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含笑點了點頭,微微低了頭,青杏快手快腳地把鬥篷的風帽給邱晨拉過來戴好,又把帶子重新係了,看看那些縮著脖子揣著手的村裡人,青杏微微挑了挑眉道:“夫人,你且在門廊下站站,奴婢回去給您拿個手爐去!”
下意識地想說不,轉念想到冰上的阿福阿滿,若是那個手爐來,兩個孩子也能抱著暖暖手,也就順著青杏的意思應了:“拿兩個來,。也去看看小小姐,彆凍著了。”
青杏答應著轉身回去了,邱晨就站在自家門廊下,避著風看著池塘堤岸上的人群,又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向冰麵。冰麵上的情形看不清楚,隻影影綽綽地看到站著好些人,都圍攏在一起,隱約中能夠聽到咚咚咚的聲音,想來是冰麵還沒鑿透。
鑿透冰麵,還得下網或者下什麼工具,還要過些時候才能撈上魚來……出來的似乎早了些!
邱晨有的沒的亂想著,青杏一路小跑著抱著兩隻手爐又奔了回來。拿了一隻手爐放進邱晨手裡,讓她抱著,自己個兒也揣著一隻手爐,跟在邱晨身後,出了大門洞,向池塘走去。
靠近林家這邊的池塘堤岸較高,為了便宜修了一個青石台階。台階一邊還突出一段平台,就成了一個極簡單的小碼頭,是邱晨準備著停靠小船用的。今年種的藕少,荷花蓮子的也沒多少,就臨時沒有置辦,這小巧簡單的碼頭也就一直空落著沒用上。
主仆倆走到近前,站在岸上的人們才看到她們,立刻就有不少人趕著打著招呼,邱晨也停下步子跟人們笑著寒暄了,這才下了台階,小心翼翼地走到平滑如鏡的冰麵上去。
到了冰麵上,寒風更猛了些,邱晨微微眯了眼,又緊了緊鬥篷這才小心翼翼地控製著重心往前走。
到了這裡,邱晨已經準確地找到了擠在人群中的俊文兄弟,俊文和俊書並排站在一起,都是雙手往前攏著……想來兩人懷裡摟著的就是阿福和阿滿了。
走到近前,拍了拍俊文,俊文才發現站在身後的姑姑,連忙笑著招呼,俊文懷裡的阿福也隨著看到了自己娘親,也立刻滿臉笑地拉著邱晨的手往前走:“娘,過來看,後邊看不到,已經鑿好冰了,秦……師傅已經把網下下去了……馬上就要出魚啦……”
阿福的小手有些冰,邱晨連忙兩手捧了揉著暖和了一會兒,又把自己手裡的手爐塞進阿福的手裡,讓他抱著。一回頭,青杏已經擠過去,把阿滿拉進自己的懷裡,另一個手爐也放在了阿滿手裡捧著了。
這丫頭做事倒是不用費心,就是性子跳脫、活潑些!
安置好了阿福阿滿,邱晨又看向俊文俊書,還有在更往裡處站著的俊言俊章,回頭對俊文道:“這裡太冷了,你們也回去添上件鬥篷去!”
俊文和俊書對視一眼,一起笑笑,俊書道:“姑姑,不用擔心我們。我們穿著皮襖子暖和著呢,一點兒也不冷……”
俊文也笑道:“姑姑,剛剛為了看著阿福阿滿,我們都沒動手,這會兒也該上去幫幫忙了,活動活動說不定還出汗呢,不冷的,你彆擔心了!”
