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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就是安陽指揮僉事許繡妻子崔氏宴請的日子。Du00.coM
邱晨早飯後送林旭出門上課後,回屋裡洗梳一番,換了一件淡竹青色繡玉簪花圖案的掐腰貯絲襖子,下著一身寶石藍用銀絲勾勒線條般繡了四季折枝花卉的百褶及地裙,外邊裹了那件紫煙羅的鬥篷,發髻上攢了兩支瑩潤水碧的青玉簪子,戴了一支赤金蟲草釵,薄施脂粉,帶著陳氏和玉鳳,由秦禮和曾大牛護衛著,乘車去了府後大街的僉事府。
車子駛進府後大街不久,就微微一頓停了下來,臨時充當車把式的曾大牛在外頭回道:“太太,是唐家的馬車。”
邱晨挑起車簾子往外看去,就見一輛青帷油氈棚馬車靠邊兒停著,車下站著一個婆子,正是吳氏身邊的心腹潘氏,就知道車上必是吳氏無疑,於是笑道:“吳太太約我同行,必是在這裡等著了。”
眼看著潘氏往這邊走過來,邱晨連忙打開車門,探出頭去:“潘嬤嬤,可是吳太太在車上?大姑娘來了沒有?”
潘氏滿臉笑地在車下曲膝行了禮,這才笑著回道:“回淑人話,是我們家太太。大姑娘昨日吹了風,今日身子不大鬆快就沒來……”
邱晨一臉驚訝著,趕忙問道:“怎麼,礙事不?可請了郎中診治?用了什麼藥?”
潘氏笑微微地點點頭,很是流利地回答道:“讓淑人擔心了,大姑娘隻是吹了風,並無大礙,已經請了回春堂的郎中診過了,也留了個方子,讓調養上兩三日也就好了。”
“哦,那就好!”邱晨籲了口氣,又轉眼笑道,“勞煩嬤嬤跟太太說一聲,我的車子就跟在後頭,到了僉事府再說話吧!”
潘氏笑著應了,又曲了曲膝告退,轉回唐家的馬車上去了。片刻,唐家的馬車動起來,曾大牛也駕馭這馬車跟在後頭一路,往僉事府過去。
剛剛在路上沒見到多少車輛,邱晨還沒怎麼在意,車子一路進了僉事府大門。一直到了二門外停下來,仍舊沒看到預想中車來人往的景象,寬闊的僉事府車轎廳裡,不過兩輛馬車兩乘轎子……這樣的情形,可與宴客有些不搭。或者,崔氏請客人數極少,隻請了幾家?
可,若是小範圍聚會,那就應該邀請相熟之人,邱晨可是從來沒見過這位崔太太……這其中又有什麼緣由呢?
思量著,馬車已經放好了撐棍,曾大牛又麻利地從車轅下拿出腳凳放在車下,隨即回道:“太太,到僉事府了!”
邱晨整了整神色,暫時把滿心的猜測擱下,打疊起精神,裹了裹身上的鬥篷,由著玉鳳打起的車簾子彎腰出了車廂。
下了馬車,另一邊唐府的馬車上潘氏和一個丫頭也從車上下來,然後回身去扶車上的唐氏。邱晨整了整鬥篷衣裙,揚起一臉的笑腳步輕快地走了過去。
“吳姐姐!”邱晨跟走下馬車的吳氏曲膝見禮。
吳氏笑盈盈地回了一禮,過來挽著邱晨的手,並肩往二門走去。
一個三十來歲,穿著一件大紅寬幅長褙子,一件石青色百褶裙子的婦人站在二門外候著,看著婦人容貌普通,膚色偏深,隻是態度卻落落大方。看到邱晨和吳氏聯袂而來,往前迎了兩步,含笑對邱晨和吳氏招呼:“二位是楊淑人和唐知府夫人吧?”
吳氏跟邱晨一起曲膝行禮,崔氏也曲膝還禮,互相問候廝見了,崔氏引著二人進了二門,一直往裡走去。
“自從隨我們爺過來赴任也有大半年了,卻一直沒能跟幾位結識……二位莫怪,都是我這身子骨兒不爭氣,在家裡時一人操持,覺得自己跟鐵打的似的,可跟著爺來赴任,任事兒不用我操心了,反而天天不舒坦了……”
邱晨跟吳氏對視一眼,吳氏笑道:“如今看崔太太的氣色還好,想必已經大好了吧?”
