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離清和(2 / 2)

兒女成雙福滿堂 紅粟 13916 字 7個月前

邱晨微笑著拱拱手:“我不過是做了些微末之事,當不得雲大人這麼說!”

說著,又對旁邊的呼延尋也略略一拱手:“呼延大人!”

雲濟琛和廖文清也走了過來,卻隻能站在雲逸舟身後,沒有說話的份兒。邱晨看了二人一眼,笑笑示意。

“林娘子過謙了。你在清和所作所為老夫都已經知曉了,可以說能在短短一月內製止了瘟病肆虐,實在是大功一件,老夫已經寫了折子呈上,想必,皇上知道了也會欣慰……”雲逸舟開口就是長篇大論的褒獎,邱晨暗暗警惕,恐怕真被吳雲橋說準了。

她微微笑著,安靜地聽著,果然,雲逸舟長篇大論地褒獎之後,微微一頓,話風一轉,接著道:“林娘子出手解清和百姓與倒懸,功德無限……隻是,如今丕縣百姓卻仍舊被疫病肆虐,每天都有許多百姓因疫病致死,老夫知道林娘子這些日子來辛苦的很,但忝為安陽知府,老夫卻不得不厚著臉皮過來向林娘子請求,請林娘子再進丕縣,拯救丕縣百姓於水火……老夫在此給林娘子行禮了!”

說著,竟隔著拒馬向邱晨一揖及地,這已經是除叩首外最鄭重的禮儀了。

不說雲逸舟的身份,就是年齡,邱晨也不會受這個禮,是以,在雲逸舟躬身之際,就閃身避開,等雲逸舟起身,邱晨道:“雲大人如此,豈不是折煞海棠麼!”

雲逸舟神色沉重搖頭道:“林夫人不顧個人安危,涉身險地,救百姓於水火,老夫這個禮,並非僅代表自己,也代表被林夫人救了性命的清和百姓,和殷切期盼林夫人救命的丕縣百姓,這個禮,林夫人不但能受,而且還應該受的坦然!這是老夫代表百姓的一片心!”

邱晨很想翻個白眼有木有?這個雲知府老奸巨猾,好話讓他說儘了,這麼著,邱晨已經完全被他的話說的沒了絲毫的退路,不去丕縣,就是置丕縣無數百姓性命於不顧了……真是一隻老狐狸啊!

既然這隻老狐狸擠兌她,又把她捧得快趕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了,那她也不妨再為清和百姓爭取點兒福利吧!

“與雲大人這一片愛民之心來,我做的這些實在是微不足道……”拍馬屁誰不會?你好我好大家好嘛!邱晨還不信了,有那麼豐富的網絡、影視、文學資料作參考,彆的不敢說,厚著臉皮拍馬屁的話,她還是很有自信的!

她沒有多說,幾句很是到位的奉承話一說完,邱晨就轉了話題,“疫區的疫情雖然基本得了控製,但救治過來的百姓身體卻大都很虛弱,短時間……至少半年沒辦法下田勞作,眼瞅著秋天入冬了,大部分人家的田地卻都拋了荒,不僅秋糧幾乎沒有,秋種也沒法做……還有許多失了奉養的老人孩子,唉,真真是可憐,這些,還都要雲大人操心安置了。相比起雲大人來,我不過是拿前人的方子救人,也實在算不得什麼了。”

雲逸舟被邱晨說的,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最後彙成一片苦澀,待邱晨說完,雲逸舟勉強苦笑著搖頭道:“這些……總會有法子的。京裡已經傳了信過來,朝廷的救濟馬上就要撥下來了,這些……若有不足的,少不得老夫牽頭,再想辦法周全!”

邱晨立刻曲膝深福一禮道:“如此,海棠就替百姓們給雲大人行禮感恩了。想必,百姓們能順利過了這一劫,也會永遠感念大人的厚德無量!”

雲濟琛和廖文清站在雲逸舟、呼延尋身後,原本一臉尷尬焦急的,聽了邱晨這一番話後,不由消散了許多。看著雲逸舟被邱晨擠兌的一臉悻悻,卻不得不強笑著應對,雲濟琛更是很不厚道地低頭偷笑起來。

他家老爹總是算計彆人,這回也被邱晨當麵算計了一回……咳咳,真是,真是難得一見!

勉強算是扳回一城,邱晨卻也不得不答應雲逸舟的請求,回到清和縣衙就開始收拾,準備前往丕縣。

臨行前晚,吳雲橋再次過來吃晚飯。邱晨破例地讓陳氏燙了兩壺酒。

抿了一口酒,邱晨感歎道:“還真讓吳大人說著了!”

