢,分批回宗門,再分批回城市。

所有萬佛宗麾下的守城都是如此,除了濱海城。

十多天前,封城之後,沒有人能離開濱海城。三日前,濱海城解封,萬佛宗卻沒對濱海城的弟子頒布回城命令。

季鷹當然不會認為這個特權與濱海城的緊急重建有關,他更偏向於認為這十多天裡發生了些事情,封閉的濱海城沒能參與的事情,所以才會免除濱海城弟子的回宗。

他還有件事鯁在心裡,那夜在哨塔,時間緊迫,他沒來得及收走肖饜的令牌儲物袋。大師姐離開後,他回過哨塔,什麼都沒了,肖饜的屍體,地上的血痕,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臨時封城,或許和肖饜有關。

三日前,萬佛宗執法堂頒布回宗命令的那天,恰巧是涅槃樓的集會。

季鷹心裡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莫非大師姐找到了肖饜的令牌,還拿著它去了集會?肖饜身亡後,他本該回收令牌,並且及時向涅槃樓彙報。

如若此事真的因肖饜的令牌而起,他恐怕也難逃追責。

季鷹發訊息給他的聯係人塗七,試探性地詢問萬佛宗的回宗命令,涅槃樓集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他該如何是好。

塗七隻發來四個字,【一切照舊。】

季鷹看著這四個字,稍稍安心一些。雖然塗七沒回答他的問題,但是也沒問任何問題,說明涅槃樓也許根本不知道肖饜令牌的事情。

在涅槃樓那兒,他倒是安全了。

濱海城一解封,弟子們雖然不用回宗報道,但季鷹的師兄弟們多是天曜大戰的預備弟子,急著回去參加比試,火急火燎地往宗門趕。

季鷹略有不安,尋了個借口,推遲了兩天,第三日才獨自回宗。

他預計先從盛京坐傳送陣到盛京,再從盛京坐傳送陣回菩提城。傳送陣剛到盛京,陣紋的光輝都沒消下,蒙蒙霧氣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包裹吞噬了陣內。

一眼望去,雲霧繚繞,視野所見皆是白茫茫一片。三尺之外,人影朦朧。

季鷹嗅了嗅鼻子,霧氣夾雜著隱隱的海腥味,有種回到了濱海城的感覺。

麵對霧氣籠罩的盛京,傳送陣中的人皆怔住了,連四周的陣光消失都沒發現,似乎也在懷疑是不是傳送錯了地方。

護陣人大喊道:“快下去,趕緊的,外邊的人還等著進來呢。還不下去,想回濱海城嗎?”

這個傳送陣是盛京濱海城專用陣,在兩城之間往返傳送。

季鷹隨著人潮走出傳送陣,與外邊進來的一人迎麵撞上了。這人黑袍子裹身,兜帽藏臉,遮得嚴嚴實實。季鷹沒在意,抬步打算離開,衣角突然被扯住了。

“季瘋子?”

聲音有些耳熟,季鷹頓住,扭頭看去。這人緩緩掀開兜帽,居然是涅槃樓的成員,妖族鷹缺,兩人因一次任務結識,名字裡都帶“鷹”字,性格也合得來,於是頗有交情。

鷹缺麵色大喜,“你怎麼在這兒?”

季鷹笑了笑,心裡也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欣喜,“剛從濱海城回來,正打算回......”

這時,尖銳的聲音穿過霧氣傳了過來。

“有人逃票!快抓住他!就在那兒!往濱海城的傳送陣裡去了!”

鷹缺驚恐地瞪大眼睛,著急地去抓季鷹的手,“帶我離開這兒!快!救救我!”

鷹缺的手握上來的那一瞬間,季鷹沒感覺握住的是人族的手,好像握住了一片疙瘩,他擼開鷹缺的袖子一看,手上長滿了藤壺。

咋一看,惡心得很。

匆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季鷹來不及細想,抓住鷹缺,放入靈獸袋內。所幸四周霧氣騰騰,倒是沒有人發現他的動作。

季鷹不敢停留,又沒法帶著靈獸袋坐傳送陣,連忙離開了那兒。

盛京街道上霧氣濛濛,巡邏的王家弟子謝家弟子著實不少,他們巡視著路過的每個人,似乎在追查著什麼。每個裹著身體的人都被攔住,檢查過一遍。

季鷹尋了個偏僻的巷子,打開靈獸袋,放出鷹缺。

“他們在追查你?你暴露了?”

