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斷片兒
唐文庸仿佛含了一口黃連,又當著無數人的麵兒,吐不出來,實在難以下咽,隻把一張俊俏秀美的臉給苦惱地皺了起來,一臉的哭笑不得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邱晨表達完自己的關切,也不再多說,轉身招呼安轡:“安轡,趕緊來扶著你們家公子,這麼一會兒,就被風吹了!”
說完,走過去,徑直從安轡手裡接過魚筐,揮揮手示意安轡儘管去扶唐文庸,自己拖著半筐魚,腳步分外輕鬆地往家裡走去,一邊跟看熱鬨的村人們打著招呼。
“……今年試試,養的少,時間短,也沒啥大魚……”
“五爺,您老看著身子骨還挺硬朗,這氣色也好……有什麼事兒,用人用車就打發個人過來說……”
而她手裡的魚筐,也早有看熱鬨的莊鄰跑上來,幫著一溜煙兒送回家裡去了。
一進家門,正看到林旭從屋子裡走出來,邱晨笑著招呼:“你出來正好,正有件事要你去!”
林旭自然毫無異議地聽候指派,邱晨就拿了盆子分彆盛了兩條魚,打發林旭給西院林老太太和前邊的三奶奶送去。並叮囑林旭,送完魚去冰上看出魚也彆看太久。
林旭答應著去了。
再回頭詢問兩個孩子,才知道,兩個孩子被那倆人直接抱進正屋了。孩子們都懂事,那倆人雖說不像會看孩子的,想也不會太不著調,邱晨也就暫時撂開手不管,先去了廚房安排午飯。
家裡剩下五條魚,邱晨讓大興家的洗淨了,並叮囑魚鱗和魚腸都留著,魚身要挑出側麵的兩條腥線,然後斬成段撒入鹽和少量黃酒稍醃。邱晨則看著順子家的把魚腸的苦膽小心剔除,萬不能弄破了,之後也略用清水衝洗即可。魚鱗則用清水洗淨粘液汙物,放入一隻陶罐中,添加清水,一點油星兒都不能沾,大火燒開之後,細火慢慢燉著。
這邊魚鱗魚腸弄完,那邊大興家的魚段也洗好醃上。邱晨拿出她的寶貝剁椒,在大廚房的一口大鐵鍋中加重油,放入剁椒略炒,至剁椒成漂亮的金黃色,然後加入少量的糖、花椒、鹽,略炒之後,放入魚塊略煎,再加入醬油、醋、黃酒等略略翻炒,加備好的熱水沒過魚塊,大火再次燒滾之後,撇去浮沫,換成小火慢燉,。
另一邊,青江家的則取了發好的白麵,加入新鮮黃豆麵、小米麵兒,和勻細之後,利落地排成巴掌大的餅子,沿著魚湯的上沿兒貼在鍋幫之上,考慮到人多,整整貼了兩圈兒餅子,然後蓋上鍋蓋,繼續細火慢燉。
鐵鍋魚餅子就算入鍋了,隻需等著時間,控製好出鍋的火候即可了。邱晨轉身將魚腸的做法細細地跟大興家的交待了,大興家的很用心地聽著,又細細地複述了一遍,邱晨確定沒有差錯,這才放心地離開廚房,去了後院。
她在廚房裡待了半天,雖說沒有動手做什麼,卻也沾了一身油煙味兒,得趕緊回去洗一下才行。
她喜歡琢磨美食,卻討厭油煙味兒,這裡又不像現代有油煙機,有各種減輕油煙的鍋灶,一炒菜,整個廚房中都是濃濃的油煙,人隻要站在其中躲都躲不了。
回到屋裡,玉鳳連忙倒了熱水,供邱晨洗了手臉,又將身上沾了油煙的衣服換了,這才覺得稍好了一點兒。
塗了一點點潤膚露和麵霜,邱晨抬手聞聞,又抬眼上望,雖然看不到頭發,她還是覺得油膩膩的難受……不過,這會兒洗頭沐浴是來不及的,也隻好湊乎著了。
正洗漱間,青江家的和順子家的引著**沒藥,從外邊抬進兩口半人高的樟木大箱子來。
邱晨聽到通報,從裡屋走出來,**沒藥立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
未等倆小廝跪下,邱晨就揮手止住:“彆磕頭,我這裡不興這個!”
**沒藥順勢起身,到底滿臉笑地恭敬長揖請了安,這才由**回道:“夫人,這是我們少爺這趟出門帶回來的,說是給幾位小爺小姐的玩意兒。”
邱晨好笑地看著兩隻明顯很有分量的箱子,挑著眉道:“上回出去一趟,給孩子們買了那麼多玩意兒文房回來,不知道這回少東家有帶了什麼稀罕物回來。”
青江家的和順子家的也跟著湊趣,青江家的笑道:“上回三少爺帶回來的那些物件兒真真是好,好些奴婢們見都沒見過。這回,奴婢們厚著臉皮,怎麼也要跟著看看,長長見識!”
