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離心(2 / 2)

家主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賀拔勢握緊拳頭,強忍住心底的怒意,“為什麼?為什麼要派長老去刺殺坤輿界的戰力?天曜大戰的規則還沒定下來,天極界的敵對界麵也不知道,不一定是坤輿界不是嗎?為什麼要刺殺坤輿界的戰力?”

家主的語氣冷了下來,賀拔勢抬起頭,看見家主冷厲的下巴動了動。

“敵對界麵?那又如何?我派他去了,他沒能完成任務,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賀拔勢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他直起身子,死死盯住對方,“賀拔六野,長老是你親師父,他教了你一千年,沒有他,你會有今天的位置?長老一輩子為賀拔家族竭儘心力,上刀山下火海,死了也是遵守你的命令。為了把你從其他界域撈出來,他的一雙兒女慘死他鄉,你就一點感激都沒有?”

賀拔勢指著棺木,“長老一輩子沒做過對不起賀拔家族的事,兩代人為賀拔家族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我不指望你報答他們,我就想讓他死得明明白白。”

“你為什麼要殺坤輿界的戰力?他到底是為什麼死的?”

首座上,賀拔六野突然消失了,下一瞬眼前一黑,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他心頭一跳,緊接著下巴傳來尖銳的疼痛,他被賀拔六野捏住下巴提了起來。

賀拔六野冷冷地俯視他,遮住半邊臉的金絲麵具看起來滲得慌。

賀拔勢冷不丁想到,他似乎從未見過賀拔六野金絲麵具下的臉。不知從何時起,不知為什麼,賀拔六野開始戴半臉麵具,從此之後,再沒有人看過另一邊臉。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賀拔六野的聲音仿佛淬了毒藥的利箭,直直射進他心底。以往賀拔六野懲罰族人的手段,那些慘死的兄弟們的臉再一次湧上心頭,他忍不住害怕起來。轉頭看一眼長老的棺木,又咬牙撐住了。

“我隻想知道長老為何而死,想讓長老死得其所,埋進賀拔家族的祖墳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屍體草草收斂,一輩子功勞名望化為烏有,隻落得個暗殺戰力的墮名。”

賀拔勢咬緊牙關,反握住賀拔六野的手腕,頂住壓力,直視對方。

鋪天蓋地的壓力傾覆下來,如果不是下巴的手,賀拔勢幾乎要跪在地上,他聽到骨頭哢嚓哢嚓作響的聲音。

嘣、嘣、嘣......

崩斷的聲音從棺木裡傳來,血肉的腥味灌進大殿。賀拔勢心頭一跳,扭頭看去,棺木裡,好不容易的屍體又裂成了一塊一塊。

“功勞名望?”

諷刺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是我坐上了賀拔家主的位置,是我帶領賀拔家族超越萬千世家大族,登上了天極界的頂端,今天,你能爬上這座峰這樣與我說話,也是因為我。勞苦功高是我,鞠躬儘瘁也是我。”

“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何要同你解釋?”

“你有什麼資格這話?一個為了家主繼承位出賣賀拔家族利益,賣了王千刃的蠢貨。你連你入魔死去的兄弟都不如。”

賀拔勢回想起那家夥走火入魔的模樣,忍不住發抖。

賀拔六野惡魔一般的話語還沒有停。

“沒有我,你比得過你那些兄弟們?諸天大會東道主代表的位子,誰扶你上去的?不想要,賀拔家族的替補多的是,以後說話小心點。”

下巴的手驟然鬆開,賀拔勢跪倒在地上。

殿外的風雪宛如一根根刺針,唰唰紮進來。

賀拔六野越過他,往殿外走去。

寒風凜冽,猛地一下拍醒了賀拔勢。

從始至終,賀拔六野都避開了那個問題,為什麼要暗殺坤輿界的戰力?

天曜大戰的規則還沒有完全定下,敵對界麵也未知,若是要削弱敵對界麵的實力,派出長老去暗殺該界麵的戰力也不是不行。

賀拔六野似乎對坤輿界過於執著,從千辛萬苦拿到魔氣和魔修功法,再到龍族回歸的......

三個月前,諸多世家大族家主在峰頂大殿開會的那一幕再次浮現眼前,賀拔勢回想起來了,當時長老跪在地上,苦求著賀拔六野的話。

【家主三思啊!這一步,會把賀拔家、天極界拖入地獄的!】

“這一步”似乎不是暗殺坤輿界戰力,這事兒還不至於拖入地獄,也沒必要叫來那麼多世家大族的長老。當時說的“這一步”,到底是什麼?

賀拔六野臨出門前,留下一句話。

“坤輿界的那個和尚,儘早除了,不要讓她走出天極界。”

馥鬱的茶香喚醒了賀拔勢,他渾身一抖,頓時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看向和光。

她豎起食指,語氣十分肯定,“如果賀拔六野不是異界來魂,也不是涅槃樓的人,那麼他肯定拿長老同涅槃樓做了交易,他獲得的好處至少值一個渡劫期長老的命。”

這句話宛如一把大錘,直直錘在他心上。

她似乎注意到他神情不對,追問道:“長老是你什麼人?”