崔氏笑著連連點頭:“好了,都好了。說起來也怪了,還是我們爺從外頭聽了個偏方子來,說是回老宅的鍋灶底下,挖一捧灶心土回來,研地細細的,放到水缸裡去,病自然就好了。”
“咦,這個方子真是有意思,那灶心裡的土也能治病?”吳氏驚訝道。
崔氏笑著:“誰說不是呢,我剛聽到時也覺得不相信,可我們爺還是打發了人回了趟老宅子,取了塊灶心土回來,偷偷放進水缸裡去了……就這樣,沒過兩三日,我的病竟不藥而愈了。如今再想那幾個月的折騰,還真是跟做夢一樣,瞧瞧我這會兒,又能吃能睡了,真真是沒半點兒不鬆緩了。”
邱晨默然聽著崔氏一通話說的又快又直白,眉毛漸漸挑起來,終於溢出滿臉的笑意來,這位僉事夫人看樣子倒是個爽朗的性子……就是不知道這樣的爽朗合不合吳氏的口味……
吳氏一臉驚訝著聽著,然後笑道:“竟然真有這樣的事兒,今兒我也算是長了回見識。”
崔氏笑笑,回頭看向邱晨,道:“說起診病配藥的事兒,還要數著楊淑人……我也是聽我們爺說的,楊淑人去年一個人勇闖疫區,救了無數人的性命……說起來,連我們爺也佩服的緊呢!”
邱晨沒想到好好說著話也能扯到自己身上來,笑笑道:“崔太太誇獎了,我不過是恰好從古書上看過那麼一個方子……算不得什麼了。”
不等崔氏再說話,邱晨笑著道:“不過,我倒是聽說過崔太太得的這種病……說是故土難離,取老宅子裡的老宅子裡的灶心土放入水缸中,日日飲用缸中之水,其病自愈。還說,若是沒有老宅子的灶心土,取家鄉的一捧土也能行呢!”
“噯,是這樣啊……故土難離,可不就是故土難離嘛,我娘家婆家同村,打小兒就沒離開過我們那莊子……一下子離開家來到安陽,就得了病,真是這麼回事兒!”崔太太一臉驚訝地說著,感歎著。
邱晨暗暗鬆了口氣,微笑著附和了兩句,自然而然地將話題轉到了即將到來的十月一開爐節上去了。
幾個人說笑著,一路到了後園的一處暖閣子裡。這閣子三麵草木掩映著,另一邊臨著一小片大約隻有一畝的湖麵。此時,湖麵上雖然還沒結冰,卻也沒了夏日的波光粼粼、蓮翠荷妍,隻剩下一片碧水,靜止在那裡,仿佛一塊瑩綠的凍玉。
暖閣子周圍的花草已經凋零,樹木也大都落了葉子,隻有閣子旁邊的一蓬瘦竹,仍舊蒼翠著。
邱晨和吳氏跟著崔氏一直來到閣子外,就看到門外站著好幾個粗實婆子丫頭,穿著各色的衣裳,凍得瑟瑟著。從衣飾打扮上看,應該是前頭到了的幾位客人帶來的隨從。
邱晨沒帶粗使丫頭,就帶了陳氏和玉鳳兩個,也就沒在外頭留人,一起進了暖閣,一股子溫熱撲麵而來,其間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炭氣……邱晨微微皺著皺眉,等待眼睛適應光線的片刻,她也看清了門內各個角落都擺了大大的炭盆子,裡邊的碳堆的高高的,正燃燒的旺盛。這樣密閉的空間裡,放了這麼多炭盆子,即使不排一氧化碳,也會耗費屋內的大量氧氣,從而引起氧氣稀薄,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動聲色地脫了身上的鬥篷,交給身後的玉鳳,吳氏這會兒也脫了鬥篷,跟著崔氏一路往裡走,徑直沿著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進門處是一座極大極寬的落地人物紋屏風,屏風上的圖案類似‘清明上河圖’,描寫刻畫的都是市井百態,人物車馬,甚至河水遊船,還有各色店鋪、攤位……等等,透出一股子濃鬱的市井氣息,還有一股活潑潑的生活韻味來。
