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晨光中,邱晨沒有讓玉鳳和青杏跟隨,她一個人裹緊了鬥篷,出了大門。。
雖然一直沒有去孩子們鍛煉,但她卻大致知道孩子們鍛煉的過程和地點。
林家在建了兩處院落之後,把大門外一直到池塘堤岸的部分,陸續都做了平整,並鋪了青石和青磚,然後向東延伸到了學堂門口,以至學堂的東側大片山坡,也陸續地墊平,擴展成了一個七八畝的小平台。當初邱晨起意平整這個的時候,想的是讓學堂的孩子們在課間課餘有個活動的地方,自家的孩子們若是想要騎騎馬,也有塊平整的地方,沒想到,這會兒,倒成了孩子們早晚鍛煉的所在。
已是深冬,早晨的寒氣尤烈,地麵上、草木上都籠著一層經營的白色霜花。
越過學堂,眼前豁然開朗處,邱晨在學堂院子一角停住了腳步。整個平台已經完全展現在了她的眼前,孩子們正排著隊,在小平台上繞圈跑。隊首是個子最高的俊文,隊尾則是一米米高的阿滿……秦義就跟隨在阿滿身邊。
著阿福阿滿努力挪動著小短腿跟著隊伍的節奏,小小的臉即使在晨霧中也能清楚地到漲紅著,小嘴裡呼出的大團大團的白色熱氣……顯然,孩子們因為努力奔跑,喘息的厲害。
邱晨心中酸澀,眼窩發熱……
一直沒敢來孩子們鍛煉,邱晨隻是默默地觀察著孩子們鍛煉回來的反應。孩子們回到家,她隻到了一張張紅彤彤的小臉,還有汗濕的頭發和衣服,卻沒有一個孩子向她訴苦,更沒人哭鬨了。
孩子們比她想象的堅強的多,同時能夠出來,秦義教孩子也確實有一套,能夠讓孩子努力鍛煉,卻仍舊興致勃勃,沒有絲毫怨言畏懼。
早上兩個孩子對她強烈的依賴,還有小阿福完全超出年齡的懂事,都讓她深感觸動。她忍不住想來孩子們。
她對那個男人不感冒,從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彼此撇清,但孩子們卻不可避免地,在他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即將失去父親的庇護,還有來自父親的關愛和溫暖。
雖然,她對那個男人能否很好地履行父親的義務,能否給予孩子們父愛關懷很懷疑,但她卻沒辦法否認,造成這種結果,她個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至少,她沒有為了孩子嘗試過努力……
“呃,林娘子早!”清朗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邱晨連忙眨了眨眼睛,將眼眶中的霧氣掩下去,調整著表情轉回身來,就見潘佳卿一身藍色棉袍,身形俊秀清瘦如竹,正背著手一步步走過來。
略略屈了屈膝,邱晨也揚起一抹微笑來,招呼:“潘先生早!”
“這是來孩子們?”潘佳卿在邱晨身側立住腳步,雖是詢問,語氣卻是陳述,也沒有邱晨,而是將目光放在操場上跑步的孩子們身上,“孩子們很好!大的幾個還罷了,阿福阿滿也能堅持下來,著實不容易了。”
邱晨也轉回身子,同樣著孩子們,下頜微仰,臉上透出一抹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自豪:“是啊,之前沒來過,見孩子們回家不哭不鬨,還以為並不苦……今兒才知道,孩子們遠比我知道的更努力……更懂事,好看的:!”
潘佳卿點頭表示讚同,話題一轉,說起了孩子們的學習情況:“俊文幾兄弟都不錯,即使俊文,年紀雖大了些,可不急不躁,行事治學都踏實穩重。若是能夠一直努力下去,他們兄弟都不會比林旭差。最難得的是兩個小的,阿福懂事用功,課業完成極好,比他小叔和幾個表哥都好;阿滿最是聰慧靈秀,小小年紀,學習領悟卻比幾個哥哥還快,可惜,是個女兒了……”
潘佳卿介紹著孩子們的情況,隻是說到阿滿不由地惋惜地歎息。這個時代,女孩兒再聰慧也沒有大用,終究逃不過‘嫁人’二字。潘佳卿每每著聰慧靈秀的阿滿都會扼腕惋惜,這個孩子若是個男兒,必定成就不凡!