吳雲橋沒什麼其他的嗜好,卻獨愛酒,往日清閒時候,每晚總會燙上一壺酒自斟自飲。自從清和發了疫病,他幾乎日日巡察忙碌,這還是第一次喝酒。隻不過,吳雲橋也不比那些莽漢,並不豪飲,隻是吱溜吱溜地嘬著酒,細細地品著。

聽到邱晨這話,吳雲橋從酒杯上抬起頭來,帶著笑意道:“說起來,隻怕也是小可多慮,以邱先生如此情操,能夠義無反顧地進入清和疫區,自然不會看著丕縣百姓受難不顧,想必,即使沒有雲大人,邱先生也會趕往丕縣……哈哈,說起來,不光是小可瞎操心,那雲大人也是枉做了小人!”

吳雲橋沒有看到雲逸舟當時的表情,但也聽說了邱晨擠兌得雲逸舟答應為災民生計想辦法,想想那隻老狐狸吃癟,吳雲橋就覺得暢快,又多少有那麼些遺憾。遺憾他怎麼沒跟著去,好親眼看看雲逸舟當時精彩的表情呢!

邱晨睨了暢快大笑的吳雲橋一眼,又喝了一小口酒,淡淡道:“雖說雲大人答應了為災民們的生計想法子,可想來也不可能充足了,差額的部分,還得吳大人煩惱。另外……”

頓了頓,邱晨看了眼表情基本沒什麼變化的吳雲橋,情知這位吳縣令定是提前已經想過此時,看他的樣子,應該也有了應對之法。心中不由感慨,這位吳大人雖說脾性有些倔強,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為百姓著想的好官。隻是,經過此次疫情,就不知道這位好官還能不能做得下去!

“……吳大人也要早作謀劃,隻怕疫情過了,朝廷的功賞問責就會下來了。”

邱晨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因為經過跟吳雲橋的接觸,這位吳大人做事不少,卻根本不會,或者說不屑於跟長官同僚們往來應酬,更彆說巴結迎奉了。這樣的人,有句鄉村俗語很恰當--推了磨還挨磨輥,費力不討好!--說的就是吳雲橋這樣的人,有了好事沒他的,但要是追究起責任來,隻怕第一個就能數到他。這無關雲逸舟官品人品,不過是人之常情,誰都不願意提拔抬舉一個孤清桀驁之人!

吳雲橋笑聲一頓,隨即笑著搖頭道:“說句實話,我當年讀書也曾雄心滿滿,壯誌滿酬,想著有一日金榜題名,為官一方也要造福一方。可真的做了官,兢兢業業做下來,自覺對百姓黎民捫心無愧,可卻處處受排擠,事事受非難……本來沒有這場疫情,我也打算到任期結束就辭官還鄉。我的妻子在家裡種田撫養兒女,這麼些年沒跟著我享一點兒福,實在是辛苦不容易。我回了鄉,也能幫著她些,讓她略微輕省輕省!……如今有了這場疫情,去官留任我也都不在乎了。去了官,我也正好早兩年返鄉,每日耕讀,或者再起個塾學,教上三兩稚童,了卻餘生,反倒比在這官場傾軋中順心愜意。”

聽他如此說,邱晨也沒了話。泰山移易,本性難改,想要改變吳雲橋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也是,本來就是她瞎操心。

這番話讓兩人都沒了談話的興趣,吳雲橋一口喝乾了杯中酒,起身向邱晨深施一禮道:“不論小可以後如何,如今仍舊是清和縣令,對於邱先生對清和百姓的大恩厚德,小可就替清和百姓謝過了!”

邱晨沒有躲避,而是恭恭敬敬地回了禮,也沒有再說什麼。他敬她的治病救人,她敬他的一心為民,彼此心裡都有數。

第二天一早,留了曾大牛和陳氏收拾行裝裝車,邱晨由秦禮護衛著,趕了一輛馬車,出城直奔周家莊。

大嫂周氏的娘家,這些日子邱晨一直關注著,情形還好,周氏的父母兄嫂都無恙,一個侄子染了病也已經康複。之前邱晨也曾送了些米糧過來,卻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此次,她要離開清和前往丕縣,清和這邊至少還要封鎖兩個月,她帶來的十幾袋米,還有廖文清、雲濟琛後送進來的許多食材,她裝了一車送到了周家。悄悄地跟周氏母親說了自己的身份,並細細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方才安心離開。

自己聽說清和被封,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楊樹勇和周氏,心急如焚。以己度人,想必周氏也在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自己的父母親人,她力所能及地幫周氏照顧一下周家,也是應該的。

在周家沒有停留太久,邱晨就和秦禮轉回了縣衙。

曾大牛和陳氏已經收拾好了行裝,裝好了車。一溜大車來的時候滿滿當當的,到了離開的時候,除了邱晨幾個人的鋪蓋卷兒裝了半車,其他的車子都是空蕩蕩的了。

邱晨離開的消息沒有散布,一溜兒大車靜悄悄地出了清和縣衙。

但邱晨明顯估計失誤了,這麼一大溜馬車,在蕭條冷落的清和縣大街上招搖過市,也足夠打眼了。這些日子,縣城也很是有些人認識了邱晨,知道了是她入住清和,控製了瘟疫的擴散,救了那些人的命……這一看到邱晨乘著一溜馬車出城,很快就有人上前詢問了。

邱晨不好說謊,也就照實說了。沒想到,消息傳播的極快,等邱晨一行出了城門,馬車兩側和車後已經跟上了幾百人,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著。

有些人哭著請求邱晨不要離開,畢竟清和縣的疫情還沒有徹底清除,村莊裡不說,就關公廟裡還有幾百人住著沒出來呢!

