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打開,裡邊墊著絲絨,拇指蓋兒大小的珍珠呈現出迷人的珍珠光暈來,而且極難得是,這一匣足有上百顆珍珠竟是大小一樣,光澤度飽滿,毫無瑕疵……隻有一點不同的,就是色澤有所區分,有粉色珍珠、紫色珍珠,更為難得的金色珍珠也有幾十顆!這一匣珍珠稱不上價值連城,卻也絕對價值萬金!
雖然替廖文清送東西,雲濟琛卻沒有打開過。读零零小说此時邱晨打開,他也好奇地探頭看過來,一看之下不由瞠目,片刻方才回過神來,眼底劃過一絲感慨,隨即嘖嘖連聲地撇嘴道:“這家夥還真是有本事,居然連這種東西也能讓他搜羅到。這可是品質最好的東珠!”
遼地氣候嚴寒,一年有將近一半時間都在冰凍期,是以,不論動物還是植物生長都非常緩慢,卻也因為生長之緩慢,無形中拉長了生長周期,從而,也大大提高了品質。不論木材,還是藥材,還是鹿茸、麝香等物,遼地出產之物遠比氣候溫暖地帶所出的品質好得多。而珍珠也不例外,遼地所產的珍珠俗稱東珠,自古以來產量極少,也極珍稀,向來是作為貢品供應皇家所用。這也是雲濟琛感歎的主要原因。
貢品幾乎是高品質的代名詞,貢品也不是說其他人就買不到,隻不過,遠比平常的物品難買難得的多!
邱晨目光幾乎凝滯在一匣珍珠上,不是因為珍珠的稀罕貴重,也不是因為珠光迷幻了眼睛,她隻是覺得某些心底的東西洶湧起來,幾乎將她的情緒淹沒。
好一會兒,邱晨才將匣子合上,手指摩挲著木匣子的表麵,垂著眼鏡片刻,這次抬眼展顏一笑,清澈的眼睛沒有半絲陰霾,乾淨坦然的讓窺視的雲濟琛有一刹那的迷惑,隨即就是滿心的感慨,甚至惱怒來。
這樣一個女人,廖文清那個傻子卻生生錯過了!那就是個傻子!傻子!
“真是難為他了!”邱晨笑的雲淡風輕,轉而將匣子交給身後侍立的青杏,然後對雲濟琛笑道,“過年忙碌著,是不是沒顧上尋找手藝好的銅匠金銀匠人?”
雲濟琛打個哈哈,自得地搖了搖不分四季拿在手裡的折扇,笑嘻嘻道:“怎麼會!過年再重要,也不能耽誤了生意上的事兒啊!”
“我不但找到了,而且已經給你帶過來了。兩個銅匠,兩個金銀匠人!”
邱晨來了興致,微微挑起眉梢道:“怎麼跟人交待的?”
雲濟琛端起茶,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這才笑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都是簽了契書的,簽的還是死契,不過,也有個條件,就是每人能夠教出十個徒弟的話,十年後準許他們自贖!”
十年……十個徒弟……
邱晨粲然一笑,淡淡道:“隻是十個徒弟還遠遠不夠,要青出於藍的才算數!”
雲濟琛被邱晨笑的有些目眩,他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個婦人笑起來……並不豔麗的並不太出色的五官卻因為這份沉靜雍容自信的笑容,而一下子明麗起來,雍容華貴起來,動人心魄起來!
怔了片刻,雲濟琛晃過神,不知為什麼竟有些慌亂地避開目光,卻在下一刻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又硬著脖頸子轉了回來。
邱晨卻已經轉回了目光,捧著茶不緊不慢地喝著,好一會兒,才放下茶杯,淡淡道:“他們做得東西可有拿來?”