說著,一起笑嘻嘻地招呼著,擠進人群,去到冰窟窿邊兒幫忙去了。
俊文俊書都是知好歹輕重的,既然兄弟倆都說沒事兒,邱晨也就不再多擔心了。隻屏息靜氣地攬著阿福挨著青杏阿滿一起,看向冰窟窿邊忙乎的秦義秦禮和林子等人。
這會兒才看清楚了,冰窟窿鑿的很大,估摸著有兩三平方的樣子,酷寒的天氣中,微微晃動的碧藍色水麵上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邱晨看著俊文俊書走到冰窟近前去,心不由得揪起來。這麼大的冰窟窿,若是一個不小心滑下去,再想拉上來隻怕就很難了……
“秦師傅怎麼總是攪動不撈魚哇?”懷裡阿福疑惑地聲音響起,邱晨一晃神才察覺到自己隻顧著擔心那些人的安全了,還真沒注意撈魚的事兒。
秦義秦禮都不是沒成算的,有他們看著,這些人員的安全想必不用她太操心了。
把心中的擔憂壓下去,邱晨凝神看過去,果然看到秦義秦禮一人拿著一隻帶著嘗嘗木柄的鏟網,輪換著將網子伸進水裡攪動一番,卻並沒撈上一條魚來,好看的:。
這樣攪動,有魚不也嚇跑了?邱晨也同樣疑惑起來。
再看秦義秦禮二人,把網都撤上來之後,竟都盯著晃動的水麵不動了。
過了差不多兩盞茶功夫,不禁邱晨,就連其他人也要沉不住氣的時候,秦義雙手持網,猛地鏟進水中,又迅疾地一挑一甩,在一陣眼花繚亂之後,邱晨都沒怎麼看清楚秦義的動作,然後就看到冰麵上兩條大魚劈啪劈啪地跳動著,青色的魚背猶如墨線,銀白色的魚鱗則耀著日光,散發出一片讓人歡喜炫目的光芒來。
“噢……”一陣歡呼聲中,夾雜著一聲聲詫異、驚喜的聲音。
“還真有魚哇!”
“這麼大魚,足有七八斤呐!”
“哪有七八斤,那條大的最多五斤,那條小的也就三斤出頭……”
之前那個人不虞地揶揄道:“就你那抓大糞的手,啥時候也懂得看稱啦?”
阿福阿滿歡呼著蹦跳著,片刻,將手爐往邱晨和青杏懷裡一塞,阿滿嚷嚷著:“哥哥,趕緊,抓魚!”
阿福也不慢,擱下手爐,跟著阿滿就要往兩條大魚那邊跑。邱晨一看兩個孩子心急的很,竟是想著從冰窟窿邊跑過去,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拉著阿福。
這一著急動作大了些,腳下不穩,手裡握著阿福的小手,她的腳下一滑,身體完全失去了重心,不可控製地往後跌出去。
緊急之下,邱晨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會摔到,將兩隻手把阿福緊緊護在懷裡,竟是閉了眼睛任由自己摔出去……
預料中的摔疼沒有出現,邱晨不受控製後摔的身體似乎被什麼一擋,又往後滑了一小段,這才穩住。懵懵怔怔地張開眼,入眼就是一片靛青色的綢緞布料……然後往上看,就對上了一雙黑湛湛深不見底,又似乎有那麼點兒隱隱的關切的眼睛。
眨了眨眼睛,邱晨才醒過神來,身後隱隱的溫熱也提醒她,阻止她摔倒的是秦錚的胳膊。
邱晨急忙轉臉,確定了秦錚用的是右手,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然後就連忙掙紮著想站起來,自己這會兒還躺在人家胳膊上,這在彆人看來,可跟躺在彆人懷裡沒啥區彆了!
隻是,她腳下一用力,就又是一滑……她的一雙手還緊緊抱著阿福騰不出來,又這麼半倒的姿勢,還是在冰上,腳下根本用不上力!
後背上的胳膊微微一動,一股力量穩穩地托著她的腰背,邱晨這才借力站了起來。穩住身子,邱晨先低頭看向懷裡的阿福,確定阿福懵懵懂懂並沒有嚇到後,這才穩了穩神,牽著阿福,回身對秦錚福身道謝。
“多謝……”邱晨道謝,卻含糊了秦錚的稱呼。
周圍人多嘴雜,秦錚的身份敏感,還是注意一些的好。
“你動動腿腳,看可有扭傷!”秦錚並沒回應邱晨的道謝,反而提醒道。
邱晨略略抬了腿腳動了動,確定無妨,搖搖頭,連忙轉開目光尋找起阿滿來。剛剛她隻來得及拉住阿福,阿滿卻跑出去了。
“娘親,娘親!”阿滿恰恰也從另一邊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笑著招呼,“娘親,廖叔叔來啦,是廖叔叔幫滿兒捉的魚!”
