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鎖死打不開,車窗玻璃敲不破,車廂裡的空氣越來於少,水迅速地從無數縫隙孔洞裡湧了進來,沒過了她的腰、胸、脖頸……最後的意識定格在一片昏黃黑暗之中。
邱晨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不時地囈語著誰也聽不懂的話,殘破的話語,生僻的不可解的詞彙,讓守在她床前的陳氏和玉鳳青杏都憂懼不已。她們能做的隻有拿帕子不斷地洗了,擦去邱晨額頭一層層的冷汗,卻不敢驚擾她,也不敢去叫醒她……因為穆老先生說了,服了藥之後,會在夢裡回憶起許多驚恐悲傷之事,隻不過,這是治療所必須的過程,就如生了瘡,捂著蓋著是沒辦法讓瘡愈合的,隻能切開瘡癰,除去膿液,甚至還要割去腐肉,才能把惡瘡治好。
這一覺,邱晨睡得辛苦而漫長,足足睡了兩天兩夜,把那個驚恐的夜晚重複了無數遍,最後她自己都疲了累了,麵對著淘淘而來的洪水也不覺得害怕恐懼了,她才霍然醒過來。
淡竹青色的床帳,繡著精美的竹枝圖案……很熟悉,很安心……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地恍惚和茫然,睜開眼,她就感覺自己仿佛又重新獲了一次新生一樣,又好像,她終於認清了某些東西,終於確定了某些東西。
雖然,她仍舊搞不明白為什麼來到了這裡;儘管,她仍舊不知道魂魄是否存在……但是,此時,經曆了無數遍洪水襲來之後,再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熟悉的一切後,她由衷地輕鬆喜悅起來。
這裡,就是她的家,這裡,有她的一雙兒女、家人……
下一刻,她就感到身體黏膩膩的,很是不舒服。她撐著坐起來,沒有頭暈,沒有任何不舒服,除了身上的粘膩感之外,她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心思清明。這種感覺很好。
“太太?”玉鳳的聲音響起來,邱晨轉身正看到玉鳳丫頭挑起一片床帳看進來,滿臉的驚喜毫無遮掩地展現在臉上,幾乎沒了她平日的鎮定和沉穩。
看著熟悉的人,邱晨心中的歡喜又添了一層,忍不住就對玉鳳展開了一抹笑容:“玉鳳,幾時了?我今兒好像起晚了!”
“太太,您醒了?你可醒了,你都睡了兩天兩夜了……”不等玉鳳回答,青杏從帳子外鑽了進來,一看到邱晨就巴拉巴拉地說起來,說著說著,忍不住紅了眼睛,吧嗒吧嗒地落起淚來。
被她這麼一哭,玉鳳也紅了眼,兩個丫頭明明滿臉歡喜,卻淚流滿麵,讓邱晨都顧不上驚訝自己睡了那麼久,居然有兩天兩夜!
“行了,行了,不過是睡得沉一些……”邱晨寬慰著兩個丫頭,又皺著眉頭道,“睡得太久了,身上黏唧唧的,你們去弄些熱水來,我要泡個澡才行!”
又是青杏反應快,一邊抹著淚,一邊連聲答應著:“是,是,太太請稍等,我這就去給您放水……水一直備著的,片刻就好!”
青杏唧唧咕咕地行動如風地去備水了,邱晨這才轉回頭,向已經收了淚的玉鳳詢問。一問才知道,她那日在門房裡暈睡過去,穆老先生就叫等在門外的丫頭婆子將她抬了回來,穆老先生還說了,是給太太治病,可能要睡得久一些,不能驚擾,必須邱晨自己醒轉過來。
“果然如此!”邱晨這會兒才想起那日穆老頭兒給她喝的那杯藥水,當時她隻是以為是什麼壓驚的藥沒往心裡去,這會兒想來,想必那藥就是穆老頭兒所說的安魂藥!