“都是潘先生教導費心!”邱晨客氣著,話題一轉道,“潘先生可確定在哪裡過年?”
潘佳卿臉色一黯,默了默道:“不瞞林娘子說,小可家中的房舍早已變賣,之前與家母所居屋舍還是賃來的。再說在縣城也彆無親族往來,我已經跟母親說過了,就在這裡過年了。”
雖說之前知道潘佳卿家庭窘困,卻沒想到連間房子都沒了。
邱晨微感意外之下,卻也很真誠地笑道:“潘先生和老太太能在這裡過年最好不過,彼此毗鄰住著,到時候也熱鬨便宜……對了,過年休假的事兒潘先生可定下了?”
潘佳卿搖了搖頭,卻又向邱晨道:“館舍年假慣例,一般在臘八到臘月半之間,年後過了元宵開館。咱們這裡小可倒是沒想過……”
邱晨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臘八歇著可好?辛苦一年,過年早點兒歇館,也讓先生好好休息休息,準備準備過年諸般事宜。”
這樣的安排完全是為潘佳卿著想,他自然沒有異議,忙拱手致謝。
昨晚,那婦人一臉羞惱的樣子出了門,唐文庸就很是好奇地兩頭打問,卻奈何兩個人嘴巴都緊的很,挨了那婦人狠力一腳不算,在秦錚這邊就隻到一張木頭臉,兩個表情都欠奉……這讓他更生了幾分興致,抓心撓肝的幾乎一夜都沒睡好。今兒一大早,他就又湊到秦錚的屋裡,希望能掏摸出點兒啥消息來。
秦錚已經穿著整齊,也洗漱完畢,唐文庸進門,秦錚正整理著衣袍往外走。
“噯,一大早你這是要去哪裡?”唐文庸急急地轉了頭,跟著秦錚往外就走。
秦錚都懶得他,神情淡淡地走出屋門,一邊往院門口走,一邊道:“出去走走!”
“哈?”唐文庸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位雖然沉穩,但畢竟是武將,從小愛舞刀弄槍的,之前無論在京城還是從軍後,每日早晚必定在練武場舞弄一番才罷。可自從來到劉家嶴,來到林家,這位就一改往日習慣,天天窩在屋子裡不出門。最初唐文庸還不明白,細細想過之後才明白,林家畢竟沒有當家的男人,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秦錚之所以不出門,這是怕給村裡人到林家有外男出入,帶累了林娘子的名聲呢!
嘖嘖,之前他怎麼從沒出來,這塊木頭也有這麼善解人意,為人著想的一麵呢?
隻不過,今兒這塊木頭又抽了哪門子瘋了?咋不好端端地窩在屋裡,咋就突然要出去走走了?
跟著秦錚緊步慢步地沿著池塘堤岸走過來,剛走到學堂門口,唐文庸就到了站在學堂院牆一角的兩人。。男子俊秀飄逸,女子纖細清麗,隻背影,還真是……相配啊!而且兩人明顯說著什麼,從側臉上過去,兩人臉上明顯都帶著笑意,顯然相談甚歡。
那兩個人雖說站的隔了一人距離,也沒什麼不合規矩的舉止,但那二人說笑彥彥的樣子,卻讓刺到了唐文庸的眼。
“這惡婦,對他那般不假辭色,卻跟個窮教先生說得這般熱鬨……”唐文庸心裡不忿起來,好看的:。
隻是轉眼,到秦錚淡然的臉色瞬間冷下來,他嘴角那絲還未展開的不忿倏然化成一抹戲謔和揶揄的笑容,還以為某人抽風了,原來……如此啊!