雲濟琛下意識地點點頭,揚聲叫人,知書小廝捧著隻匣子從門外挑了門簾子走進來,進門先笑嘻嘻給邱晨長揖做了個禮,這才將手中的匣子捧到邱晨麵前。
“怎麼又是匣子!”邱晨好笑地接過匣子,抬手將匣子上的搭扣打開,盒蓋開啟,裡邊金燦燦光輝耀目的,不是什麼產釵環鐲釧之類的首飾,卻是一隻隻形態各異的小瓶子,或葫蘆,或水滴,或大肚細頸……材質也各色不已,有赤金,有白銀,也有色澤紫紅的紫銅……
但不論材質如何,不論形狀怎樣,這些小巧的隻有拇指大小的瓶子,卻無一不精巧,無一不精致,無一不美輪美奐,讓人愛不釋手!
邱晨一個個拿在手裡把玩一番,然後又放回匣子裡,抬頭對雲濟琛笑道:“銅匠還罷了,手藝這麼好的金銀匠被你找來做瓶子,還真是浪費人才啊!”
‘人才’這個詞在雲濟琛看來有些不合時宜,不過是些手藝匠人,哪裡談得上‘人才’了?不過,邱晨的話他卻是明白的,這會兒就做出一臉的得意表情來,道:“哪是,也不看是誰辦事兒,不好的,咱能要!”
邱晨被他這副欠扁的樣兒逗得噗嗤一笑,抬手點點一臉得意洋洋的雲濟琛,“你呀,說你胖還喘起來了!”
雲濟琛看定邱晨嘻嘻一笑,邱晨轉身將盛瓶子的匣子也轉身交給青杏時,他的地閃過一絲沒落之色。
原想著雲濟琛來了必定要在家裡蹭飯的,卻沒想到,這一次雲濟琛卻一改吃貨嘴臉,一臉遺憾地告辭離開,說是有朋相約。邱晨出去了一天也有些疲累,就不再勉強留他,送他出門上車,然後徑直轉回後院去了。
轉天就是正月初五破五日。
一大早起來,邱晨跟蘭英帶著孩子們拎了幾樣舊物扔到街口,算是破了五。然後就帶著孩子們去了城東的臨水長街。
過春節,城中的許多商鋪都關門歇業了,城外碼頭上因為天氣嚴寒滯留了許多南來北往的商船、客船,大年節日裡不但沒有清冷,反而呈現出一種比平日更熱鬨幾分的彆樣繁華來。
阿福阿滿不是第一次來,小孩子卻仍舊貪圖熱鬨,更彆說蘭英和三個孩子了。還好,帶的人手足,孩子們有秦禮秦勇帶著,邱晨則和蘭英走在一起,身邊跟著林氏汪氏和含光蒸雪跟著,芝兒香兒也跟在兩人身邊,一路慢慢地逛過來。
知道蘭英儉樸慣了,邱晨也不缺什麼,就主要陪著蘭英母女三人慢慢地逛著。這邊南北貨鋪子林立,北到奴兒乾,南到江浙兩廣,甚至爪窪海外的稀罕物件兒都有得賣,讓蘭英母女看的頗有些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最後,蘭英在一家南綢鋪子裡買了兩匹雙縐綢布,一匹桃紅色小碎花的,還有一匹是柳綠的素綢,說是開了春正好給芝兒香兒做兩身春衫。芝兒如今已經十二歲了,香兒也九歲了,家裡日子寬裕了,兩個閨女也不用天天上地挖菜喂豬,做這些粗活兒了,皮膚細嫩白皙了不少,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秀美。
邱晨看著這蘭英選好的綢布,想象著兩個小閨女一身嶄新春裝,必定是柳枝吐綠桃花綻新一般,鮮嫩可愛的。於是也笑著在一家首飾鋪子裡挑了兩隻赤金簪子和兩對赤金丁香送給芝兒香兒做禮物,把兩個小姑娘歡喜的臉蛋兒紅撲撲的,笑容洋溢不散。
福兒滿兒和栓子三個小的,還不知道穿戴,買的多是玩具,另外成子和阿福還合買了一摞書籍,出門前邱晨給了孩子們零花錢,也不多加約束,由著他們自己喜歡的去買。午飯就在洛河上的船塢裡吃了,下午申時初,一家人才滿載而歸。
