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說,你究竟怎麼打算的?那婦人如今可是要人有人,要財有財,要貌……”唐文庸略略一頓,繼續道,“嗯也算有貌,這會兒又出了疫病這件事……惦記上的人可少不了……我可跟你說明白,你再這麼磨磨蹭蹭含含糊糊的,說不定便宜了誰去!”
秦錚整理著衣裳,冷著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唐文庸等不到回應,乾脆湊過來,用手中的扇子戳戳秦錚,傾著身子靠過來低聲道:“要是,要是你沒那個心思,我可就下手了哈……”
秦錚冷著臉轉眼看過來,淡淡道:“你娶她做正妃?”
唐文庸神色一滯,悻悻道:“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妃的人選早就定好了的。不過,父親答應過我,側妃是由著我自己決定的……再說,正側如何,爭得不過是一份寵愛,隻要我多寵愛一些,什麼都有了,其他有什麼關係……再說了,那婦人也不是個任人欺負的……”
“你也說是婦人了……你確定會允許你娶一名寡婦做側妃?”秦錚神情淡然,臉上沒有絲毫惱怒之情,“你不是什麼都隱忍低調……怎麼這會兒想自己做主了?”
唐文庸臉上的憊懶神情一散,皺著眉毛苦笑道:“這也算自汙的一種……”
秦錚施施然地接過秦義遞上來的腰帶係上,懶懶地瞥了唐文庸一眼:“嗯,這句話不錯!”
說完,抬腳往外就走。唐文庸目光深邃地看了秦錚的背影一眼,臉色一轉,再次露出一臉的憊懶,急急地追了上去:“噯,噯,你還沒說你怎麼打算的,你要是沒那個意思,我可就……”
正大步往外走的秦錚突然停下腳步,唐文庸收腳不及,差點兒撞到秦錚身上,然後就聽到秦錚冷聲道:“你就死了這個心吧!那人是我的!”
邱晨一行五輛大車在西城門外會合了秦錚和唐文庸的車子,唐文庸就大呼小叫著:“到這輛車上來,這輛車寬敞,咱們一處喝茶賞景!”
邱晨微微訝然著,略一思量,也就轉了車子。
秦錚和唐文庸的車子果然寬大豁亮,麵前沒有裝車門,竹簾子被高高地卷到車頂上,兩側車窗上垂了細竹篾的簾子,從外邊看不到裡邊,從裡邊向兩側觀望賞景,卻是極清楚的。
安轡跪在車廂一角,守著一尊紅泥小爐,正在燒水烹茶。車廂裡安了一張小幾,秦錚坐在最裡邊,唐文庸靠外側坐著,另一側卻是空著的,正正好給了邱晨。那兩人都是跪坐,邱晨卻不習慣跪坐,她也不為難著自己,上車略略一拱手見了禮,就在唐文庸對麵盤膝而坐。還好,今日為了行動方便沒穿裙子,而是穿了一條寬襠闊腿靛藍色繡了零星小菊花的袷褲,一件櫻紫色的棉麻右衽半長襦衫,裡邊襯著一件原白色小立領薄襖子,如此盤膝而坐,褲子肥大,又有半長的寬鬆襦衫子遮掩,倒不怕失了禮。
秦錚隻是目光關注,表情是不變的。唐文庸笑嘻嘻地看著自在地落座的婦人,笑著推了一盞茶過來:“今兒我帶了漁網,待會兒到了湖上,咱們讓人劃了船去湖上下網打魚去。”
邱晨笑著點頭:“撒網可不是一般人能乾的,打發會的人去。咱們撈菱角挖鮮藕挖荸薺去,剛剛挖出來的嫩藕、荸薺,水靈靈的最是鮮甜。咱們做甜湯,做藕夾子吃去!”
“就知道你知道得多!”唐文庸撫掌笑道,“甜湯、藕夾子要吃,還有那魚鍋子,我回了……京城,也讓人按照你的法子做了幾回,卻總做不出那種味道來。”
邱晨喝著茶瞟了他一眼,笑微微的沒有接話。
她做的能有什麼特彆的味道,不過是環境不同,心情不同罷了。明明是最普通的農家飯,當然要在生機盎然的農家院落裡吃才有味道,要是挪到那朱門繡戶中去吃,那大家戶裡做廚子的精細慣了,洗的仔細,說不定還會把魚肉中的魚刺給去了,再放種種除腥除膻的作料進去,腥味兒是去了,但那股子蓬勃的鮮味兒也沒了。
再說了,在農家都是大鍋燉魚,魚鍋幫子上貼餅子,大塊的魚,厚實鬆軟的餅子,加上大火熬製的濃湯,分量足、味道足,吃的人也必是香甜的……種種緣由之下,想要在高門大院中品嘗出農家飯的味道來……還真是難為……她都替那奉命做魚的廚子為難!