邱晨看著聚得越來越多的百姓,聽著越來越高的哭求聲,知道就這麼不理會也不是事,於是,車隊一出城門,邱晨就命秦禮暫停了下來,她走出車廂,就站在車轅上,對著圍攏上來的百姓們拱手做了個羅圈揖,直起身來,揚聲道:“各位,各位父老,請不要哭了。我既然來到這裡跟父老們一起抵抗疫病,就不會再將父老們置於險境不顧!”

頓了頓,等著百姓們的聲音略略安靜下來,邱晨又道:“咱們清和縣縣城已經有十二天沒有人發病了。關公廟裡住著的病人們,也已經十天沒人死亡了。下邊村鎮裡的情形相差不多,也已經幾日無人發病無人死亡,這就說明,咱們清和縣的疫病已經得到了控製,隻要各位鄉親按照咱們製定的法子應對,講究清潔,不吃生食,不音生水,疫病就不會再發作。”

下邊有人大喊:“邱先生,若你走了,那些還沒大好的病人怎麼辦?你走了,他們的病再重了咋辦?”

聲音未落周圍許多附和聲就七嘴八舌地響起來。

邱晨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靜,然後道:“鄉親們不必過於憂心。我多數時候也隻是四處看看,其實救治鄉親們,問診開藥的還是咱們縣裡的那些郎中先生。如今疫情已經得到控製,我離開,自然有那些郎中先生們繼續替那些病人醫治。鄉親們放心,咱們縣的郎中先生們醫術都好,又有充足的藥材應用,如今尚未痊愈的病人也很快就會大好。另外,有些病人已經基本大好了,隻是因防止再次傳染,還有那些病人們經過大病後身體虛弱需要療養,這才仍舊住在各個治療點沒有回家。所以,鄉親們不用擔憂,也不用害怕,安安心心地過日子就好。”

“鄉親們對我的這份深情,我很是感動,也很慚愧。但丕縣的疫情仍舊嚴峻,那邊的百姓父老們每天還有好些人發病,每天還有好多人因疫病死亡……想想他們也是跟咱們一樣的淳樸鄉親,想必鄉親們中,也有不少人在丕縣有親戚朋友,我在咱們清和見到那些疫病死亡的人,臨死還惦記著自己的父母妻兒,他們不願意死,不甘心不放心……再看看咱們身邊,就有在這次疫病中失了兒女的老人以後要無人養老。也有失了父母的孩子,以後無人撫養……以己度人,鄉親們說說,我是不是應該過去,儘力把疫情控製住,不要再有人病死?”

這一番話說出來,底下要求邱晨留下來的吵嚷聲漸漸低了下去,有些人臉上流著淚,卻已經不是害怕邱晨離開疫病重來的恐懼憂心的淚水,而是想起自己在疫病中死去親友,又聯想到那些孤老孤兒們的可憐處境而心有所感的淚水……

邱晨見百姓情緒稍稍平複了,於是再次躬身朝大夥兒施禮,起身揮手道:“各位鄉親父老們不用擔心,我去丕縣,與清和相距不過幾十裡,騎馬不過兩三個時辰,想要回來也便利的很。謝謝大家送行,鄉親們請回吧!”

說著,秦禮重新驅趕著馬匹繼續前行。之前情緒激動圍攏著的百姓們很自覺地向兩邊退開,給他們的車隊讓出一條路來。

得以順利離開,邱晨鬆了口氣。她已經坐進了車廂,卻沒法放下車簾。

車外百姓紛紛呼喊:“邱先生,您什麼時候回來啊?”

也有人喊:“邱先生,您在丕縣製住疫病還回來啊!”

邱晨沒有說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她扶著車簾,朝著兩側的百姓們揮手致意。

不知誰講一籃子野菜放在了車轅上:“邱先生,這是才挖的茨菰,不是啥好物,給您吃的鮮兒吧!”

又有人將兩枚雞蛋放在菜筐子裡:“邱先生,這是我娘給煮的兩個雞蛋,給您帶著路上吃吧!”

又有人急急趕來,將很可能是家裡僅剩的一隻雞放到馬車上,“邱先生這些日子辛苦了,這隻雞燉了補補身子吧!”

……

陸陸續續湧過來的更多了,後來的人大多有備而來,手裡或拎著一把菜,或拿著幾個雞蛋,或拿著家裡珍藏的一包糖……

空空的馬車上被七手八腳地放了許多東西,漸漸地多起來。

雖然淩亂,雖然不值什麼,雖然有些東西已經擱了太久失了新鮮……但邱晨卻已經被這一份份淳樸的禮物,這一句句樸實真摯的話語深深地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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