初五晚上早早歇了,初六一大早,兩家人又乘了馬車返回了劉家嶴。與去時不同,這一回還帶了幾名銅匠金銀匠回來。
一路天氣晴好,趕路也順利,申末時分,就到了家。
雖然邱晨不在,楊樹猛也還沒回來,工人們卻很自覺,已經將各處工坊打掃的乾淨利落,大門口一片紅紅的鞭炮屑,看得出重新開張還放了鞭炮,讓邱晨看在眼裡十分滿意。
晚上就給工人們加了個菜,又帶著成子把第二天要用的原料配出來,也就歇著去了。
正月初七,一切步入正軌,作坊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邱晨則吩咐趙九,貼出告示去,招聘八歲到十二歲的小子,要頭腦機靈,手,身體健康的,而且,很明確地標明了此次招聘的不是普通工人,而是要簽身契的。而且,這個身契一簽就是二十年。
原以為條件如此苛刻,應聘之人不會太多,可讓邱晨沒有想到的是,告示一貼出去,不到半日功夫就有二三十個帶著孩子上門的。有劉家嶴的,也有四圍村裡的。
看著這些滿臉歡喜,滿眼興奮,甚至滿臉奉承巴結的鄉人,邱晨實在有些不太明白。這些人就這麼著急把自家孩子賣了?各種表情都有,竟沒有一個露出一點不舍之意來。
因為事關招聘,邱晨把蘭英找了來,以便隨時詢問應聘者的家庭背景。
“他們知道要簽死契麼?”邱晨忍不住地詢問了一句。
“自然知道。”蘭英在旁邊笑道,“可大家夥兒誰不知道,咱們劉家嶴的楊淑人是慈善厚道,待人最為寬厚不過,從來不會打罵苛責工人,好吃好喝供著不說,一年四季還有新衣裳,冷了有炭,熱了有湯……嗬嗬,你是不知道,有人說來你這裡做工,簡直比做老爺還舒坦呐!”
邱晨愕然片刻,無奈地失笑著搖搖頭,回頭對那家良和幾名新來的匠人師傅道:“今兒挑人就是個你們挑的徒弟,我不懂你們這些手藝行裡的規矩,我不參言,待會兒人領進來你們自己挑,多少不拘,你們覺得能教過來就行。”
家良恭恭敬敬拱手應諾,其他幾個匠人也滿臉忐忑不安地緊跟著垂手應諾。
邱晨笑著道:“雲二公子跟你們定的報酬我看了,那個隻能算工錢,教徒弟的錢不在這裡邊,我單獨另出。嗯,隻要你們教出一個徒弟來,手藝確實過了關,我就給你們一百兩銀子束脩。……你們剛來,可能不了解我的脾性,我說到必定就能做到的。這一條不止是你們,家良是家裡的老人了,也按這個規矩走。”
此話一落,家良幾乎是立刻跪倒在地,恭敬道:“太太,小人本就是府裡的人,有月錢拿著,做什麼活計都是小人的本分,哪裡還能再拿束脩銀子……”
“行了,不用多說了,這是額外的活計,自然要付額外的報酬。”邱晨不等家良說完就一口打斷,然後又道,“以後這個規矩就定下來,誰有了什麼手藝往外傳授,都額外拿一份束脩銀子,至於束脩銀子的多少,則要看手藝的難易和用處大小來定了。”
家良不再推辭,歡歡喜喜地磕頭謝了。另外幾個新來的匠人這才似信似疑地跟著跪倒磕了頭,邱晨就傳話讓外頭把來應聘的孩子帶進來,交給家良和幾個匠人去挑選。
初七一天的時間,陸陸續續聞訊趕來的差不多有五六十個孩子,家良和幾個匠人挑選起來卻很認真,最後隻留下了十二個,一個人還不到三個。從人數上就能看出來,這些匠人雖然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卻並沒有見錢眼開,還堅守著自己的職業操守和信仰,在挑選徒弟一事上分外小心和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