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離清和(1 / 2)

兒女成雙福滿堂 紅粟 13916 字 7個月前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離清和

因為不是大朝,隻是乾清門聽事,剛過巳正就散了。眾文武三兩離開,從低低的議論甚至爭執中,仍舊不難看出今早聽政時必是有什麼問題引起了激烈的辯論。

這些人中,獨有兩位神色肅穆,一臉凝重,也不跟人會和,腳步匆匆地出宮門直入六部。踏進六部行政院,兩人才緩了腳步,互望一眼,同時苦笑著搖頭。

一身暗紫色錦袍的梁國公吏部尚書秦修儀,修長俊逸,豐儀俊美,乃當朝有名的美男子,此時雖然儀容不亂,卻也微蹙了眉頭,拱手道:“鄭大人,此次疫情嚴峻,天聽震怒……我這就回去再安排人員出京前往疫區。鄭大人也趕緊的吧!”

被稱為鄭大人的鄭即玉,乃時任戶部尚書,聽了這話也歎息著拱手道:“多謝梁國公維護,我這就去調撥糧米、銀錢,儘快撥下去!”

說著,兩人又拱拱手,分道而行,梁國公秦修儀徑直去往禮部背麵的太醫院。鄭即玉則匆匆轉回戶部,想著法子調撥銀子糧米去了。雖說如今稱得上國泰民安,但各處大小河流要疏通河工,大小災情也要劃撥糧款下去……戶部的銀子就沒有夠用過。南直隸這一場水災,前些日子已經撥了糧米下去賑濟,可轉眼又來了場瘟疫……鄭即玉雖然壓力大,卻也習慣了這裡擠擠,那裡挪挪的做法,這會兒一邊往戶部走,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著從哪裡先挪出一部分糧款來撥往疫區了。

上朝的官員散去,偌大的乾清宮前廣場隻有筆挺森然的羽林衛和應值打掃的小太監依著規矩侍立,不過這些人都是練出來的,紋絲不動地站上一個時辰不帶走樣兒的,更不會發出半絲聲響,幾與丹陛前的香爐銅鶴相同。

就在這一片肅穆安靜中,偶爾有官員奉召覲見,或者進宮請見。偶爾讓安靜的乾清宮多出一些響動。

巳中時分,一名身形高大的青袍年輕男子,在兩名侍衛攙扶下走進乾清門,來到殿前丹陛下請見。

盞茶後,一名中年太監急匆匆走出殿門,甩著手裡的拂塵,躬身道:“傳靖北侯覲見!”

秦錚鬆開兩個攙扶的侍衛,由迎上來的兩個小太監扶著,朝那中年太監略略頜首:“有勞黃公公。”

“侯爺可彆這麼說,老奴哪兒當得起。能給侯爺動彈是老奴的福分……”黃福海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大太監,從潛邸時就在皇帝身邊伺候,誰也不敢小覷,平日裡最是乖滑,對誰都恭恭敬敬,不冷不熱,在秦錚麵前卻似乎多了一份疏離外的東西。此時就略略壓低了聲音道,“侯爺有傷在身,又何必如此執著……那是小事……”

後邊一句很低,也很含糊,若非秦錚離得近耳力又好,幾乎聽不見。

秦錚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由著黃福海進了乾清宮。

一行徑直進入皇帝起居的東暖閣,秦錚揮開兩名小太監,略顯遲緩地往前走了幾步,垂著手就要跪下去。

上首一聲嗤笑傳來,隨即道:“哼……行了,行了,你身上有傷,講規矩也不在這會兒。”

秦錚也不堅持,躬著身子拱手謝了恩,這才緩緩地直起身來。

“你說說,你這一身的傷不在家裡老老實實養著,又進宮來作甚?”靠窗的炕上坐著一位五十歲出頭的短須老者,麵容清臒,神情溫和地看著秦錚詢問著,一擺手,黃福海立刻讓兩名小太監搬了一隻椅子過來,上位的老者淡淡道,“坐著回話吧!”

“謝皇上恩典!”秦錚緩慢地深躬身行了禮,這才在椅子上坐了,“回皇上,微臣聽聞南直隸疫情嚴峻,讓皇上憂心不已。臣願押送糧米去疫區,協助當地官員賑濟災民,防控疫病,儘臣微末之力為皇上分憂,還望皇上恩準。”

炕上的老者,也就是景順帝麵色無波地喝了口茶,緩緩抬眼看向下邊坐著的秦錚,嘴角似有若無地含著一絲笑,“你這是說朕的朝堂無人麼?這麼點小事還要你這個傷員出麵?”

