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婦人對他如何,卻一直儘心儘力地供應弟弟,撫育一雙兒女。
心緒的變化,讓呼延尋也看開了許多。
林家的事情,想要打聽並不難。包括,最初跟廖家合作藥材生意;包括,後來交接了雲家二公子,又做起了製皂的生意;甚至,包括靖北侯秦錚在林家住了多日療傷養病,至今,仍舊有幾名護衛留在林家教導孩子們練功,並行護衛事。
雖說,那婦人拋頭露麵,應酬往來,細細打聽下來,卻隻是生意往來,就是靖北侯秦錚住在林家那段日子,也隻是客居,雙方以禮相待,並沒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
罷了,罷了,那婦人怨憤在心,執意如此,他也暫時不要追究了。或許,時日久了,那婦人怨憤消散了,還會回想過來也不一定。更何況,靖北侯的人仍舊留在林家,他也不好再做什麼。
不管呼延尋心中如何作想,這一番致歉之語卻觸動了林旭,本就落淚的少年,張口叫了聲大哥,嗚嗚地哭了起來。
被他這麼一哭,呼延尋也覺心中酸澀,紅著眼卻沒有落淚,隻掏了帕子出來,拍著林旭的肩膀寬慰著,讓他止了哭聲擦了淚。
夥計又送上兩壺酒來,呼延尋執壺給兄弟二人斟了酒,舉杯對林旭道:“二弟,今日大哥回來一趟,明日一早又要南下巡守,封鎖南下道路……賑災的糧米左近也要撥下來了,屆時,二弟的粥棚也就可以歇了。”
林家的粥棚搭了十多天了,每日上千斤米施出去,一眨眼,從郭家買來的米糧已經用去了大半,剩下的米糧已經支應不了多久了。前一日林旭還跟邱晨商議,要不要動用自留的糧食……這會兒聽到呼延尋所言,賑災糧撥下來,他們不用繼續施粥,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家裡幾十口人,這幾日又要分流災民,都要用糧。自留的那些糧食還要預防明年開春的春荒,甚至要備出明年一年的口糧來……能不用掉,也讓林旭大大地鬆了口氣。
不過,這個好消息卻沒有讓林旭太在意,他聽到呼延尋又要南下巡守,那抹憂心不由又提了起來,拉著呼延尋的手道:“大哥,如今南邊郡縣情形如何?瘟疫到了何處?”
“二弟果然長大了!”呼延尋有些意外,隨即又有些了然,看著林旭笑笑道,“南邊的瘟疫確是嚴重,已經到了輝縣……不過,你放心,大哥此次前去並不會深入,不會有事……”
“大哥,你不要大意,那病傳的厲害……”林旭一聽瘟疫已經到了輝縣,卻很是緊張起來,急急地說了一句,隨即就想起大嫂在家裡推行的防控措施,連忙囑咐道,“大哥,你去了那邊,飲水吃食定要煮熟燒開,還要時時洗手淨臉……嗯,重點就是入口之物不能是生冷之物……”
絮絮地,又有些混亂地交待著,呼延尋含笑聽著,也一一答應下來,林旭似乎才略略鬆了口氣。
其實,呼延尋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為意。他這一次奉命南下,可不僅僅是阻攔流民的。
說著話,兄弟二人又喝了兩壺酒,林旭量淺,已是頗有些醉意,呼延尋就扶了他離開酒樓,又一路將他送到官帽兒胡同口,讓韓留和鈺良將林旭送回林宅,這才帶人離開。
兄弟見麵之後,第二日林旭仍舊去往城東粥棚,帶著眾人施粥。同時,跟大興一起在流民中留意細心地觀察甄選著,準備分流出去的人選。
