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男人們臉紅了
這個臨海的小漁村大部分人姓塗,因此就成為老塗家。請使用訪問本站。
這家人也姓塗,當家人很年輕,叫塗大海。給邱晨他們開門的老嫗姓劉,是塗大海的娘,隻有塗大海一個兒子。平日隻要天氣好,海上風浪不大,塗大海就下海打漁,塗大海的妻子王氏則在海灘上挖蟶子、蛤蜊,撿拾海帶、海蜇等,家裡隻有劉老婆子帶著小孫子,做飯、補網,日子過得清貧艱難,卻也算平和充實。
邱晨一行人的到來,讓劉老婆子很是意外,微微拘束下,卻不失淳樸和熱情地往裡讓著。
塗家就兩間矮小的土房子,邱晨一行一二十口,根本盛不開,邱晨拉著劉氏的手笑道:“嬸子,你彆忙了,我們就在院子裡說說話吧!”
“噯,噯,好……”說著,劉氏鬆開邱晨的手,微微佝僂著背進了屋裡,片刻功夫拎出一隻大水壺和三四隻粗黑陶碗來。
玉鳳跟青杏連忙上去要接水壺,劉婆子擺擺手:“你們哪會這個……”
說著,把大水壺放在窗戶下三塊黑乎乎的石頭上,又跑到屋子一側抓了一大把柴草來,開始燒水。
青杏看明白了,就把燒水的活接了過來。從馬車上拿下幾根長凳來放在院子裡,讓邱晨等人和劉婆子坐。
劉婆子擺著手:“恁坐,恁坐,小孫子在屋裡睡覺呢,老婆子坐不住。”
“哦,那咱們往屋門口坐坐。”說著,邱晨一手拎了凳子,一手扶了劉婆子走到屋門口,在屋門口坐了。
潘佳卿在另一條凳子上坐了,其他人則都站在一旁,包括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滿四個小的,一路顛簸,好不容易看到一個村子,進了一戶人家,卻光禿禿的一片土黃,連棵樹都沒有,早就掃了興,也蔫吧吧地圍在邱晨身邊。
兩人坐了,劉婆子試探著詢問:“敢問夫人,恁來這村子做啥來?”
邱晨笑著道:“我這幾個孩子長這麼大沒出過門,沒見過海,我就想著帶他們過來見識見識。”
“見識……海?”劉婆子很是驚訝,然後搖搖頭道,“海不過是水多一些,風浪大些,沒啥好看的……”
頓了頓,劉婆子一臉深刻皺紋地微仰著頭搖著,感歎著:“那海吃人不吐骨頭,我們這些人靠海謀生活沒有辦法,風浪再大也得下海,知道哪一天一去回不了頭也得去……他爹、他爺爺都是一去沒回頭……”
這個時候,沒有天氣預報,沒有海浪預報,沒有大型的機動船隻,海上風浪一大,船毀人亡屍骨無存就是下海漁民的下場。邱晨其實知道漁民苦,可真正親眼看到,還是遠遠超乎了她的想象。
“若是,造些大船,是不是就比較安全了?”邱晨試探著問。
劉婆子收回思緒,直直地看著邱晨道:“大船?一艘大船要好些銀子,咱們每日打漁,不過混個肚飽,哪裡有銀子打大船!打不起,打不起……”
邱晨沉吟片刻,笑著轉了話題道:“嬸子,咱們村裡一共多少戶人家啊?”
“嗯,咱們老塗家一共三十七戶人家,都是一個老祖宗留下來的。一百多年前,原本在水泊窩的湖上打漁,戰亂四起,老祖宗就帶著一家人逃到了這裡,靠著海裡的魚蝦活下來,在這裡安了家。”
水泊窩?邱晨記得,那是京南路的一處水泊,據說前朝末年是個水匪窩,當年戰亂還曾經出過兩個大頭領,占了兩三個縣城,後來沒成氣候,被打散了……或者,這個塗家村的老祖宗就是那時水匪的一支?
胡亂猜測著,邱晨笑著道:“這麼說,這個村裡其實都是一家人呐!”
劉婆子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是一家人,可這麼些年,隔了幾代,也就遠了……不過,也算都挺好,族裡有個老族長掌管著,有什麼事,大家一起伸把手也就過去了,比其他雜姓村子總是好些。”
說話的功夫,青杏已經把水燒開了,玉鳳把幾個黑陶粗碗燙了燙,取了自己帶來的茶,衝了幾碗,送上來。
阿滿坐了一上午車渴了,這會兒看到茶水就想喝。邱晨端著碗吹冷了,喂給她,阿滿一小口水進嘴,立時苦了臉:“娘,不好喝!”