賀拔勢握緊拳頭,咬牙道:“不關你事。”

她笑了。

“你要知道,長老不是死在我坤輿界手裡,而是死在給他下命令的手裡,死在拿他的命換利益的人手裡。”她逐字說著,就像一根根冰錐子,毫不留情地刺進他心裡。

她沒明指那人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賀拔勢渾身如墜冰窖,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兒的,他一抬頭,又是峰頂大殿的門,黑得可怕,伸手不見五指。他想推開門,再去質問賀拔六野,一陣腥臭的風嘩地一下撲滅了所有的熱血。

他順著風來的方向望去,長老的棺木寂寥地躺在雪地裡,大雪半沒棺木。

賀拔勢猛然睜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撲倒在棺木上。

賀拔六野竟然扔了出來!竟然就這麼扔在這裡!

賀拔勢捏訣,隔絕了這片風雪,接著緩緩推開棺蓋,辛苦縫合的線全被賀拔六野的威壓崩斷了,肉塊四散,模糊不清。

他抽了抽鼻子,強忍住眼眶裡的淚水,又一塊一塊縫了起來。

“阿爺......阿爺......”

賀拔勢怨恨眼前這個死無全屍的男人,這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徒弟,把他的阿爹阿娘推進了地獄。這個男人為了所謂的自尊榮譽,把他扔進殘酷的繼承人爭奪戰中,不給他任何幫助。

但也是這個男人,在他小時候,手把手教他練劍,教他詩書經綸,告訴他要對得起賀拔家族的身份,要永遠忠於賀拔家族。

阿爺最後的話語又一次在耳畔響起。

【家主三思啊!這一步,就把賀拔家、天極界拖入地獄!】

賀拔勢扭頭,冷冷地盯住峰頂大殿,透過重重大門,他似乎能看到賀拔六野的臉。賀拔六野,會把賀拔家拖入地獄。

另一邊,坤輿界洞府。

顧鼎臣看向和光,“你覺得那小子的話,有幾分可信?”

和光不緊不慢地飲了口茶,“總之有一件事是確定的,賀拔六野和涅槃樓勾結到一起,勾結得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接下來,關於異界來魂的情報,比起告訴賀拔六野,賀拔勢更有可能同我們交換。”

她咧嘴笑笑,“那家夥,和賀拔六野離心了。”

就在這個時候,洞府外驟然傳來重物掉落的聲音,砰砰砰十幾聲。

顧鼎臣警惕地扭頭,“敵襲?”

和光皺眉,“好像不是。”

她走過去,一推開門,衣角陡然被扯住了,她垂眸看去。

一名疏狂界修士趴在地上,向她伸出手,神情仿佛快要死了一般,“酒!道友,快給我酒!”

顧鼎臣覺得換個字更合適些。藥,道友,快給我藥。

院子裡,倒了一地的疏狂界修士。

卦辭界的無讖扶著寧非天,神情苦惱,仿佛倒了大黴一般。寧非天半眯著眸子,也不知是半醉還是醉死了。

無讖求救地看向和光,“道友,你有酒嗎?疏狂界的修士下了酒局之後,吵著要喝下一輪,半個洞府都被他們問過了。”

“酒!快拿酒來!”

“喝,繼續喝,快給我滿上。”

“我的酒呢!再不喝就要死了!”

......

院子裡,哀嚎聲四起。

和光腳下的那疏狂界修士死死扯住她的衣角,撒潑耍賴討酒喝,“酒香!我聞到了酒香,快拿給我!道友,快!我忍不住了!”

和光嫌棄地瞥了一眼,強忍住一腳踢開的衝動,她拉住衣袍,打算從他手裡扯回來。

醉酒的人不講道理,抱住一個東西,不等到厭了,絕不會撒手。有人要搶,隻會抱得更緊。

兩人一拉一扯,刺拉——衣袍裂了。

和光看著他手裡的衣角,一時之間看傻了,丫的,這身可是花了大價錢,專為諸天大會準備的她最貴重的僧袍,就這麼壞了?

她臉色一沉,垂眸看著腳下的疏狂界修士,仿佛看死人一般。

顧鼎臣心頭一動,立刻想到她是嗔怒禪,此時怕不是要發飆。於是,他忙道:“酒,有酒,道友你先鬆手,我進屋給你拿。”

“彆了。”她倏地咧起嘴,笑靨如花。顧鼎臣看得,心頭跳得更快。

她蹲下來,摸出一隻酒壺,湊到疏狂界修士身邊,溫柔地說道:“我這有,馬上喂給你,乖。”

顧鼎臣看著酒壺上的標識,好家夥,不是紅袖招的迷魂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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