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雲濟琛心裡明白表麵半真半假的驚訝,廖文清是真的驚愕地瞪大了眼。他看著臉色淡然輕鬆的邱晨,滿臉雲淡風輕的邱晨,隻覺得滿心驚駭,好像不認識似的盯著邱晨,繼而從心底漫上濃重的哀傷來,看著邱晨的眼睛,喃喃道:“海棠,你真要如此……”
剛剛很是雲淡風輕地邱晨,卻猛地爆發了。她將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頓,傾著身子盯著廖文清的眼睛,冷冷道:“我怎樣?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們廖家除了你,還有誰值得我相信,讓我繼續跟廖家合作下去?”
如此多多逼人的邱晨著實陌生,著實與她一貫的溫和淡然相差太遠,不說廖文清,就連旁邊的雲濟琛也是驚訝不已,哪怕他仍舊保持著淡定的坐姿和表情,但他眼睛中透露出來的驚愕卻根本掩飾不住。
廖文清在驚愕之後,最初覺得邱晨太不近人情之後,在聽到邱晨的厲聲質問之後,捫心自問,也不由不禁黯然,啞然。
是啊,廖家哥嫂不說,去世的母親對邱晨一直抱著極大的敵意,父親最初也曾同意他迎娶邱晨,可最後卻因為母親的病重,假借他的名頭約見了邱晨……他都不用想,都知道父親找到邱晨說了什麼……這樣的情況,邱晨之所以一直沒有中斷和廖家的合作,也完全是看他的情麵!
看著廖文清黯然悲傷地垂了頭,邱晨臉上的冷色一掃而收,抬手拍著廖文清的胳膊,再次恢複了灑脫清淡的模樣,哈哈而笑道:“你說你,既然決定出家了,還管這些作甚?”
說著,放鬆了身體倚在椅背上,一口仰儘杯中之酒,把玩著手裡的酒杯,笑睨著廖文清道:“或者,你出家根本隻是做個樣子?出家可是要斬斷俗塵的,你既然出家,就是要斬斷親緣、血緣、情緣的……你如此顧慮不已,念念地難以丟下,還談什麼出家,豈不是笑話了?”
見廖文清垂著頭不言不語也不答應,邱晨乾脆一狠心轉向雲濟琛:“好了,咱們改送行也送了,就不在這裡打擾人家修行了,走,咱們換個地方好好商量商量去……唉,製皂這邊還好說,製藥的藥方子已經交給廖家了,還有得是麻煩呐!”
唉聲歎氣地站起身來,邱晨抬腳就往外走。雲濟琛也緊跟著起身,抬手拍了拍愕然抬頭,目光追隨著邱晨的廖文清,寬慰道:“你既已打定主意,就不要管這些了……唉,你也不想想,你許了迎娶人家,讓人等了這將近一年了,多次被你家人輕慢不說,你這又想出一出是一出,連句話都沒說就要出家……你還指望人家厚待你的家人?你還想著人家跟你家裡繼續合作生意?還光是你家的好事兒了!我可跟你說,女人真惱了,能做出什麼事兒了可誰也不知道……這會兒,她不過是要跟廖家斷開生意往來,沒再作什麼,你就該慶幸了,你不要忘了,這位幾次為靖北侯療傷救命,跟雍……咳咳,如今人家自己個兒也是三品淑人了……我可跟你說明白了,咱們是好兄弟不差,但終歸你和她比還要靠後一些,若是她提出什麼事兒來,彆說我,就是我家老頭兒也隻有站在她那一邊兒的份兒……唉,兄弟就在這裡提前向你告聲罪了!唉,你也彆送了,你不是明後日就要離家麼?要該去準備準備了……今兒該說的說了,到你離家的時候,我就不過來了了……”
“行遠兄,你若不走,我且先行一步了!”門外傳來邱晨催促的不耐聲音。
“噯,來了,來了!”雲濟琛忙忙地直著脖子答應一聲,回頭又拍了拍廖文清的肩膀,滿臉苦澀無奈地歎息著,“你就不要送了,我得走了,真的耽擱不得了……唉,剛剛林娘子說的那句話不錯,你既已打定主意,那就不要顧慮這些有的沒的了……走了,走了,不送,不用送!”
