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唱禮(1 / 2)

血肉繪成的梅花壁畫一抬進來,眾人的眼神都落在那上頭,殿內登時寂靜下來。

隨著壁畫的晃動,開得最盛的那株梅花仿佛被春風拂過一般,綻放得越發鮮豔,一滴紅色的血液從花苞下流下來,流過一根根細長的枝條,流過白雪皚皚的紙麵,啪的一下掉在畫框上。

深紅的鮮血、繪著詭異紋路的棺木畫框......

大殿門口,賀拔家族的吟唱人怔住,眼睛睜得極大,上下唇不停地顫動著,仿佛被熟悉萬分的天極界冰雪凍住了一般。他原本應念出坤輿界的禮物,然此刻隻能緊緊地盯住梅花壁畫,一個字也吐不出。

和光扭頭看向吟唱人,眼神催促。

“念啊,怎麼不念了?不知道長老的名字?那我好心告訴你,他是賀拔家族渡劫期太上長老......”

按照規矩,前十界域的禮物都應大聲恭敬地唱念出來,也隻有前十界域有這般待遇,一界禮物代表的是一界的臉麵。

此時,吟唱人不敢擅作主張,求救地望向賀拔勢,期待他能做個決定。賀拔勢死死地盯住麵前的人頭,眼睛通紅,壓根沒注意到吟唱人的求救。

王禦劍見狀,嬉笑地走了過來,“坤輿界的大禮,不唱怎麼行?”

他一屁股拱開吟唱人,搶過吟唱的牌子,大力敲金鼓,咚咚咚三下,響得振聾發聵,緊接著更響的唱和聲傳了出來。

“坤輿界送禮,賀拔家族渡劫期太上長老某某某人頭一具,並身體壁畫四麵,總計太上長老屍體一具。”

殿內眾人神色扭曲,誰也沒想到坤輿界這麼做了就算了,竟然如此說了出來,絲毫沒有退讓之意。事情發生得極快,眾人想到阻止時,已然晚了。

王禦劍還嫌鬨得不夠大一般,小碎步跑到大殿門另一側,又搶過道謝人手裡的金鼓,咚咚咚又是三下,他清了清嗓子,換了個尖細的嗓音,高聲喝道。

“天極界受禮,兩界友誼長存,萬古長青!”

那等與天極界交情不深的界域代表捂緊嘴,死命兒壓住心底的笑。

好家夥,太損了,十幾萬年沒見過這麼損。把人家太上長老的屍體剁吧剁吧,做成壁畫送回來,當眾打臉也就算了,還要友誼長存?仇恨千古才對!

疏狂界哪是那等忍得住的人?寧非天噴了一嘴的酒水,拍桌大笑,腰都直不起來。

那些與天極界關係不遠不近的界域代表僅勾勾唇角,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而天極界的附屬界麵和同盟界麵死死地瞪住和光,想要把她千刀萬剮,然被挑釁的天極界還沒有什麼反應,他們先出口動手,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賀拔峰山腳下。

吟唱詞和道謝詞從山上傳了下來,聲音極大,枝椏的雪花簌簌震了下來,嘩的一下打在眾位代表心底。

底下齊聚的代表們愣住,繼而眨眨眼,怎麼也不敢相信方才聽見了什麼。

“身體壁畫,四麵,剛才抬上去的那玩意兒?”

方才眾人還嘲笑坤輿界送出平白無奇的壁畫,太跌份了,怎麼好意思拿出手。沒想到,坤輿界竟然如此猖狂,在天極界的地盤當中打臉。

“我就說那梅花的紅色怎麼看著不對勁兒,原來是......”

“那可是渡劫期長老啊,賀拔家族供著的,上邊得打起來吧。”

“那可不,不過坤輿界一個殘廢,一個凡人,怎麼扛得過去?”

......

大殿裡邊,沒有如底下的人意想中的那樣打起來。

賀拔勢合上人頭木盒的蓋子,長舒一口氣,直直看向和光,似乎極力保持冷靜,聲音聽起來還是咬牙切齒。

“和光道友,這是何意?”

和光還未說話,天極界的附屬界域代表紛紛附和起來,矛頭直指向她。

“如此殘忍行徑,豈是正道所為!作為一界之代表,居然當眾做出這種事情,絲毫不覺得羞恥,不愧是坤輿界,你們早就被天魔蒙了心吧。”

“你這樣,還算個佛修?不如趁早脫下身上的僧袍,白白玷汙了佛。”

“不錯,佛修講究六根清淨,普度眾生。你這樣的人,一不剃發,二不戒殺性,修個什麼佛!”

......

如若是平常修士,還不會被攻擊殘忍血腥的行為,然和光是佛修,如今佛修也成了眾人攻訐的點。

和光故意掏掏耳朵,挑眉掃了眾人一眼,一臉無所謂。

天極界的附屬界麵代表拍桌而起,怒目瞪她,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沒有一點悔改之意?不如趁早跪下,對天極界道歉。”

和光譏諷地笑笑,毫不掩飾語氣裡的諷刺,“道什麼歉?人又不是我殺的。我一個元嬰期,長老一個渡劫期,怎麼殺?是你腦子不中用,講出這種話?還是長老腦子不中用,竟然被我區區元嬰期殺了。”

那代表被噎了一下,臉色一沉,轉而說道:“不是你,也是坤輿界的修士殺的,不然屍體怎麼會在你們手裡。”

和光故意疑惑地皺起眉頭,“我也奇怪呢,屍體怎麼會在坤輿界?到底是誰把長老的屍體搬到坤輿界,故意嫁禍於人。”

那代表氣得麵目猙獰,脖頸漲得通紅。

“好一個賊喊捉賊,說什麼他界把屍體搬到坤輿界,明明是坤輿界殺了長老,不然屍體怎麼會在你們手裡!”