經過幾日甄選,林旭和大興陸續招了三十多個青壯勞力,帶到城門外租賃的一所小院子裡,清洗乾淨,換了備好的乾淨衣褲之後,一部分人仍舊留在城東粥棚處挑水砍柴,這些人是有家累的,掙了銀錢還要照顧妻兒家小;另一部分人沒有家累,邱晨就打發去了南沼湖。之前的大水給邱晨敲了警鐘,南沼湖選定居住的高地還要加固,南沼湖外圍的大片荒地也要開墾,都交給這些人來做。
同時,林旭和大興還買了二十多個小孩子。因為兼顧救人,這些孩子的年齡跨度很大,有十來歲的,也有四五歲的。至於再小的嬰兒,卻很少見,原因……估計那麼幼小的孩子,要麼躲不過水災,要麼躲過水災,孤小的生命若是無人照料,也躲不過之後的饑餓,更彆說逃到幾百裡外的安陽城了。
這些孩子,同樣在城外的小院子裡清洗乾淨,換了乾淨的衣褲之後,仍舊留在院子裡住著,邱晨撥了順子家的過去做飯照應,每日給這些孩子們按時洗澡,如此觀察五日,確定沒有什麼病,這才帶回林宅。
在林旭挑人的這些日子裡,安陽城外的粥棚仍舊每日施粥。流民的數量卻穩定下來,不再大量的湧入。不用打聽,也傳來消息,安陽府和輝縣交界處官兵設了關卡,阻攔北上的流民。
如此,五日很快過去了。買下來的孩子們都過了觀察期,除了仍舊瘦弱外,並無一人發病,邱晨也就交待,按計劃帶回來安置。
恰巧,安陽府衙門也出了消息,官府的賑災糧米已經撥下來,即日起,城東的粥棚就由衙門派人接手。支撐了將近二十天的大戶們聞訊無不鬆了口氣。雖說這個時代的大戶人家都有不少存糧,可也架不住這樣大量長期的消耗。
林家撤了粥棚,大興和順子家的諸人忙碌了這麼些日子,都是疲憊不堪。邱晨吩咐下去,讓眾人且安心歇息了兩日,兩日之後,邱晨才將城外的二十九個孩子帶進來。
這些孩子經過六七天的調養,能吃上飽飯,又每日洗漱,一個個氣色好了許多,神態也不再如當初那般麻木茫然,眼神都靈活了許多。比之當初作流民時幾乎像是換了個人。
邱晨一一看過來,見這些孩子大都還算周正,個彆眼神靈活看著是個調皮的,大部分還是麵帶著莊戶孩子的憨厚和淳樸,心中很是滿意。又挑著幾個問了幾句話,邱晨就把這幫孩子做了個大致的分派。
八歲以上的十一人,其中五個人留在安陽府林宅,交給順子家的分派到各個院子裡,打掃、燒火、清理花木。餘下的六個大孩子,還有八歲以下的孩子,統統送回劉家嶴去。
撤了粥棚,邱晨留在安陽府也沒什麼大事,於是就親自帶著孩子們返回劉家嶴。郭大老爺不在家,林旭臨時也不用上課,也一起隨行回去。
這一次回去的人多,林家自己的馬車顯然不夠,大興又去雇了五輛馬車。人員多,收拾行李什麼的也費事,邱晨帶著春香,和順子家的幾個一起整理了整整一天,才收拾好。
早早歇息了,第二日一大早,邱晨林旭一行人就啟程返回了劉家嶴。
離家將近一個月,再回到家裡,自然又是一番歡聚。
楊連成和劉氏、楊樹猛等人在劉家嶴,雖說邱晨不時托人、派人送信回來報平安,但未見到人終歸是掛牽著。如今見邱晨平安回來,又聽說楊樹勇夫婦在南沼湖也一切都好,安陽府的情勢也穩定了,眾人提著的心才算落了地。
一番歡聚後,又聚在一起說話說到深夜,才各自回房安歇。
如今林家宅院寬敞,楊家老兩口就住在三進的西間裡。楊樹猛夫婦則住了二進的東廂房。根林旭一進院子。那些孩子們都臨時安置在後院的後罩房裡,除了六個八歲以上的分派到各院裡負責打掃活計外,其他的孩子年紀小,再說之前的饑餓,身體仍舊瘦弱的很,還要先養上一段日子,才好再做安排。
在安陽府緊張忙碌了大半個月,回到劉家嶴邱晨算是徹底地放鬆下來。每日早上跟著孩子們起床,陪了習慣早起的楊家二老去荷塘邊散散步,吃過早飯,或去東跨院看看作坊裡的情形,或陪了楊家二老去後院整理整理菜園子。