邱晨自己喝了一口,確實,海邊兒上的水,即使是淡水也多少沾染了海水的鹹澀味兒,遠沒有劉家嶴的山溪水來的清亮甘甜!
“怎麼,水不對?”劉婆子皺著眉頭疑惑問著,自己端了茶碗子小小地喝了一口,茶水入口,看得出很喜歡,還咂了咂嘴,又止不住地喝了一口,細細咂摸了一回,才笑道,“夫人這茶就是好,香的很!老婆子還是嫁過來之前,在娘家時喝過一回,嗯,那回還沒這個好!”
邱晨攬著阿滿,笑著道:“嬸子喜歡,我車上還帶了點兒,就是路上喝的沒帶多,待會兒讓她們給您都拿來,不多,你一個人喝,也能喝上小半年了!”
“噯,這哪裡使得,使不得,使不得!”劉婆子連連擺手推卻著,又有些慚愧著,“夫人到了家裡,還要夫人自己帶茶已是無禮的狠了,哪裡還能要夫人的茶葉……老婆子不會說話,剛剛就是覺得茶好,沒忍住讚了回,真不是要夫人的好茶葉!”
邱晨把阿滿交給玉鳳,向玉鳳使了個顏色,笑著拉了劉婆子的手道:“劉嬸子,照您這麼說,我們這些人不請自來,不更是無禮?嗬嗬,禮?嗬嗬,都說人跟人要講究個緣分,您看看,我們兩家人隔得那麼老遠的,我突然起意帶了家人孩子奔過來,一個村子還就找到了您家裡,見到老嬸子,這得多大的緣分啊?既然有這個緣分,咱們就不用說那些客套話。我是看著老嬸子親近,真跟家裡的長輩一樣的……再說了,您看看,這日頭到了正頭頂了,我們趕了一路,也都餓了,既然話說到這裡,索性我就厚著臉皮跟嬸子討頓飯吃吃,不知嬸子可管我們這頓飯?”
邱晨說話的功夫,玉鳳已經帶著兩個趕車的漢子從車上扛了些東西下來。有兩口袋白麵,兩口袋白米,一根豬後腿足有二十多斤,另外,還有幾籃子蔬菜、雞蛋等等食材,一一抬進來,片刻功夫就擺了小半院子。
劉婆子已經坐不住了,站起來,紮著手道:“這,這是……夫人遠道而來,能在老婆子這兒吃頓飯就是給臉,咋能帶這麼多東西……”
邱晨也笑著起身,站在劉婆子身邊道:“嬸子,剛剛說了,我把嬸子當自己長輩看待,也就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了。你看看我們這些人,呼啦啦進來,一頓飯能吃掉嬸子家半個月的糧……做客不做惡客,嬸子待人熱誠,我們也不能隻顧著自己吃,不管走了後你們餓不餓肚子啊……嬸子就不用再跟我客套了,我這裡也帶了些人手,您隻指點鍋灶,讓她們動手就是……哦,對了,嬸子若是能做兩個你們漁家的家常菜,讓我這些孩子們嘗嘗鮮,那就再好不過了。彆說幾個孩子,就是我,也是惦記了一路了。”
劉婆子被邱晨成功地把注意力從一乾食材上轉開來,苦惱道:“大海出船還沒回來,家裡也沒啥鮮貨,就是些醃魚,蝦醬……”
邱晨不等她說完,拍著手道:“就這醃魚、蝦醬就極好。我們離得海遠,難得吃上一回呐!”
劉婆子被她滿臉笑的稍稍鬆了口氣,急著想要進屋,走了兩步又回來叫上邱晨,直接領著她去看自己存的醃貨,讓她自己挑選去了。
這邊,劉婆子領著邱晨看了醃魚、蝦醬、嗆蟹等物,都沒來得及再去看鍋灶,屋裡的孩子醒了,大哭起來,連忙進去哄孩子。邱晨這邊,玉鳳和青杏為主,俊文俊書、秦禮秦勇等也挽了袖子下手幫忙,自顧自地開始準備起午飯來。
邱晨帶了阿福阿滿進了屋裡,低矮的房子隻有極小的一個小窗戶,糊著不知道幾層窗紙,光線極暗,人從外邊走進來,好半天才勉強辨出屋裡的大致格局。還好,塗家也沒啥物件兒,一盤大炕沾了三分之二去,剩下的就是靠著屋角放了隻陳舊的木箱子。箱子頂上放著些淩亂的小物件兒,地下也沒桌椅,貼著牆根兒放著幾隻粗陶壇子,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一溜兒,另外牆上也掛了些乾魚、乾海帶啥的,整個屋子擁擠淩亂,還充斥著一股濃鬱的鹹澀的海腥氣,讓阿福阿滿都有些不習慣。
劉婆子已經從炕上抱起了小孫子,跪坐在炕沿上,直接抱著孩子朝地下把了尿。這才拍打著哄著,孩子從沒見過這麼些人,一下子看到邱晨母子三人,新鮮的不行,怎麼也不肯再睡,使勁兒扭著頭看著邱晨母子。
邱晨笑著道:“看樣子是不肯睡了,我抱抱吧!”