邱晨指著二人笑道:“人家送禮的還沒出門,你們就要看,這是哪門子的理兒!”
沒藥連忙笑道:“嘿嘿,這些東西都是我們爺親手裝的箱,小的們也沒見到,正想著討夫人個恩典,跟著開開眼呢……”
邱晨聽他們說的好笑,也不再多言,吩咐青江家的將箱子打開。
一隻箱子打開,幾人都是眼睛一亮,箱子中裝的居然是兩套上好的紫砂茶具和幾套極漂亮細致的影青瓷器。另一口箱子再打開來,竟是滿滿一箱子各式綢緞衣料。
青江家的和順子家的都是有眼色的,一看即止,**沒藥也隻是探頭看了一眼,就恭敬地告退。邱晨吩咐玉鳳取了兩隻差不多一兩的銀角子打了賞,兩小廝自然欣喜地謝了賞,這才退了出去。
邱晨瞥了滿滿當當的兩口箱子,有些頭疼地皺著眉。瓷器紫砂器也還罷了,那一箱子綢緞衣料大都是鮮豔花色,她和孩子如今可還‘守著孝’,哪能穿用那些!
另外,她之前已經給回春堂備了年禮,卻不過是些土特產之類,廖文清這麼大手筆地送來兩箱子東西,她備下的年禮可就不能太輕了……可林家的家底太薄,根本沒什麼能拿出手的東西來……
唉,少不得,她剛剛給自己做的兩套洗護用品和香露香水要先送出去了。
揉揉眉頭,邱晨煩惱地揮揮手,讓青山家的跟順子家的將箱子先抬進西裡間去,等她忙過來,有了空再整理入庫吧,其他書友正在看:!
青江家的和順子家的看著邱晨臉色不太好看,也格外小心,將兩口箱子送進去就即刻告退了。
邱晨緩了緩心神,也將此事先丟到一邊,吩咐玉鳳去外邊將晾了半天的鬥篷拿進來穿了,去前院了。
前院正房裡,竟是一幅歡喜和樂的畫麵,秦錚和廖文清、唐文庸坐在西裡間的炕上說話,安轡和剛從後院返回來的**沒藥,就帶著阿福阿滿在西次間裡的地上正在玩耍。
邱晨一進西次間,就看到大大小小幾個孩子圍在一起,蹲著的跪著的坐著的擠在一起,不由好奇什麼玩意兒惹得孩子們這麼投入,悄悄地走過去伸頭一看,嗬,居然是兩隻毛色金黃厚密的小狗兒!
這兩隻小狗兒雖說還小的很,整個還軟軟的,可那個頭卻已與普通小狗兩個月大小,再加上短而闊的口吻,大而渾圓的頭,都昭示著它們的與眾不同。。居然是兩隻小藏獒!
“這兩隻獒犬是哪來的?”邱晨驚訝地問出聲來。
**沒藥和安轡這才察覺到已經站在了身後,不知看了多久的邱晨,連忙慌亂地起身行禮。
**恭恭敬敬地弓著身子回道:“這兩隻獒犬,是我們家爺托西去的商隊尋回來的……說是西疆傳說的神犬,出身在極西的大雪山上,據說這樣的獒犬極厲害,山上的野狼,等閒幾隻都近不得身……”
邱晨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愣怔怔地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點了點頭。她自然知道獒犬厲害,彆說這種野生獒犬的後代,還是極罕見的金獒,就是現代那些不知道人工繁衍了多少代的普通藏獒,也能夠獨自對戰幾隻野狼而不落下風……不,不,不,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家如今高牆深院的,人手也不少,已經不需要養這種凶猛犬類看家護院。還有阿福阿滿,還有大興三家那幾個孩子,年齡都小,萬一淘氣起來沒個輕重惹怒了獒犬,那後果……
再說,這獒犬的豢養可是很殘酷的事情,想要養出一條好獒犬,據說要將幾隻同等大小的獒犬放在一處,不給食物,讓其自相殘殺之後,留下來的才能夠成為合格的獒犬!