邱晨怔了怔,定睛一看,阿滿身後小心翼翼護著小丫頭走過來的男子,不是廖文清又是哪個,其他書友正在看:!
嘴角慢慢地扯開彎起,邱晨笑著迎上兩步,穩穩地蹲下來,將阿滿接住摟在懷裡。
聽阿滿嘰嘰喳喳說了幾句,邱晨站起身來,一手一個牽著阿福阿滿。
廖文清也跟秦錚見過了禮,正含笑看過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一趟可順利?”邱晨笑著熟稔地招呼。
廖文清上一次過來後,不久又傳了消息過來,又跟著雲濟琛去了京城。肥皂配方在江南拍賣之前,江北的鋪貨工作就要全部完成,而因為產量不夠,京城的鋪貨效果一直不好。他們這一次去京城,就想著在京城左近考察一處地方,再建一處香皂的後期包裝作坊。屆時,林家和即將在府城投建的製皂作坊就隻需要單獨製皂和少量的包裝,大部分的產品包裝工作運到京城後再做包裝即可。這樣一來,就可以最大程度地節省林家製皂作坊的勞動力,相應的就能讓產量最大化。
聽邱晨如此詢問,廖文清燦爛的笑容微微一黯,隨即苦笑著搖搖頭道:“京城地皮稀少,看了幾處,不是麵積不夠就是位置不佳……這眼瞅著過年了,我們隻好回來。”
說到這裡,廖文清見邱晨臉上也露出一絲憂慮,連忙又道:“你不必多想,年前時間太緊,我們也隻是略略看了幾處,並沒有細細尋訪。雲三那邊有不少關係,他已經托付了人繼續尋訪,說不定年前年後就有好消息傳回來了。”
邱晨其實並沒擔心買不到地方建作坊,她擔心的是京城水太深,不論什麼買賣,幾乎背後都有各種豪門權貴的支撐。她不記得從哪裡看過一篇文章,說的就是清朝京城商業的潛規則。那個時候,想要在京城開鋪子,都會尋一家權貴依附,依附的代價就是六成甚至七成的利潤。商家出資出人,辛辛苦苦地忙碌下來,落在自己手裡的利潤僅僅隻有三四成!
那篇文章或許多少有些水分,但也不可能太多。那些豪門權貴可不是善人,想要憑借人家的勢力,就得付出代價。而且這個代價還是求著人拿,還得會來事兒的,不然人家都不屑的要!
雲家在安陽府或許還能算大戶,但在京城,一二品大員也小心翼翼的地方,四品官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還是個四品外官,更不會有人看在眼裡了。
心思飛轉著,邱晨臉上卻再次揚起暖暖的笑意來:“嗯,這事兒都是你們倆操心,我不管!”
廖文清也隨著笑起來:“好,好,不用你管,你隻安心管著作坊就夠了。”
唐文庸一臉喜意地走過來:“今兒這是又有口福了!”
在他的身後,安轡拖著一隻條子筐子,筐子裡放著十幾條魚,有鰱魚也有草魚、鯉魚。天氣冷,魚離了水後很快凍得發僵了,卻仍舊努力地張合著嘴巴,微微顫動著尾巴,做著最後的掙紮。
剛剛遠遠看著覺得魚不小,如今到了近處,邱晨目測最大的一條白鰱魚也就四斤稍多點兒,估計這樣的大魚還是夏天捉了半大的魚放養的那些,放養一年的小魚苗,就如今這個養殖技術,根本長不了這麼大。
廖文清的目光從魚筐中轉到邱晨身上,也笑道:“你做的魚最是美味,看來我今兒也能一飽口福了!”
唐文庸的目光從說笑彥彥的倆個人,轉到木著臉站在一邊的秦錚身上,又轉回來,聽著邱晨道:“這些魚養的時間還是太短,不夠大!不過,這個季節卻是魚兒最鮮美的時候……彆的菜也就罷了,鐵鍋燉魚,再來個魚鍋餅子吧!”