過了好一會兒,邱晨才微笑道:“不但可以做魚鍋,還可以烤魚,煎魚……哦,對了,春日我曾去過海鋪子,那邊的人做的一手好魚乾魚片,過幾日又該運過來了,到時候我給你送些過去。海魚做出來的魚乾魚片,釅味兒更足,與湖魚的鮮甜又是一種不同。”
唐文庸滿臉喜色地聽著,隻是等邱晨說完卻連連揮手道:“不用送,不用送,還是去你那裡吃,才能吃到好味兒!”
邱晨一口氣堵在喉嚨裡,無可奈何地笑笑,也隻有點頭應下來。就知道這是個憊懶的,她這也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說著話兒,車子已經駛進南沼湖外圍的蘆葦蕩。
南沼湖外圍大片蘆蕩,已經抽了蘆花,漾漾蕩蕩的蘆花雪白的一片,隨著秋風搖曳著,一片連一片,一波連著一波,倒也彆有一種粗獷蕭瑟的美麗。
唐文庸和邱晨興高采烈地商議著用蘆葦燒烤,用蘆葦做成蘆棚,夏日可賞碧蓮紅荷,冬日可賞滿湖雪景,還可以臨湖垂釣……
對於唐文庸這些建議,邱晨很是感興趣,畢竟,養殖業的收益有限,若是能夠將南沼湖打造成一處遊覽勝地,就能夠開茶樓、開酒樓,即使自家沒有精力做這些,也可以開發沿湖的商鋪房產。房產啊,曾經邱晨辛苦幾十年才買上一套房子……那可是邱晨前一世最大的痛點。
嗯,要建就建那種木樁地基的臨水房,一半伸在湖麵上,一半掩在蘆葦叢裡,早起,葦蕩颯颯,走幾步,就能憑欄欣賞到寬闊平靜的湖水。就如唐文庸說的,臨湖垂釣可,乘一葉扁舟,蕩漾穿梭在碧蓮叢中,賞碧蓮疊翠荷花映日……真真是好,隻是想想,就足以讓人心動無比。
貌似,這樣還可以修建幾處臨湖彆墅,屆時,身居大奢若樸的臨湖房子中,坐在房中,走上露台,伸手,就可以攬一湖風光瀲灩……定然能夠賣個好價錢!
心裡無比歡快地盤算著,邱晨就一點點跟唐文庸商議著,彆說,唐文庸雖說看著有時候不太著調,可論起吃喝玩樂來,還真是見解卓越,一個個好主意爆出來,讓邱晨眼睛裡幾乎冒出小星星來。
秦錚一路靜默著,聽著邱晨和唐文庸說話,神色似是平靜,目光卻幾乎沒有漏過邱晨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她的笑容那樣歡暢,表情雀躍著,看著唐文庸的眼睛亮亮的放著光芒,這樣的婦人,鮮活生動的幾乎讓人挪不開眼,隻是,秦錚卻覺得嘴裡充滿了苦澀。這樣的喜悅地表情和閃亮的目光卻不是因為他。
“哈哈,到時候咱們一起釣魚……咱們一起乘船采菱去……”唐文庸也滿臉興奮地憧憬著,那眉飛色舞的樣子,看在秦錚眼裡,簡直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到天邊兒去!
“好啊,還有六月份的鮮藕,從水裡挖出來,白嫩嫩脆生生的,直接用綿糖拌一下,放在碧綠的荷葉上……不光好吃,還賞心悅目的很……”邱晨也熱切地附和著,然後話語一轉道,“今年是來不及了,明年,明年你早早過來……”
秦錚的心情一下子大好起來!明年?哼!
穿過蘆葦蕩,車隊很快就到達了南沼湖的莊子。
眾人下了車,邱晨昨兒剛來過,並沒有多少興奮,林旭和林嫻娘卻是第一次過來,幾乎一下車,就被滿眼的湖光水色給吸引住。
林嫻娘自從五歲起就被流放去了北邊,在淩山衛長大,幾乎沒有見過這樣大麵積的湖泊。況且,北地的湖泊也跟這邊不一樣,那些記憶中總是充滿著恐懼和驚慌,總是防備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根本沒有心情來欣賞這令人陶醉的湖光水色。
如今,她不但擁有了自由地身份,而且有了自己的鋪子,瘟疫前的營業情況,每個月都有將近一百兩的收益……她曾經跟大嫂商議過,等瘟疫的影響過去,她會再在安陽府開一家鋪子,以後,還可以把稻香村開到正定府,甚至京城去。
有了自由身份,又有了自己的安身立命的鋪子,林嫻娘的心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她能夠放鬆下心情來,細細地欣賞眼睛所能看到的美麗景色,能夠平靜地體會人生的歡樂喜悅,甚至悲傷哀愁……這些東西,對於曾經的她來說,都太過奢侈,奢侈的她從來不敢去想,也沒有精力去想!
車子一停,唐文庸當先跳下車,邱晨正要跟著下車,一條手臂在她麵前一攔,秦錚越過她,踩著腳凳下了車,隨即轉身朝她伸過手來:“來吧!”