鷹缺沒有立即回答,他一站定,立即解開黑袍子,擼開袖子。季鷹才發現,這家夥全身長滿了藤壺,手臂脖頸臉上,能長的地方都長滿了。

鷹缺捏住藤壺,狠狠揪下,藤壺黏著皮膚連根拔起,血液四濺,手臂上留下一個個圓圓的洞坑。

季鷹心覺惡心,不動聲色地退了兩步,避開濺起的血液,生怕是什麼傳染病。

鷹缺一邊拔藤壺,一邊解釋三日前的事情。

“鬼節集會那一夜,真他媽見了鬼了,竟然溜進來一個萬佛宗的修士,據說是什麼大師姐,也不知道她怎麼進來的,從哪兒搞到的令牌。因為她,集會被一鍋端了,要不是......”

聽到“大師姐”三個字,季鷹的腦子就像被大錘子狠狠砸過一般,腦子裡滿是嗡嗡聲,連後麵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他咽了咽喉嚨,打斷鷹缺的話,試探地問道:“大師姐......那家夥拿了塊什麼牌子?”

“哈?令牌?你光聽到了這個?”鷹缺不滿地皺緊眉頭,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猛地睜大眼睛,上前抓住季鷹的領口,質問道,“莫非是你給的令牌?那和尚是嗔怒禪子,你也是嗔怒禪的!她曾說有人投誠,是不是你?”

季鷹心頭一跳,沒想到鷹缺會這麼想,他忙否定道:“怎麼可能?我自曝乾嘛?我要是暴露身份,還能像現在一樣,到處亂走?”

鷹缺似乎覺得有些道理,鬆開了他的領子。“【十三黃】,那和尚的令牌是【十三黃】。”

季鷹抿緊唇角,強忍住心裡的震動,不敢做出任何異樣的表情,悶聲道:“這樣啊,幸好是【黃】字牌,若是讓她拿到【玄】字就糟了。”

“好什麼好啊!”鷹缺攤開兩隻疙瘩手臂,聲音淒厲,“盛京正在搜城,城門和傳送陣嚴防死守,我這副樣子,壓根出不去!”

季鷹皺了皺眉,麵無表情地掏出小刀,遞過去,“自儘吧,下輩子再來。”

季鷹原以為鷹缺會肖饜一樣,鬨一陣,萬般無奈之下選擇自儘。沒想到鷹缺一把拍開小刀,臉上滿是悔恨之色。

“你以為我不想嗎?早知道三日前自儘就好了,什麼都想要,最終什麼都得不到,現在想自儘都晚了。死了,就是真死了。”

季鷹不懂,“什麼意思?”

鷹缺抬手,指向上空。

季鷹揚起頭,穿過巷子上方狹窄的縫隙,依舊是白茫茫的霧氣。他吹了口氣,上方的白霧緩緩散開,露出了半空的紅色陣紋。

那個陣紋,赫然是禁魂陣。

望見的陣紋不過是小小一角,他用神識探去,禁魂陣之大,竟然罩住了整個盛京。

囊括盛京的禁魂陣,檢查嚴格的大門和傳送陣,四處巡邏的弟子,鷹缺哪怕多了兩隻翅膀,也是插翅難飛。

季鷹不禁沉默下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個時候,猛烈的狂風刮過上空,雲霧裡顯露出一隻巨大的魚頭,兩隻紅色的眼珠迸射出兩束紅光,紅光轉了一遍,最終射進巷子裡,打在鷹缺身上。

鷹缺看著胸膛的紅點,尖叫一聲,抓住季鷹的胳膊,哀求道:“季瘋子,救救我,你快把我藏進靈獸袋裡,快帶我離開這......”

“這邊!紅光射在這兒!”

“包圍!圍住巷子!”

