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扯扯嘴角,黯啞地吐出兩個字:“還好!”
她這會兒其實一點兒都不好,仍舊渾身發冷不說,頭疼的仿佛裂開,嗓子乾疼乾疼的,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點兒力氣……可她知道,這會兒自己身邊就這幾個仆人照應,沒有一個親人,由不得她任性嬌氣。她必須提著精神,讓自己多喝水,吃上藥,儘快好起來。
陳氏走到炕前,將手中的蓋碗放在炕桌上,搓了搓手,貼在自己臉上試了試,這才告罪伸手撫在邱晨的腦門兒上,觸手的滾燙讓她臉上的那抹喜色一滯,轉眼卻笑的更燦爛了一份道:“這會兒太太燒得比剛剛輕了些,想必是之前那回藥起效了……太太,咱再喝一服……”
一邊說著,陳氏揭開碗蓋,端了小半碗黑黢黢的藥湯子送到邱晨麵前,一邊回稟道:“奴婢做主,請的是郭氏濟世堂的溫郎中……嗯,溫郎中說太太是之前受了風寒,一直隱匿未發,這幾日心情大喜大悲,情誌鬱胸,勾動了前邊的風寒邪氣發作了出來,這病勢來的就難免猛了些。”
邱晨捧著碗一仰而儘,濃厚苦澀的藥汁順著舌頭喉嚨滑下去,隻覺得一下子苦到了心裡去,舌頭、口腔都苦的麻木了。
玉鳳緊跟著遞上一盞白水來,邱晨接了,喝了,這才覺得嘴裡的苦澀好受了些。
把杯子遞給玉鳳,邱晨這才抬起眼看向陳氏:“還說什麼了?藥方子呢,拿來我看看!”
玉鳳連忙轉身,去炕櫃的抽屜裡取出一頁紙箋來,遞給邱晨,轉回身取了燭台端到邱晨跟前,給她照亮。
邱晨強打精神掃了一遍藥方子--麻黃、桂枝、杏仁、甘草、柴胡、川芎……是比較明顯的麻黃湯加減方。針對她如今的病情,倒也算是合用。
將方子遞還給玉鳳,邱晨放了心,就覺得身體又疲又累,渾身酸疼著,意識開始迷糊起來。
“什麼時辰了?”邱晨低聲詢問。
玉鳳回頭看了眼座鐘,連忙答道:“醜正了!”
邱晨點點頭,隻覺得意識越發迷糊,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堆萎下去,強掙著又連喝了兩杯水,終於堅持不住了,就又躺下,一邊迷迷糊糊地吩咐:“我沒事,你們不用都在這裡守著,留一個……剩下的歇著去吧!”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邱晨就被熱醒了。直覺渾身汗津津的,知道是藥物起了作用,發出汗來了。渾身燥熱的難受,卻不敢一下子把被子掀開,隻發出一點點動靜,立刻有人應著俯身過來察看,借著燈光,邱晨看到是陳氏,玉鳳和順子家的也沒睡,也都緊跟著聚了過來。
“給我掀開一條被子……”清醒了些,邱晨才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兩床被子,難怪她覺得身上重的不行,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順子家的和玉鳳微微遲疑著,陳氏已經上前,幫著邱晨把身上搭的被子卷起了一半,重疊到腳頭,胸口卻一下子輕快舒適起來。
邱晨輕鬆地喘了幾口氣,讓人喂了她兩杯水……
因為出了汗,她的體溫倒是降下來了,不再發冷,身體仍舊無力,卻輕鬆地多了。
約摸過了兩刻鐘,身上的汗漸漸退去,邱晨讓人拿來家居的棉襖子穿了,倚著大靠枕坐了起來。坐起來,看到微微泛了灰白的窗紙,才知道已近清晨時分。
這會兒,邱晨覺得輕鬆了許多,要了熱帕子擦了手臉、脖頸,出汗導致的粘膩感去了些,整個人也越發精神了些。
看著邱晨的病情有了起色,陳氏三人個個熬得紅了眼,臉上卻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陳氏第一時間去了廚房,很快端回來一缽白米素粥和兩碟小鹹菜回來。邱晨昨晚就沒有吃飯,之前發著燒身體難受著不覺饑餓,這會兒高燒退了,身體輕快了,才感到餓的有些發慌了。
雖然感到饑餓,邱晨捧起飯碗來,仍舊覺得食之無味……她心裡明白,這是感冒導致味蕾功能暫時性退化了。喝了一碗素粥,邱晨也就放下了碗筷,再勉強不得了。
這會兒汗徹底的下去了,春香進來端了碗筷下去,邱晨才知道,這個小丫頭也沒睡……估計,昨晚家裡上下沒誰能睡安穩,畢竟自己也算是身負著他們的身家……或者,會有些感情……想通了,也就釋然了,邱晨也就不再理會這些。
又要了熱帕子擦了手臉,讓玉鳳幫著她梳通了糾結的頭發,綰在腦後,整個人又自覺清爽精神了不少。
看著邱晨收拾完了,又捧了杯水在喝,陳氏回稟道:“太太,昨兒溫郎中囑咐了,發了汗退了燒,之前的藥就暫時不用服了,就要換方子了……奴婢昨兒晚上打發秦禮回去請穆老先生了,想著過會兒城門開了也該到了。溫郎中那邊……”
邱晨看看陳氏,雖然覺得自己病勢已經好了許多,真沒有必要再興師動眾的了,但這會兒,估計穆老頭兒已經在城門外等著了,她再說什麼也沒用處,再說陳氏如此安排,也很為了她的病著急……
笑了笑,邱晨道:“既然穆老……先生過來,那就暫且不用去請溫郎中了。穆老先生的醫術給我治個風寒,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了,哪裡還用旁人!”