閉閉眼睛,將腦海中浮現出來的血腥畫麵甩去,邱晨僵硬地伸手,摸摸一人一隻抱著小獒犬的阿福阿滿,僵硬地笑笑:“你們好好玩,小心彆被它們抓傷咬傷了……”
阿滿一聽這話立刻笑起來,懂事地安慰自家娘親:“娘,狗兒還小,牙齒和爪子還沒長成呢,不會傷人……”
阿福畢竟稍大些,看出娘親臉色不對,卻隻以為自家娘親害怕狗狗,連忙保證道:“娘親放心,兒子會看看妹妹的,不會讓狗狗傷到!”
邱晨摸摸阿福阿滿,然後僵硬著身子進了西裡間。
一進裡間,看到正坐在椅子上跟唐文庸、秦錚說笑的廖文清,邱晨的怒火就發作了出來,瞪著廖文清道:“你弄那麼兩隻東西來乾嘛?你知不知道,那東西會咬人啊?”
廖文清愣了愣,隨即看了唐文庸一眼,兩人同時笑起來。
兩人同時起身,唐文庸殷勤地讓著邱晨在炕沿上坐了,廖文清隨即倒了杯熱茶遞到邱晨手裡,笑著寬慰道:“那兩隻獒犬極是難得,再說,獒犬雖然凶惡,但卻極其護主,這麼打小養起來最好,就認定了主家,斷不會傷害主人的。你怕它們傷到阿福阿滿,就多讓兩個孩子跟獒犬處處,獒犬熟悉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邱晨看著廖文清一臉滿不在乎的笑,恨不能抬手敲開他的腦門,看看有沒有腦子那種物質的存在。
獒犬卻是比普通犬種更忠心護主,可萬事都沒個絕對,萬裡有個一,兩隻獒犬受到什麼刺激狂性大發,傷起人來,哪怕不是傷到阿福阿滿,傷到彆人同樣不可收拾啊,!現在可沒有狂犬疫苗!
看著仍舊氣鼓鼓的邱晨,秦錚就覺得憋了半天的那口氣順暢了許多,也破天荒地開口勸道:“你不用擔心,秦義秦禮在營中都養過獒犬,讓他們帶著阿福阿滿就是。”
被三個人輪番勸慰著,邱晨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人家廖文清怎麼說都是好心,自己這麼不給麵子,人家也沒惱,已經很夠意思了,若是自己繼續彆扭著,就太不近情理了。
如此想著,邱晨也就緩了臉色,瞥著廖文清哼哼道:“不說獒犬怎樣,你以後也不要再如此破費了。即使給兩個孩子送玩物兒,隨便討條小狗也就夠了,哪裡用著大老遠地從極西弄這麼兩隻獒犬來……”
廖文清見邱晨緩了臉色,暗暗鬆了口氣,聽她這番話也隻當她是客氣,很不在乎地擺擺手道:“不破費,不破費,在極西,這樣的獒犬並不值錢,又是由自家的商隊帶回來的,哪用多少破費的!”
邱晨又被悶了口氣,笑著搖搖頭,撇開這個話題,繼而撿著最安全的話題,說起府城年前年後的熱鬨來。
這個話題,廖文清這個土生土長的安陽府人最有發言權,滿臉喜色道:“……從過了臘月二十四,祭了灶,二十六洗福祿,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小除夕,三十團年守歲,這些基本都是自家人的事兒。初一拜年,初二回門,初三開始到初五破五,初六開始,就能夠互相往來,走親戚會朋友,府城東山福靈寺的廟會初六開始,一直熱鬨到過了元宵日。期間,從初九日府城開始掛燈,元宵節全城老少出動看燈,逛燈會,那會兒府城裡最是熱鬨……屆時我派人過來接你們進城逛上幾天,好好熱鬨熱鬨!”
邱晨對廖文清的邀請不置可否,笑笑道:“聽著倒是熱鬨……少東家這回出去,想來沒得空幫我問魚苗和雞苗鴨苗的事兒吧?”
說起這個,廖文清連忙笑道:“問了問了,你交代的事兒,我哪會忘。魚苗咱們這裡少,沿運河南下,淮海一帶,水麵兒多了,河道也密,多有養魚捕魚為生的人家……那邊不但有魚苗,還有鴨苗……雲二說了,這件事交給他,不過,他建議買鴨蛋自己孵,鴨苗那東西嬌氣,一路上十幾天,恐怕傷損的太多太不劃算了。”
邱晨很認真地聽著,一邊聽一邊點頭,腦子裡飛快地琢磨著道:“嗯,就依你們的意思,你幫我帶話給二公子,過完年,出了元宵就要動身。這一去一回可就要個把月,回來後,孵化還要打著一個月來算,這就要出了三月了,再晚,當年就出不了籠了,到了冬天,這些活物可就都得指著飼料糧食來喂……那就太不劃算了。”
廖文清點點頭,滿臉讚許道:“確是這個理兒,我回去就跟雲二說,一定盯著他把船隊和日子定下來。”
過了年,楊樹勇就全力盯著南沼湖的開發,這魚苗和鴨苗可是一分也馬虎不得,有了廖文清這句話,邱晨算是放下心來,然後隻需要各村裡放下消息去,全力收購種雞蛋,這南沼湖養魚、養鴨養雞的事兒也就算都有了眉目了。
放下這個話題,廖文清有些突兀地起身,對秦錚拱手笑道:“說起來,倒是忘了向侯爺賀喜了!”