劉婆子看看孩子身上幾乎看不出顏色來的衣褲,再看看邱晨身上鮮亮的天青色褙子、乳白色襖裙,很有些遲疑道:“孩子身上臟……”
邱晨笑著伸手把孩子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孩子的脊背,笑著道:“嬸子又說這遠話,自家孩子從來都是最好的,這麼大的奶娃子最是乾淨不過了,哪裡臟了!”
一般做長輩最愛聽的就是人家誇獎自家孩子,這比誇獎她自己更讓她歡喜。
見邱晨這麼不嫌棄地抱起孫子,又這麼說的誠懇,劉婆子心裡那些隔膜和防備又鬆懈了不少,臉上的笑紋都深了幾許:“這是夫人性子好,寬厚!”
邱晨笑笑,沒有接她的話,抱著劉氏的孫子,逗弄著,從阿滿的荷包裡要了一塊點心喂著孩子:“這孩子身上還挺結實的,幾個月了?叫什麼名字?”
劉婆子笑眯眯道:“去年五月的生辰,十個月了,咱們這窮家貧戶的哪有什麼正經名兒,都說歪名好養活,我給起了個名兒,叫大平。咱們這出海打漁的人家,守著這片海,不怕沒飯吃,就是盼著風平浪靜平平安安的。”
邱晨抬頭看了眼劉婆子笑道:“大平好,等您第二個孫子,就叫大安。平平安安的!”
一說這話,劉婆子笑的更歡暢了,眯著眼連連點著頭:“嗯,老婆子就是這麼鋪排的。不瞞夫人說,兒媳婦兒又懷上了,若是順順利利的,到明年這會兒,大安就能在我懷裡抱著了!”
一想起操勞疲累的,懷著身子也要天天去海邊撿拾海貨的媳婦,劉婆子臉上的笑就更深了。這位夫人帶了那好些吃食來,有了那些米麵的,就能給大孫子、兒媳婦每日添上個麵乾糧了。他們以打漁為生,這米麵乾糧可是稀罕的很,一年到頭也不一定吃上頓淨麵乾糧呐!
邱晨抱著大平,十個月的娃子,實在算不上胖。說起來,還不如五個多月的十月壓手。而且,都是十個月了,這孩子卻隻是趴在邱晨懷裡,偶爾跳蹬幾下,並沒掙著要自己爬,更彆說,站起來自己走路了。
在屋裡待著實在憋屈,外邊陽光又好,天氣晴暖,邱晨就提議著到屋外坐坐。
劉婆子沒有二話,卻不下炕,而是爬到炕裡邊的角落處,摸著黑搗鼓了半天,才回過身來道:“行了!”
邱晨愕然,不知道她這是做什麼。阿福阿滿也一臉疑惑。
劉婆子看著娘三個一臉茫然,搓著手笑著道:“我一個人在家帶孩子,又要做家務,還要醃魚,補網,怕孩子爬下來摔了,就給他栓了塊絆腳石……”
說著,劉婆子乾脆從大炕的角落裡搬出一塊黑乎乎足有兩塊青磚大的石頭來:“拴上這個,孩子哭兩聲不怕,摔不著了!”
邱晨恍然,阿福阿滿恍然,卻都睜大著眼睛,很有些不敢相信。
劉婆子下了炕,伸手將孫子接過去自己抱了,帶著邱晨往外走。阿滿擠在邱晨身邊兒,緊緊攥著邱晨的手,小小聲地問道:“娘,滿兒小時也這麼拴著麼?”
邱晨噗地一聲樂了。伸手將阿滿抱起來,又牽了阿福,笑著道:“娘倒是想來,咱家裡沒合適的大石頭,隻好算了。”
阿福大些,能聽出邱晨的玩笑話,阿滿卻不樂意了,摟著邱晨的脖子道:“娘,不栓滿兒,不栓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