唐文庸咧著嘴,掙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來:“這林娘子年紀輕輕失了丈夫,又憑空掙下這麼大一份家業……這個姓潘的倒也算是難得的,人品學問都不錯……”
話未說完,秦錚冷厲的目光已經掃過來,生生地讓信口開河的唐文庸打了個寒戰,閉了嘴。
“不要汙人名節!”秦錚低低的冷哼一聲,一甩袖子,大步朝著操場邊的兩個人走過去。
唐文庸停住腳步,僵著臉摸了摸下巴,著那塊木頭急吼吼地走上去,狀似無意地一腳插進林娘子和潘先生中間,嘴巴一咧,無聲地嘿嘿笑著,抬腳也趕了上去。
昨晚的熱鬨他沒到,也問不出,今兒這熱鬨起來絕對差不了,他可不能再耽誤了。
在兩人之間站定,秦錚狀似隨意地望著操場中的孩子們開了口:“幾個孩子都不錯!”
本來邱晨和潘佳卿雖然並肩站著,中間卻隔了一步多不到兩步的距離,秦錚突兀地從後邊插進來,三個人的格局就立刻顯得局促擁擠起來。
邱晨微微錯開一步,微笑著轉回臉,對秦錚道:“嗯,我也沒想到孩子們能做到這樣。”
說著,邱晨著臉色微微愕然的潘佳卿,笑著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縣城的青年才俊潘佳卿潘先生,因父喪守孝暫時不能繼續參加科考,正好便宜了我們,聘回來給孩子們做了蒙師。”
秦錚這才仿佛剛剛到潘佳卿的存在,就聽邱晨接著介紹道:“這位是……”
“在下姓秦,京城人士。”秦錚不等邱晨介紹,接口自己報了家門,同時抱拳與潘佳卿見了禮,算是認識了。
接下來,唐文庸也笑眯眯湊了過來,又再次跟潘佳卿彼此通了稱呼,廝見了,三人從孩子們的鍛煉,說到科舉仕途,又說到朝堂政事……竟是你來我往,說的頗為投契。
這些話題,邱晨也插不上言,著孩子們熱完身,開始在操場中重新列隊,邱晨怕被孩子們到,乾脆告辭回了家。
邱晨回家就找來大興,把給潘先生的年禮做了調整。之前以為潘家母子會回縣城過年,諸如菜蔬之類就沒備,如今得知他們就在劉家嶴過年,他們母子沒有車輛,想去買菜也不方便,乾脆在林家需要購置的年貨中備出潘家的一份來,般般樣樣都備齊全了才好。
吩咐完大興這件事,沒一會兒孩子們就早練回來了。一番洗漱換了汗濕的衣服後,邱晨和楊樹勇楊樹猛兄弟倆帶著孩子們吃了早飯,楊樹勇和楊樹猛去東跨院,孩子們去了學堂,邱晨略略收拾,也正要去找蘭英商量商量,過年村裡需要走動的人家。
從今天就算進了臘月門兒了,農村裡許多人家都開始置辦年貨,籌備過年。她也要將諸般事情規劃好了,才好派人去采買籌備,這兒的物資可沒有現代那樣極大地豐富,哪怕大年初一超市都開業,這會兒不提前鋪排好了,到時候隻怕拿著銀子都沒處買東西去。
剛剛披了鬥篷出門,大興家的就從前邊快步走了進來,抬頭到邱晨,連忙笑著道:“夫人,前院來兩個鄉親,說是來給咱家送年禮的,我們那口子引著他們進了小花廳,打發我過來請示夫人,怎麼處理。”
邱晨微微皺了皺眉頭,抬抬手道:“我先去前院,你去東跨院請蘭英姐過來,她對村子裡人事比咱們都熟,有她來,該怎麼樣就明白了。”
“噯,噯,奴婢這就去!”大興家的答應著隨即轉了身,匆匆去東跨院了,其他書友正在看:。
邱晨略略思忖了片刻,回身招呼上玉鳳,帶著她一起去了前院。
村子裡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人情往來禮儀,他們上門送禮,雖然拿的不過是些乾蘑菇、雞蛋什麼的,但表的就是這份心意。邱晨雖然很無奈,卻也念著這份情,隻能客客氣氣地應酬。