雲濟琛絮絮叨叨的簡直比老太太還要囉嗦幾倍,直到邱晨在門口又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這才連忙地朝著廖文清拱拱手,腳步匆匆地倉惶去了。
廖文清呆愣愣地坐在那裡,真的動也沒動,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屋外的聲音,片刻就遙遙地聽到雲濟琛大呼小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噯,邱晨賢弟,且等等,等等我啊!噯,邱晨賢弟等等我,且等我一步!……”
聲音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海清院外,終止聽不到了。廖文清頹然地攤在椅子上,乾澀的眼睛中不知何時已經溢滿了淚水,淚水順著眼角無聲地滑下來,滾過鬢角、臉頰、脖頸,直落進衣服領子裡去……
他又怎麼能真的不管家人,不管父親、哥嫂,還有幾個年幼的侄兒侄女……
他本來就錯了,氣得母親病發去世,如今若是再甩了手不管,不說林家娘子,哦,不,如今已經是楊淑人了,儘管廖文清基本能確定楊淑人不至於真的對廖家下什麼狠手,但廖文清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父兄會怎樣應對,特彆是林家提供的幾個製藥方子,如今已在廖家醫藥生意中占了很大一部分,恐怕父兄不會同意將林家的藥方子就這麼白白地還回去……之後再生出什麼爭執……彆說楊淑人出手,隻怕雲家也會主動出手。一旦雲家出手……那廖家可就真的完了!
從廖家出來,邱晨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眼中的疲憊和寥落卻是掩不住的。
雲濟琛坐在她對麵,幾次張嘴,卻隻說出一句話:“你,也不用太過擔憂,我們,特彆是你都儘了心了,那個夯貨若是仍舊執迷不悟,我們也沒有辦法!”
邱晨點點頭,抬眼看了看雲濟琛,擠出一抹微笑道:“我知道了……你把我送回去吧……”
雲濟琛點點頭,踢踢車廂板,吩咐了車夫一聲,馬車微微一晃,在馬蹄踏踏聲裡,往林家去了!
回到林家,邱晨泡了個熱水澡之後,就蒙頭大睡了一回,直睡到夜幕四合,酉末時分方才醒轉來。
或許真如雲濟琛所說,她去過一趟廖家,也算是儘了朋友的心意了,至於廖文清是否仍舊執迷不悟,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所以,她也就能真正地放下了,這從她剛剛那一場好睡上也能看出來。
第二日一大早,邱晨帶了青杏去了趟唐府,跟唐知府吳氏說了回話,約好三月三 一起外出踏青,也沒留下吃飯,告辭出來,邱晨也不回家,吩咐車子徑直出城往南沼湖去了。
二月末,南沼湖的春日氣息一日比一日濃厚起來。
湖水開化了,在春日的微風吹拂下,泛著細細的魚鱗波紋。湖邊的蘆葦灘,鑽出一個個尖尖的蘆筍嫩芽來,就像一個個好奇的孩子,掩著身子,隻露出一雙眼睛窺探著這個新鮮的世界。
與這些蓬勃無限的春日生命不同的,湖邊的灘地上,卻有一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一臉菜色的老人婦人甚至是孩子,蹲著身子,低著頭,正忙忙碌碌地在河灘上挖荸薺。
初春的湖水雖然融化了,卻仍舊冰冷,這些人穿的衣服幾乎不能完全蔽體,鞋子已經很舊了,甚至有了破洞,可她們還是不舍得讓鞋子沾濕了,就光著腳站在湖邊的薄泥裡……腳踝和半截小腿都糊滿了泥巴……臟還罷了,關鍵是冷。
邱晨裹了裹身上的剪絨鬥篷,默默地注視了片刻,終於隻能發出一聲幾有幾無的歎息,踏踏車廂板,吩咐車子繼續前行。
她允許這些人過來挖荸薺,用荸薺直接作為薪酬支付,也是為了她們能多一些吃的東西……有了這些荸薺,這些老人孩子們應該不至於被春日的饑荒餓死……她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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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過壽,今明兩日都更五千……
明兒會準時早上六點更新……
後天會儘力多更,爭取萬更或更多……
廖文清的可能性就此結束了,以後就是個生意夥伴了……
找一個男人真的不能僅僅是體貼,還要有一個堅強寬大厚實的肩膀讓女人和孩子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