“噯,魚鍋餅子?這是什麼吃法?”唐文庸一臉興奮地插進兩人之間,兩眼放光地看著邱晨問。
邱晨笑得眼睛彎彎的,卻緊抿著嘴搖搖頭,拉著阿福阿滿往家裡走去。
“娘,我還要捉魚,好看的:!”阿滿墜著小身子不肯走。
阿福也扭著頭看著那邊仍舊熱鬨的捉魚場麵,很有些戀戀不舍的。
邱晨笑著摸摸兩個孩子的臉,用臉頰蹭蹭,兩個小家夥的臉蛋兒都凍得冰冰的了,“娘親要帶著這些魚回家,給福兒滿兒還有幾個做客的叔叔做魚吃……可是,娘親不會捉魚,這怎麼辦呢?”
阿滿眨眨眼,不再墜著身子了,貼著邱晨的臉頰軟軟道:“滿兒幫娘親捉魚,滿兒很厲害!”
阿福看著妹妹笑了笑,再看向邱晨,也道:“我幫著妹妹一起,幫娘親捉魚好了!”
阿滿扭頭看看哥哥,再看看娘親,用力地點點頭。
邱晨摟著兩個孩子親親,叫過青杏來叮囑一番,讓她看好俊言俊章和幾個小廝小丫頭,這才牽著兩個孩子往家走。
廖文清笑著走上來,伸手抱起阿滿,扯著自己的鬥篷將小丫頭裹在懷裡:“我抱著滿兒走!”
還不忘伸手牽住阿福的小手,道:“阿福大了,自己走啊!”
唐文庸站在不遠處看著抱著阿滿大步往回走的廖文清,再看看一直站在原地,臉比池塘冰封還嚴重的秦錚,歎口氣搖搖頭,走過去,招呼著阿福道:“孝孺,可不可以幫著叔叔把魚拖回去?”
阿福看看身邊的廖叔叔和娘親,搖搖頭道:“唐叔叔,很抱歉,我還太小幫不了你,等我大了,你也老了,到時候我會好好幫你的!”
“咳咳……”唐文庸連咳幾聲才順過氣來,瞥著笑靨如花的婦人,再看甩著手走過去的秦錚,歎口氣,暗歎一聲自己命苦,交友不慎了再不慎,垂頭喪氣地帶著安轡走了。
“走吧!”秦錚一伸右臂抱起阿福,左手伸過來拉住邱晨就往岸上走。
“秦將軍不用管我!”邱晨的手在秦錚未握牢靠之前就快速縮了回來。笑話,雖說隻是怕她摔了,但在這許多村民無數眼睛的注視下牽著手走回去,恐怕都不用到午飯時分,整個村子就能傳遍林家娘子偷漢子的謠言!而且,還能衍生出數個情節詳細的香豔版本來!
她不為了自己,為了兩個孩子也不得不注意。
秦錚停住步子站在那裡朝邱晨看過來,冷然的臉上多了一絲不虞的味道。
邱晨暗暗有些發顫,表麵上卻淡定坦然地回視過去,微笑著低聲道:“將軍傷勢初愈,還是注意些好。這冰麵滑,萬一我摔倒牽扯到了將軍的傷口,可就功虧一簣了。”
說著,又不忘趕緊補了一句:“我會小心著些的,不會摔到的!”
秦錚盯著她看了片刻,終於沒再堅持,點點頭,抱著阿福轉身往岸邊走去。廖文清抱著阿滿微微錯後一步跟上,笑語言言地跟秦錚說著什麼,竟是一起走了。
那兩人抱著孩子走了,邱晨卻沒有立刻跟上去。她轉身看向唐文庸關切道:“唐公子怎麼了?是不是被冷風嗆了,怎麼咳成這樣?還是趕緊回去,我給你燉碗雪梨川貝膏潤潤肺去!”
唐文庸下意識地想擺手拒絕,目光掃過在前邊頓住腳步看過來的廖文清,還有同樣停住腳步,彆彆扭扭抱著阿福的秦錚,突然笑著點頭道:“好,好,多謝林娘子關心了!”
邱晨同樣笑的燦爛,湊近唐文庸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彼此彼此,唐公子太客氣了!”
站直身子,揚聲道:“文庸彆說話了,彆站在這裡吹風了,快些走吧!文庸身子向來嬌弱,弱不禁風的,哪裡經得起這樣的寒風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