秦錚連忙扶著椅子扶手站起身來,默默地跪下去,彎腰匍匐恭敬地磕頭道:“皇上乃聖主明君,朝堂之上也是人才濟濟……隻是,此次疫魔為禍,猖狂肆虐,禍害百姓黎民無數,臣父兼理太醫院,防疫除瘟乃職責所在,日日為此憂心困擾寢食難安,臣不忍看老父親如此煩難,故請命,望皇上能夠準許臣代父出京,前往疫區驅役除瘟,為皇上分憂,為臣父親儘責!”

皇上的麵色微有所動,看著地上匍匐的男子,禁不住暗暗歎了口氣,收回的目光裡,就有了些許的索然。

“此事雖說煩難些,卻也不用你父親親自去,不過是安排些醫術高超的太醫過去,你這一片孝心可嘉,隻是你傷勢未愈,就不要……”皇上難得地溫和勸慰道。

隻是,皇上的勸慰未說完,就被匍匐在地上的秦錚打斷:“皇上,瘟疫一日不除,就多禍害百姓不知凡幾,就讓陛下憂心,臣雖然有傷,卻並不妨礙臣的一片為主分憂之心……再說,臣此次前去並不需要衝鋒陷陣、上馬殺敵,這種傷勢不會有何妨礙。另外,臣聽聞南直隸已有兩縣疫情得到控製,想必已經有了防疫除瘟的法子,之所有其他各縣疫情尚急,想來也是各縣為防疫情封鎖設卡缺少互相協調之故。當地疫區分屬幾個州府,還有兩個縣隸屬河南省下轄,彼此統協難免不便。若是臣過去,就能夠調劑管理,協同作戰,又有太醫院太醫在醫術方藥的指導統協,定會儘最快將瘟疫遏製,並儘快清滅驅除。”

嗤……皇上輕笑著搖搖頭,指著秦錚道:“對付瘟疫,你倒是當成打仗了……嗯,也罷,既然你如此一再懇請,那朕就準了你的懇請!”

“謝皇上隆恩!”秦錚連忙叩頭謝恩。

景順帝抬抬手,黃福海連忙走過來,將秦錚從地上扶起來,重新在椅子上落了座。

景順帝道:“此次,朕命你父調集太醫,命戶部調撥錢糧,發往南直隸疫區。你既過去,就替朕統轄好這治疫、賑濟之事。嗯,統協錢糧之事……準你便宜行事,自己去挑上兩個人協助。疫情猛如虎,耽擱不得,你既自請前去,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明兒就啟程吧!”

秦錚恭敬聽著,待景順帝說完,忙起身,叩謝領旨,被景順帝揮著手免了,“福海,好生送他出去……”

秦錚由黃福海扶著退出東暖閣,方才轉身往殿外走去。

黃福海扶著秦錚低聲道:“侯爺……打理民事不比治軍,侯爺先回去,老奴隨後領了聖旨金箭,就給侯爺送去!”

秦錚回到靖北侯府,立刻就有太醫趕過來,替他將滲出血的傷口重新清理了,又敷藥包紮起來。歇息了片刻,擺上午飯來,秦錚端了碗正要吃飯,秦俊儀從外邊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

秦錚連忙擱下碗筷,起身迎候:“父親,您可用過午飯了?若是未用,就一起吃吧!”

“吃飯,吃什麼飯,我讓你氣都氣飽了,哪裡還吃得下飯去!”秦俊儀怒氣衝衝地一掌拍在炕桌上,震得碗盞齊齊一跳,幾個丫頭也跟著抖了抖,垂著頭逼著手更是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秦錚揮了揮手,丫頭婆子們如逢大赦,腳步輕不可聞地飛快退了出去,把門關好。轉眼,屋裡就隻剩了秦錚父子二人。

“父親,您也看的出來,兒子隻要在京裡,就一刻都彆想安寧,受了傷,那些人都不放過……這等情形之下,日日小心應對提防,勞心勞神疲憊不堪不說,萬一有一個差池,很可能就是滔天的大禍。兒子思謀多日,才得了這麼一個借口出京,為君儘忠,更能避開種種禍端……而且,兒子軍功過重,也要想個退身之步。正好借著此次的瘟疫,漸漸請理雜務……瘟疫事了,兒子再嘗試著請命治理洛河易水的河工……若是能夠得到皇上允可……”

說到這裡,秦錚微微頓住,行動利落地走到門口,吩咐門外的丫頭:“青鳶,打發人再去廚房要份飯菜……命人退到院外去,你親自在門外守著。”

一名身形高挑,容貌妍麗的女子低聲應了,轉眼就把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散去了院外。又命青萍、青禾去院子四周看過,青鳶這才在院門口的穿堂裡坐了,一邊喝著小丫頭捧上來的茶,一邊小心候著。