繞過屏風,閣上的大廳裡同樣在角落裡擺了十多個炭盆子,中間也放了一個大銅爐,就在這銅爐四周擺設了七八張**的桌椅,先到的大概有四五個人,卻沒有落座,都站在臨湖一麵的窗子跟前,看著什麼,低聲議論著。
邱晨跟著兩人繞過屏風,立刻就有丫頭婆子上前來迎上來曲膝問安,崔氏笑著擺擺手,引著邱晨和吳氏往裡走。屋裡先到的四五個人也迎上來,邱晨看過去,發現都是認識的,有安陽同知吳雲橋的妻子張氏、郭大老爺的妻子寧氏帶著兩個兒媳許氏和金氏,還有一位邱晨印象中是府衙一名張通判的妻子胡氏,她在雲府見過,隻不過沒說過話。
眾人七嘴八舌亂哄哄的見了禮,互相寒暄著。崔氏就笑著對吳氏和邱晨道:“她們剛剛已經看到了,我帶你們過去看看,你們不知道,我這園子裡居然還有一個稀罕物兒……”
聽她這麼說,吳氏和邱晨自然傾聽她說下去,崔氏卻握著嘴住了聲,隻笑著引著兩人往窗子邊走:“也不用我囉嗦了,你們自己看去!”
邱晨笑笑轉回目光,吳氏也是一笑置之,隻不過心裡多少有那麼點兒不高興。
兩人隨著崔氏走到窗戶跟前,透過大敞著的窗戶往外一看,凍玉般的一片湖麵上,空空蕩蕩的,並沒有看到什麼‘稀罕物兒’,邱晨正詫異著,目光一閃的功夫,就瞥見樓下一角,湖邊的幾塊湖石縫隙裡,竟伸出一叢濃翠的綠色來。
“咦,這是……”吳氏也在旁邊驚訝出聲。
崔氏帶著些得色道:“嗬嗬,我也不懂這些,還是我們爺說這叫寒蘭,天冷了才開。為了配著寒蘭,我們爺還打算讓人在石頭邊上種些菊花去,隻是家裡養的菊花耐不住寒,要去山上挖一些野菊花過來才好。”
吳氏等人笑著沒有說話,倒是旁邊吳雲橋的妻子張氏笑著接話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山上那些石頭縫裡生的小菊花一蓬一蓬的,有時候降了頭一場雪還沒敗呢,拿來也種到石頭縫兒裡,倒是好看了!”
這屋子裡的人,除了崔氏、張氏,還有邱晨外,其他幾個都是深宅大院裡出生,深宅大院裡長大,就是嫁了人之後,也仍舊養在深宅大院裡,活這麼大,估計能見到野景的機會也就是去城外寺廟燒個香拜個佛的時候了,崔氏和張氏說的什麼野菊花,什麼石頭縫兒,她們根本沒見過,自然完全搭不上話兒,倒是邱晨見過山崖上生長的蓬勃著生命的野菊花、寒蘭,還有什麼鐵皮石斛之類,當初在現代,她曾經跟過一個野生藥物資源考察隊,這些東西沒少見,到了這裡,雖說居住在劉家嶴這樣的小山村裡,卻也沒見過這種景致。
崔氏滿臉笑意地拍著手,自然地走到張氏跟前,笑道:“哎呀,就是,就是這個意思兒……唉,你是不知道,原來漫山遍野的野物兒竟然難養的很,我們爺打發人移了幾回,也沒活下來幾棵,在那石頭縫裡蔫巴巴,根本看不見……不過,聽說那東西隻要有一棵活了,明年就能分生許多,明年你們再來看,指定比這會兒好看的多了。”
崔氏跟張氏巴拉巴拉說了半天,最後一句才轉向眾人,眾人自然也不好駁了她的麵子,紛紛笑著應承下來。
看過了寒蘭這個稀罕物兒,眾人也該入席了,崔氏照應著眾人往廳中走來,邱晨落後幾步,虛扶著寧氏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