楊連成來到劉家嶴之後,看著偌大的後園荒著,開了一片菜園子,種了些蘿卜白菜之類,如今已經是碧綠一片,長勢很是不錯。
老人有個活計做著,就當活動活動筋骨,邱晨也沒阻止,反而鼓勵了一番,讓楊老爺子頗為歡喜。
六月眼看就要過去,最熱的天也即將過完,隻是臨到暑末卻是長夏季節,一年中最為潮濕的一段時間。儘管安陽南已經派兵封鎖了,邱晨卻還是監督著家裡嚴格防控,這個季節因為天氣暑熱潮濕,是胃腸疾病最易發的時期,不為了防控瘟疫流行,也要防止腹瀉痢疾等病的發生。
讓邱晨很是欣喜的,村東坡下的三畝多地裡種植的辣椒長勢極為喜人,植株上已經掛了許多辣椒,第一批結的辣椒已經長足了個頭。邱晨就歡歡喜喜地采摘了一些回來,當天的飯桌上就多了幾道青椒做輔材的菜肴:青椒炒肉,青椒炒雞蛋,青椒魚頭,就是炒茄子、炒青菜也被邱晨少少地放了幾段青椒,菜上了桌之後,青椒為主要食材的幾道菜大多數人還是難以接受,加了青椒佐味的炒菜,卻得到了一致好評。
秦勇和沈琥幾個卻對青椒炒的菜肴很是喜愛,結果,邱晨這邊的三道青椒菜留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又送到前邊給了秦勇幾個。
一家人在一起,日子過得悠閒而放鬆,時間似乎過得也特彆快。眨眼,邱晨回到劉家嶴已經過了兩集。
進了七月,眼瞅著要立秋了,天氣卻格外溽熱不堪起來。
一家人早晚飯就在院子裡吃,吃過晚飯也不願意回到悶熱的房間中去,就帶了草苫子,來到門外的荷塘邊,草苫子一鋪,讓孩子們在上邊玩耍著,大人們四鄰八舍地聚在一起,揮著蒲扇驅趕著蚊蟲說話聊天。
這一夜,人們坐到戌時末,眼瞅著西北方向的夜空劃過幾道閃電,隱隱有潮濕的風吹過來。
劉氏揮揮手裡的蒲扇:“要下雨了,都回吧!”
大人們就搬了板凳,喚醒已經睡著的孩子,喚不醒的直接抱起來,互相告辭各回各家。
很快,一道道閃電劃破了夜空,雷聲陣陣也漸漸由遠及近,隨著電閃雷鳴,一陣夾雜著水腥氣的風卷過來,吹起沙土,吹動屋外的樹枝,劈啪吱嘎作響。
人們想著下雨終於能睡個好覺了,很快睡熟了。
一道閃電照亮了天地,一隻鷹隼飛進林宅一進院子,秦禮抬手接住,進屋,從鷹隼的腳上取下一支竹管兒,秦勇接過鷹隼拿了細細的鮮肉條兒喂著,轉回頭看著秦禮從竹管中取了一張紙條出來,借了細細的燈火查看。
片刻,秦禮神色肅穆地轉過頭,低聲道:“易水、輝縣、扶萊縣、丕縣……還有清和縣,封了!”
秦勇正在喂肉條的手一頓,瞪大了眼睛盯著秦禮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清和縣?”
清和縣位於安陽府以西,隸屬於安陽府。楊家鋪子、南沼湖都位於清和縣境內。
秦禮將手中的紙條伸到燈火上點燃,看著燒了大半才丟在地上,片刻化為一小撮灰燼,垂著眼思量片刻,才搖頭歎息道:“恐怕不不僅僅是封了。”
秦勇、沈琥三人滿臉駭然,張了張嘴,三人卻誰也沒能說出什麼。
房間裡陷入一片沉默,受了冷落的鷹隼很不滿地低鳴了一聲,提醒著自己還沒吃飽。秦禮、秦勇幾個被它這叫聲驚了一跳,沈琥連忙拿了根肉條喂進鷹隼的嘴裡,一連喂了十多條,鷹隼才吃飽了,心滿意足地用鉤子樣的鳥喙梳理了羽毛,沈琥無聲地走到院子中,一揚胳膊,鷹隼展開雙翼,很快就消失在黑沉的夜色裡。
------題外話------
節假日簡直就是劫難……幾乎熬了通宵,就得了這些,親們原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