秦錚吩咐完,看著丫頭婆子退了個乾淨,這才關了門轉回來,就在秦俊儀對麵坐了,低聲道:“此次,皇上命孩兒便宜行事,挑兩名擅於調度糧草的帶著……是以,孩兒推斷,等瘟疫退去,孩兒繼續請旨督察河工,……也有七八分的把握會允準。河工修整下來,時日就可長可短了。沒了孩兒在京,父親也不必多出如此煩憂來,隻做好禮部諸事也就是了。”

秦俊儀聽長子一大篇話說下來,剛才進門時的那股怒氣早已經消散了許多。再看兒子蒼白著臉色卻仍舊神態鎮定淡然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家裡的兩個庶子和年幼的嫡次子,不說年幼的嫡次子,就是僅比長子小四歲的庶長子,也每日隻知會文訪友,悠遊自在,吹個冷風都要大驚小怪一番……反觀長子,年紀輕輕軍功卓著不說,在朝廷應對之上也已經日臻成熟,眼光之高遠,連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都嫌不如了。

由此,秦俊儀不由又記起先妻的溫婉端麗,大氣靈慧來……心下泛酸,暗暗歎息著,他終歸是愧對了這母子二人!

秦俊儀神色褪去暴怒,卻也頹然下來,意興闌珊地吩咐著:“既然你已斟酌仔細,那為父也不阻攔你。但你也要記住,家裡還有……為父,你自己也要保重自己,防疫驅瘟自然有那些太醫們去做,你進了疫區也做不了什麼,不如就在外邊協調統理。”

秦錚恭敬地應著,就聽秦俊儀又道:“此次為父安排了六名太醫前往疫區,其中一名就是給你治傷的程文賢,讓他跟著,為父也放心些。”

叮囑完這幾句,秦俊儀越發頹然,澀澀地轉了轉眼睛,從長子身上轉開目光--兒子的身形、鼻子像他,臉型和和眉眼卻像極了逝去的亡妻--也或許因為這一點,每每看到這個孩子總會讓他想起自己的薄情負義,是以,他總是下意識地不想看到這個曾經也被他視若珍寶的兒子吧!

隻是,當得知兒子帶傷去禦前自請,為他這個父親分憂身赴疫區的時候,他沒辦法再無視了。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虧錢了許多,多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和可能補償。

垂著眼,喝了口茶,覺得嗓子裡那股澀然稍稍好了些,秦俊儀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嗯,這一趟回來,也該議親了……我讓你母親替你甄選著些,到時候你自己再看看……”

這回,秦錚沒有應承,隻是淡淡道:“此時暫時不用議了……福安公主那邊……”

“也是,那就先不提了。”秦俊儀也恍然過來,悻悻地起了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明天你出京,為父就不單獨到你這邊了……”

他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這個父親能夠為長子做的事情已經很少了……他的長子早已經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長成了一個能獨自頂天立地的男人!

秦俊儀失落頹喪地走了,沒有讓秦錚送。

秦錚堅持將父親送到正院門口,看著秦義引著父親漸行漸遠,繞過一段花牆看不到了,他卻仍舊站在那裡。

父親已經有多久沒有如此關切叮囑他了?而且,他很突然地發現,當年被推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俊儀公子,身體發福了,腰身也不再那樣挺拔俊逸,頭發甚至都有了點點白發……不知什麼時候,父親已經露出了明顯的老態。

寫好了防疫措施總結,第二天又到了邱晨跟雲、廖二人的三日之期。

邱晨一大早去了關公廟看過,關公廟裡的病人一大半已經沒了明顯的吐瀉症狀,隻是,一場大病下來,身體都非常虛弱,剩下的症狀也在減輕中,也沒了危重病人。邱晨看了一遍出來,跟田郎中商議著,將所有沒了明顯症狀的病人分離出來,徹底清潔沐浴,然後安排到清潔過的房間裡進一步治療和休養。

因為病人大批地好轉,之前忙亂疲憊不堪的家屬和青壯們也輕鬆了許多,邱晨也跟田郎中商議著,把這些人分成兩班,輪班工作,這樣也便於家屬們休息和清潔。

從關公廟出來,邱晨轉回縣衙,重新洗浴,換了情節的衣物,騎馬趕往封鎖關卡。

等在封鎖關卡處的,不僅有廖文清、雲濟琛,還有安陽知府雲逸舟和指揮僉事呼延尋。

邱晨看著關卡外烏壓壓的一片人,微微挑了挑眉梢,神態鎮定地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身後的秦禮,慢慢地走上前去。

“嗬嗬,林夫人這一回真是救人無數,功德無量啊!林夫人辛苦了!”雲逸舟當先笑著起身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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