秦錚眸色沉了沉,唐文庸臉上掛著的微笑也僵在了臉上。。
廖文清八麵玲瓏,這會兒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兩人臉色的變化,仍舊笑語彥彥道:“前兒在京城聽到了一個信兒,說是侯爺家裡已經為侯爺看妥了一門親事,聽說是徐皇後的嫡親侄女,徐家三房排行八娘子的。雙方皆已默許,隻等著侯爺傷愈回京,就行納聘之禮!”
說到這裡,廖文清微微一頓,含笑著掃過邱晨,看到她臉上的詫異之後,又連忙躬身道:“嗬嗬,小可也是覺得此乃大喜之事,確實可喜可賀,這就冒昧說出來,侯爺想必也不會怪罪吧!”
邱晨這會兒也收了滿臉的驚訝,目光轉過來看向秦錚,眼底隱隱有些擔憂,。
從那日秦錚跟她說及的那些,明顯能夠聽出來,這位靖北侯可是對徐家很有些看不上眼的……還有,他對家裡,對他那個父親和後母,也隱隱有些怨尤之意。趁著他不在家,家裡給他看妥了親事,還是當今兩大勢力之一的徐家……他那個爹是咋想的?難道是要擺明車馬投向徐家陣營了?
本來秦錚年紀輕輕就立下不世之功,已經成了眾矢之的,那一家子還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兒來,這是嫌秦錚過得太舒坦,還是嫌秦家破家滅門給不了人理由?
還真是……真不知該怎麼說那一家子了,這都不止失策,簡直是沒腦子到了極點。
奪嫡爭鬥,押對了寶固然能夠一飛衝天,但萬一押錯了寶,那同樣是萬劫不複!再說了,就秦錚如今的功勳,一門兩爵,而且秦錚年紀輕輕,隻要站得正立的穩,以後難說沒有再進一步的機會,雖說封王不容易,可再封一個國公,卻不過是再進一步的事兒!不比秦家這會兒急著投奔前途未卜的徐家強?
邱晨心思飛快地轉著,因為她了解一些秦家的背景和秦錚各人的立場,聽著廖文清如此突兀地恭喜,又不免為廖文清擔心起來。
這也是個沒腦子的,人家隻是議親,有沒有娶親,連定親都談不上,他急哄哄地上趕著道什麼喜?
心思急轉,邱晨笑著斥了廖文清一聲道:“少東家這回是冒失了!我提議,過會兒吃飯,少東家先自罰三杯賠罪,秦將軍和文庸覺得怎樣?”
唐文庸也正想找話題把尷尬的氣氛轉回來,聽邱晨這麼一說,自然附和道:“嗬嗬,當罰!當罰!”
說著,朝邱晨擠眉弄眼道:“就把你那套竹節杯拿出來,用那個罰!”
唐文庸所說的竹節杯,還是上回廖文清從江南帶回來的,一整套分大中小三檔,都是整根的竹節消磨而成,還分成上蓋下杯,蓋上蓋子之後,嚴絲合縫,滴水不漏。邱晨就將最大的一套給了孩子們,成了孩子們上學帶水的容器。唐文庸這副表情,顯然是暗示她將最大的杯子拿出來,那最大號的竹子杯容量足有四五百毫升……那樣的杯子來上三杯,哪怕隻是酒精含量低的果子酒、糯米酒,隻怕廖文清也得當場斷片兒!
不過,廖文清今日昏頭,平時的機靈勁兒也不知哪去了,一而再地出昏招,斷片兒也活該,邱晨自然不會手下留情,於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承下來:“行,我過會就讓丫頭子送過來!”
兩個人說的熱鬨,秦錚的臉色卻一直沒有緩下來。邱晨看看唐文庸,再看看仍舊不自知的廖文清,正想著再尋個什麼話題轉轉氣氛,就聽得一陣笑語喧嘩,直從大門口湧了進來。
唐文庸一下子站了起來,左手扇子敲著右手心道:“定是秦義秦禮他們回來了,走,去看看,一共捉了多少魚!”
邱晨也笑著起身:“我得趕緊去囑咐一聲,池塘上的冰窟窿可得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