顧鼎臣舌頭頂頂上顎,偏頭瞧了和光一眼,咧嘴笑笑,背著眾人,無聲吐出幾個字,“上、勾、了。”

天極界派人偷襲大乘期戰力時,他們沒能留下留影球,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天極界。與其直接說出指證,還不如這般用怒氣一步步引導,使人質問來得印象深刻。

和光倏地皺緊眉頭,厲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懷疑天極界的安全!懷疑長老的實力!堂堂一個渡劫期長老,能悄無聲息地被我們擄走,不知道的,還以為天極界成了個篩子呢!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她頓時由守勢轉為攻勢,打了那代表一個措手不及,加之又冠上質疑天極界的帽子。

大殿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那代表身上。

那代表臉色慌張,氣有些泄,麵對和光不屑的神情,又不禁挺直腰杆子,繼續頂嘴。情急之下說出的話,正中她的下懷。

“我......我沒有!天極界可是排名第六的界麵,看守何等嚴密,怎會讓坤輿界的人隨意進出!明明是長老去了坤輿界......”

說到這兒,那代表神色大變,登時反應過來中套了,慌忙想改嘴。

賀拔勢也反應過來了,不悅地盯住代表,想讓他閉嘴。

那代表咽了咽喉嚨,剛想挽救,被和光搶走了話頭。

“說的是!長老來了坤輿界,可我界不許金丹以上修士進入,長老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殿內眾人砸吧砸吧嘴,琢磨過味來了。

此時少個捧哏,王禦劍正要接上,寧非天快了一嘴。

寧非天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接道:“這還不簡單,渡劫期,撕破虛空嘍。”

和光瞥了一眼,繼續看向賀拔勢,“是嘍,撕破虛空。賀拔兄,以咱們兩界的交情,你家長輩要來就算了,說一聲,我親自去接。不打聲招呼,跑我界後花園來......”

她努努嘴,假裝想了一會兒,善解人意地說道:“也不是不行。”她笑笑,“老前輩嘛,記性不好,咱做小輩的,總要理解理解。”

“沒想到長老記性差到這般程度,逛著逛著,竟然逛到我師叔祖的洞府去了,我師叔祖可是殺戮禪主。”她睜大眼睛,一字一字道,“大、乘、期、戰、力。”

眾位代表意味不明地笑笑,眼神從和光轉到賀拔勢身上。

賀拔勢的臉繃得極緊,下一刻暴起也不奇怪。

她皺了皺眉,苦惱地說道:“我家長輩剛想去阻止他們,被絆住手腳,晚了一步。誰也沒想到長老那麼不經打,就晚這麼一步,就天人相隔了。”

她微微垂頭,語氣極為真誠地道了聲歉。

賀拔勢握緊拳頭,隻覺得這聲歉諷刺無比。

“但是!”她冷不丁拍手,笑著叩了叩壁畫,“沒能救下長老,我給你帶回來了。壁畫還是我偷偷從師叔祖的大殿裡扣下來的,四麵壁畫,兩條手臂兩條腿,五臟六腑,齊活!沒有漏下一塊肉喲。縫一縫,還能拚回原身。”

這副邀功一般地語氣,賀拔勢聽得恨不得撕碎她。

他還沒動作,烏束比他快一步,三根冰錐直直射了過去。

諸天萬界代表齊聚的宴會,當眾傷人總歸有損界域的臉麵。烏束也沒下死手,他計算著對方的實力,不過教訓教訓她,勉強讓她受點皮外傷罷了。

沒想到她沒出手去擋,而是揮來四麵壁畫,竟然用壁畫去擋。

賀拔勢猛地睜大眼睛,想要阻止,為時過晚。

砰——

三根冰錐射在壁畫上,哢嚓哢嚓,壁畫的表麵脫落下來,紅色的血肉一團團從枝椏上落下,與牆壁的碎石混在一起,慘不忍睹。

和光捂住嘴,故作驚奇地說道:“賀拔道友,重新縫合長老也不至於這麼心急,眼下還是宴會,血肉臭烘烘的,豈不是傷了眾人的胃口。”

殿上眾人快被氣笑了,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和尚,好事壞事全讓她說了。

賀拔勢再也難以壓住心底的怒氣,直指她,“你......你......”

和光徑直走到他麵前,笑吟吟地端起他的酒杯。

賀拔勢以為她要倒酒賠罪,正打算不接她的酒,故意給她難堪。沒想到她捏著酒杯,往肩後一甩,乾脆利落地潑了他的酒。

“你什麼意思!”

她依舊那麼笑著,不知從哪兒摸出烏漆麻黑的茶壺,壺口對準酒杯,微微傾倒,往裡倒去。黑色的液體流入白玉酒杯,水麵上還浮著幾根乾枯的根莖,不知是什麼玩意兒。

她端著酒杯,遞了過來,苦臭的味道撲麵而來。

賀拔勢又問了一遍,“你什麼意思?莫不是想毒死我?”

她臉上的笑意愈深了,“瞧你說的,怎麼會。這不是瞧賀拔兄火氣太大,特地給你倒了杯涼茶,下下火。”

賀拔勢皺緊眉頭,撇開了頭,冷聲道:“我不喝這玩意兒。”

砰——

她重重地把涼茶壺撩在桌上,神色冷了下去,似乎有些生氣。緊接著她又笑了起來,拎起他桌上的酒壺。

賀拔勢原以為她要給他倒酒,沒想到她就這麼拎著酒壺,轉身就走,坐在了坤輿界的席位上,把他的酒壺拿去她的桌上,自顧自倒了一杯。

賀拔勢神色扭曲起來,幾乎要忍不住了,喝道:“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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