四麵八方傳來腳步聲,人影越來越近。

季鷹看著那隻滿是疙瘩的手,猶豫起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巷子的圍牆上冒出一個人頭,赫然是謝家謝玄。

“找到了!還有誰在那兒?”

鷹缺麵色猙獰,拔出刀,似乎想要戰鬥。

季鷹看了看長滿疙瘩的鷹缺,又看看圍牆上的謝玄,眼神落在鷹缺的刀上。他心一橫,一把按住鷹缺的肩膀,在死角處握緊鷹缺的刀,避開關鍵部位,往自己腹部已捅。

鷹缺登時扭頭看向他,一臉不可置信。

季鷹輕聲道:“對不住。”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圍牆上的謝玄,裝作害怕地求救道:“道友救我!這家夥想殺我!”

鷹缺扭動身子,似乎想脫離控製。季鷹死死地按住了他,高聲喊道:“道友快!這家夥想要自爆!”

謝玄麵色焦急,咬緊牙關,顧不得許多,一劍刺向鷹缺的後腦勺。

鷹缺倒地前,凶狠地瞪住季鷹。季鷹避開謝玄的眼神,悄悄合上了鷹缺的眼睛。

其他謝家弟子趕到時,見到的隻有鷹缺的屍體。季鷹裝作後怕的樣子,胡亂編了個借口,瞞過了眾人,從中完美脫身。

解決完一切,季鷹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返回宗門,找了個客棧,在盛京住了下來,打算避過這陣風頭再說。

萬佛宗。

集會上光灑下的粉末和之後的霧氣,都是天道院鐘離亭的作品,還未披露公布。異界來魂們長出藤壺後,就算知道這是追蹤用的玩意兒,短時間內也找不到方法解決。

前兩日,執法堂先用霧氣小規模的排除弟子,直到第三日,才大規模投放霧氣,從藤壺判斷哪些是參加過集會的異界來魂,設下禁魂陣,防止異界來魂自儘。禁魂陣有時限,尤其是覆蓋住整個萬佛宗的陣法,哪怕是渡劫期長老們聯手,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也不少。

一天時間裡,萬佛宗執法堂緊急排除異界來魂,隻留下一個活口,以備搜魂。

光搜魂時,異界來魂的識海竟然自爆了。

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從異界來魂儲物袋裡取出令牌。今日,魚丸師叔同她一起執行任務,卻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看向留影球,時不時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與平日的魚丸師叔截然不同。

任務大體完成,光關切地詢問道:“師叔,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魚丸師叔嚇了一跳,瞬間移開眼神,吞吞吐吐道:“沒......沒有。”她低頭掃了一眼留影球,神色猶豫許久,咬牙道:“有!”

光聳聳肩,“您不想說的話,不說也可......”

“不行!”魚丸師叔突然提高嗓音,上前握緊光的手。

“前些天,泰和樓從滄溟海訂購了幾批藤壺,藤壺不適應大陸的氣候,直接運過來容易死,死了就不新鮮了。於是連著海龜一起送過來,直接從海龜身上弄下新鮮的藤壺。”

光皺皺眉,不知魚丸師叔突然說起這兒乾嘛,“師叔,這......”

魚丸師叔突然抓緊她的手,“你聽完說完,我腦子很亂,你先讓我說完。”光感受到師叔在發抖,於是反握住師叔的手,點點頭。

“泰和樓,泰和樓有特殊的藥水能衝掉藤壺,這些藥水都被封存在庫房裡。他......”魚丸師叔顫抖了一下,“他已經過了檢測,他過了執法堂的檢測才離開萬佛宗的,可是他去了泰和樓的庫房。”

“我隻是懷疑,庫房裡安裝了監視球,我沒告訴任何人。我真的隻是懷疑,沒想到他真的......”

魚丸師叔有些語無倫次,光還是聽懂了。

她緊緊握住魚丸師叔的手,輕聲問道:“他是誰?”

魚丸師叔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口,接著把留影球遞給了她。

留影球內,監控的恰巧是泰樓庫房的場景。一人背對著監視球,不斷往手臂倒藥水,一個個藤壺掉了下來,手臂上隻剩下一個個凹凸不平的圓形坑洞。

光看著這人的背影,心裡閃過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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