邱晨微微一怔,幾乎是沒有猶豫地笑著搖搖頭,也不踩腳凳,直接從車轅上跳下來,朝著秦錚展顏一笑:“鄉村女子,從下潑辣慣了,哪裡需要人扶持。謝謝侯爺好意了!”
說著朝秦錚略略一曲膝,轉身就笑著招呼起林旭和林嫻娘:“二弟,五妹妹,你們累不累?要不先進屋歇一歇?”
林旭自小在鄉村裡長大,對鄉村農舍格外親切,這會兒也難得露出少年該有的活躍興奮來,跑過來笑道:“大嫂,我不累,不用歇息,咱們這就乘船去采摘蓮子吧!”
邱晨看著滿眼興奮的林旭,抬手給他整了整微微有些皺褶的長直綴,笑著道:“好,隻不過,你也要去換身衣服。另外,你五姐姐的身子弱,你也先問問你五姐姐累不累。”
林旭不好意思地笑著,撓撓頭,答應著:“嘿嘿,弟弟就想著多乾些活兒了……忽略了五姐姐了,我這就去問……”
林嫻娘在旁邊也將叔嫂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楚,這會兒聽著林旭的話,就不等他說完,走過來對林旭笑笑,又對邱晨道:“大嫂,我也不累,也不用歇息。隻是……妹妹沒想到要換衣服,也沒帶……”
邱晨笑著拉過林嫻娘道:“沒關係,我這邊倒是帶了兩身替換衣物。我們兩人個子身材都相差不多,我的衣服你也應該能穿上。”
說著,回頭招呼陳氏:“陳嫂,你把我那套沒上過身的翠藍衣裳拿上,帶五小姐去屋裡換換衣裳。我這邊就找人收拾船隻工具。”
陳嫂答應著,從馬車上取下一隻包袱來,來到林嫻娘身邊曲膝行禮道:“五小姐請跟奴婢來吧!”
看著林嫻娘跟著陳氏去屋裡換衣服,邱晨笑著拂拂林旭的肩膀,道:“你的衣裳也在馬車上,讓鈺良伺候你去換上吧。”
林旭拱拱手行了禮,又朝秦錚和唐文庸二人拱拱手,帶著鈺良匆匆走進廂房去了。
這邊,秦禮和曾大牛還有秦錚唐文庸的隨從侍衛們已經把小碼頭上的幾艘木船都收拾出來了,又從莊子的庫房裡拿了鐮刀等工具,一起裝到船上。另一邊,林旭和林嫻娘也換了衣服出來。
林旭是一身薄棉的靛藍色細麻襖褲,這一身穿在林旭身上,就成了一個俊秀的農家後生模樣。林嫻娘的衣褲是邱晨剛剛做的,還沒穿過,一身翠藍繡著黃色千頭菊的窄腰襖子,同色繡著靛藍色纏枝花藤的百褶袷褲,這一身換上,更顯得林嫻娘肩若削成,腰如弱柳,婷婷嫋嫋,颯爽中展現出一種彆樣的嫵媚亮麗!
邱晨看的有些愣怔,目光一掃,就把唐文庸眼中的驚豔看在眼中。隻不過,唐文庸驚豔是驚豔,那眼神中卻太過坦然,沒有絲毫回避……這樣的表現,隻不過是純欣賞,應該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思!
秦錚仍舊麵色冷淡疏離,目光隻是在林嫻娘身上一掃,隨即毫無遲疑地轉過來,再次似有若無地關注到了邱晨身上。
邱晨心中一鬆,迎上兩步,笑著上下打量著林嫻娘道:“這衣裳倒像是給妹妹做的……也隻有妹妹穿上,才能把這衣服穿得這麼好看!”
林嫻娘羞澀地垂了頭,目光卻下意識地掃過秦錚,沒做絲毫停留,繼而關注到唐文庸身上。
“妙啊,妙啊!實在是英姿颯爽,婀娜動人啊!”唐文庸拿著扇子敲著手心,看著林嫻娘連聲讚歎道。
邱晨看到林嫻娘瞬間連耳根脖頸都紅起來,暗暗搖頭,轉臉笑睨著唐文庸道:“五妹妹哪裡比得上唐公子啊,瞧瞧唐公子這一身才是風采翩躚,俊美無儔啊!我說唐公子,這湖裡傳說可是有幾百年沒有乾過了,說不定就有什麼鯉魚精河蚌精之類的,你這豐儀無限,可小心著彆被那些看中了哦!”
被邱晨這樣連聲讚歎著,唐文庸先是微微眯了眼,搖著扇子微仰著下頜一副享受的樣子,等聽到邱晨話風一轉說出什麼‘鯉魚精河蚌精’來時,臉上的得意神情根本來不及收回去,就那樣僵在臉上,似哭非笑的,一臉扭曲的樣子實在是精彩無限了。
沒有邱晨這一番話,眾人還沒誰注意到,經她這麼一說,眾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場中的三位年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