主仆倆一路來到前院小花廳,邱晨進門,就見大興正陪著兩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坐著,一打眼還都認識,一個是林子父親劉滿銀,另一個則是劉占峰的父親劉大貴。
見邱晨進來,大興連忙起身退到一旁候著。
劉滿銀和劉大貴也連忙笑著站起來,特彆是劉大貴,一臉的拘謹,連都不太邱晨,隻堆著一臉的笑,微垂著頭,跟在劉滿銀身後。
“滿銀叔,大貴叔,我這做晚輩的還沒動彈,倒讓你們兩位長輩先上了門……這我哪裡受得起!”邱晨笑著寒暄著,讓著兩人再次落座。
劉大貴連忙一臉認真道:“升子媳婦如今可是咱們村的大財神,哪裡有當不起的……”
劉滿銀伸手扯了他一把,笑著道:“侄媳婦,你這就是跟你叔說笑了……我們也就是輩分虛高上一輩,但這一年來,一家老小因你帶著日子寬裕好過了,占祥和林子都上工,不能自己來,少不得我們替小子們過來走一趟,也沒啥好東西,不過是表表我們這些人的心。。”
邱晨了劉滿銀一眼,這位收了大半年藥,彆的不說,這口才倒真是練出來了……有這位在,三奶奶那一支隻怕拿不回村正的權利了。
有寒暄盞茶功夫,順子又來通報說是又有人上門了,劉滿銀和劉大貴一人放了兩張狐狸皮子,一人放了兩套手工細致插滿了花的,給阿福阿滿的錦緞衣裳,雖說款式很拙樸,繡工也一般,但得出實實在在用了心的。
邱晨連連誠心地謝了,打個眼色,玉鳳已經捧出四匹上好的三梭布來,每家兩匹,都用他們各家的包袱包了,送著兩個人滿臉歡喜地出了小花廳。
他們二人沒走,就又進來一個幫工的父母,老兩個身上還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舊棉襖,卻給送來了兩雙嶄新的兒童棉鞋和兩頂精致虎頭帽,邱晨自然也是謝了。讓玉鳳備了二十斤粳米,兩條約摸七八斤凍肉,送了老夫妻出了門。
這回,好歹沒有人緊跟著上門,蘭英得了信兒也趕了過來,邱晨就讓玉鳳跟著蘭英,趕緊去備下兩樣回禮去。一種是三梭布兩匹;另一種則是粳米和凍肉,就人家送上門來的禮而定。回禮太薄了邱晨做不出來,太厚了,也顯得自己太傲氣,同樣不好,這其中一份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恰恰是最難拿捏的。
忙亂了一陣,家裡的東西襯度著也備了五六分‘厚禮’和二十來份‘薄禮’。
之前邱晨沒想到村裡人會這麼早登門,東西備的不多,繭綢、錦緞庫房裡倒是還存著幾十匹,可那些東西給村裡人,明顯不合適。沒辦法,邱晨又趕緊讓人叫來楊樹猛,讓他帶著青江一起趕了車去鎮上,先撿著三梭布或者細棉布,還有上好的粳米多買些回來。
楊樹勇則趕緊帶了人又提前捉了三頭豬回來,趕緊殺了分割好了,以備回禮用。
村子裡的人都趕風,今兒隻要有人上門,這信兒沒多會兒,必定整個村子都能知道。另外那些準備上門的人,也必定會趕著這一兩天上門……
想想這些人早晚都得上門,早點兒應酬過去,過些日子也能夠分出更多的精力應酬彆處,邱晨也就釋然了。反過來,相對於鎮上縣上那些根本不認識的的人家,她反而更覺得村裡鄉親們這份心意更值得珍惜,更讓人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