“哎喲……”春香的驚叫聲從院子傳過來。
邱晨和陳氏都吃了一驚,不等她們倆動作,就聽到外頭一個老頭兒哼哼的聲音:“這個小丫頭不禁嚇!你們太太怎樣了?”
邱晨和陳氏同時鬆懈下來,回頭對視,都不免失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剛說著穆老頭兒,話音剛落,人就到了。而且,看剛剛春香的反應,估計不是什麼正常方式進了院子。
陳氏笑過,曲曲膝迎了出去,玉鳳和春香趕緊進來,幫著邱晨穿了居家的薄棉褲,屋裡也飛快地收拾了一下,這才傳出話去,陳氏引著穆老頭兒進了裡屋。
邱晨看到穆老頭兒,立刻笑著道:“勞煩穆伯了!”
穆老頭兒卻擰著眉頭盯著邱晨看了片刻,也不說話,在邱晨對麵坐了,示意邱晨把手放在炕桌上,抬手診了脈,換了隻手複診了,略略沉吟了片刻,睨著邱晨道:“身子骨不經折騰就不要逞能,不過是騎馬趕了回路,居然就感了風寒……真是丟人!”
邱晨被數落的訕訕的,卻也不惱,任由穆老頭兒嘟嘟噥噥說了一通,接了溫郎中開的方子看過,這才道:“你確實感了風寒,之後情誌鬱結未能紓解……嗯,這個方子用的還好,既然熱已經退了,也就不必再發汗了,我給調整一下用藥……你這風寒好祛,情誌鬱結卻有些化熱的跡象,不能心急,這藥你耐了性子吃上一個月,我再看過。”
邱晨本來很輕鬆的心情,被穆老頭兒一番話說得很是有些揪揪,啥病啊,要吃藥吃上一個月,還要再看過,再吃藥?
怔了片刻,邱晨才醒過神來,看著穆老頭兒問:“穆老……伯,不過是遇上些不太順心的事兒,過去也就好了,哪裡用得上吃一個月的藥……”
原本笑眯眯地穆老頭兒一聽這話,不等邱晨說完,就瞪了眼睛:“你這是不相信我的醫術?”
邱晨咽了咽口水,終於認命地點點頭:“我會按時服藥,好好調理的。”
穆老頭兒驀地站了起來,哼了一聲,徑直吩咐道:“讓人給我做一份雞豆花,一份素粥,一份鵝油卷兒送過去,我老漢跑了半宿,累了,趕快送過來,吃了我也好歇著去。”
陳氏在旁邊連聲答應著:“穆先生先去房間裡梳洗,喝杯茶,早點馬上就給您老送過去。”
穆老頭兒很驕傲地端著,哼了一聲,徑直挑起門簾走了出去。
陳氏叫過春香,打發她立時去大廚房傳話,自己轉回來,笑著寬慰邱晨,道:“太太彆憂心,穆老先生醫術高絕,讓他老人家出手給您調理調理也是好的……您許還不知道,穆老先生在京城可是極有名氣的,許多高門官宦人家想請他老人家出手治病的大有人在,卻因老先生行蹤無定,很少有人能夠有這個福氣呢,更彆說讓他老先生出手調理身體了……也就是侯爺小時候由他老先生親手調理過身體,彆人,還沒聽說過有誰呢!”
邱晨失笑,擺著手道:“好了,我知道了,真的會乖乖按照穆老……伯的囑咐吃藥調理的,你放心吧!”
陳氏笑著曲曲膝:“太太莫怪,奴婢聽聞,之前太太也曾大病一場,看太太如今總是清瘦如此,雖說有勞心勞力的緣故,說不定也有身子虧虛的地方,有穆老先生出手給您調理一番,總是好事!”
邱晨再次笑著點頭應承,陳氏才放了心,眉眼舒展地出去,去準備給邱晨抓藥熬藥去了。
陳氏出了正房,小聲地叮囑玉鳳和春香好好伺候著,就匆匆趕往前院客房。剛剛穆老頭兒診脈時那般鄭重,耗時那麼久……她可從未見過。她剛剛當著太太的麵兒言笑晏晏,這會兒卻一絲笑都擠不出來了。
看穆老頭兒那樣表情,她真怕太太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
雖說奉侯爺之命到太太身邊不久,但太太這樣溫厚、聰慧,又真正愛護尊重她們這些下人的主子真是見都沒見過……她是真的感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太太做成了真正的主子用心伺候了,而不僅僅隻當做奉侯爺之命的責任。
等陳氏趕到一進院的客房裡,果然,穆老頭兒神情少有的肅正。正端坐在炕上執筆寫著一封信。
陳氏不敢偷看,隻能耐心侍立在門口。
片刻,穆老頭兒停了筆,將桌上的信拎起來,吹了吹,交給旁邊的秦禮:“給那個傻小子送過去吧!讓他放心,不過是多花些時候。”
秦禮躬身雙手接了信箋,那一支竹管裝了,蠟封了,走出去送信去了。
陳氏這才端了杯熱茶遞上去,叫了聲:“老先生……”
“是來問你們太太的病吧?”穆老頭兒問了一句,卻並不回答,也不理會點頭應著的陳氏,顧自垂了眼,喝了兩口茶,這才抬起眼皮兒來,覷著陳氏道:“你那太太之前生產損傷了身體,落了個宮寒之症……之後又曾情誌內傷,幾乎病死……雖說如今又活下來了,可畢竟兩次大虧,傷了根本……這個急不來,要一點點補回去才行。”
宮寒?
陳氏大驚。
宮寒之症,並不陌生,基本上得了宮寒之症的人就會失了生育的能力……侯爺,太太,若是太太的病治不好,侯爺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