這老頭兒怎麼總愛做這樣的事兒,不吭一聲地拐走滿兒,一去幾乎一年;這一回給她治病,居然又是不說一聲……
“那老頭兒還說什麼了?”邱晨咬著牙問道。
玉鳳這會兒已經基本恢複了平靜,含笑道:“沒,穆老先生就叮囑了這麼幾句,再沒說什麼。”
邱晨哼了一聲,不再多問。青杏飛奔回來說水已經備好了,她也就暫時擱下這些,進耳房洗浴去了。
沐浴完,換了一身乾爽的薄棉衣褲,邱晨披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耳房,在梳妝台前坐了。陳氏和承影含光等人也得知邱晨醒了,匆匆趕過來。
問過安,承影含光幾個就進了耳房清理,邱晨由著玉鳳給她一縷縷絞著頭發,一邊聽著陳氏介紹著這兩日的情況。
“小小姐和小少爺都好,家裡各處也好得很……昨兒青江家的回來了,捎了信兒回來,說二舅爺過了初十就回來……算起來,也就今天明天了……”
邱晨默默地聽著,陳氏先簡單地介紹了一遍,然後就說起成子和阿福阿滿幾個讀書練功很刻苦,沒人管著,每日也會早練晚練,上午下午晚上,三人就都在西屋阿福的屋子裡讀書寫字……
“嗯,成子和阿福都是懂事的,也就滿兒那丫頭活潑些,有她兩個哥哥照管著,想來也沒事!”說起孩子們來,邱晨臉上洋溢起一抹由衷的笑意來。
陳氏笑道:“玉鳳和青杏都沒做聲,小小姐和小少爺還不知道太太醒了呢,不然早該過來了。太太不知道,這兩日你睡著,小小姐和小少爺可是每日幾趟地過來,小小姐還給太太講了故事,小少爺也給太太讀了兩篇書……太太是個有福氣的,不說其他,就小少爺和小小姐,將來必定都是孝順的。”
邱晨也聽得心裡暖暖的,笑著搖搖頭道:“他們自己個兒過得稱心如意的比什麼都好……”
陳氏抹抹眼角,連連點著頭道:“太太這話有理,雖說是養兒防老,可咱們這樣的人家總不會少了伺候的人,養兒可不就是盼著他們好好兒的嘛!”
聽陳氏這麼說,邱晨笑笑,心念一動,開口問道:“你跟我這麼久,還沒問過你的家世,你能這麼知道我的心意,想必也是有孩子的吧?”
陳氏倒是沒有意外,大大方方地回道:“是,奴婢乃越國公府的家生子兒,八歲被選進越國公獨女跟前伺候--也就是侯爺的母親。初進府是粗使丫頭,十歲時提為三等丫頭,十五歲提為一等丫頭,並隨著小姐進了梁國公府……小姐將我許給了同為越國公出來的護衛紀奎,婚後育有一子,跟侯爺同年,隻比侯爺大兩個月,於是我就做了侯爺的奶嬤嬤。侯爺年少失恃,越國公和老夫人也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悲傷過度,一年後相繼離世……紀奎護衛侯爺去了邊疆,兩年後戰死,兒子如今也在侯爺身邊……太太應該見到過,憨大個一個,侯爺給他改了姓,姓秦,叫秦忠!”
哦,先母留下的心腹,又是秦錚奶娘,丈夫和孩子又跟隨秦錚身邊被納為心腹……可見,陳氏在秦錚心目中果然不同。
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被秦錚早早地送到自己身邊來……不知怎麼的,邱晨的心底突然湧出一股異樣的溫暖和喜悅來。
秦錚待她確實用了心的,而且是早就用了心的!
這麼想著,她臉上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喜意來。
陳氏在旁邊看著邱晨的表情變化,使個眼色替換了玉鳳,親手給邱晨梳著頭發,一邊含笑道:“侯爺自小失恃,五六歲的孩子就天天逼著自己練功夫練騎術箭法……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個好的地方,傷累著傷……”
似乎想起那時候秦錚的淒慘,陳氏忍不住抹了抹眼淚,這才繼續道,“自從小姐沒了,侯爺就很少再笑了,天天冷冰冰的,處置事務也果敢決絕,絲毫不會拖泥帶水的……因為老國公爺給侯爺留了些人、物,侯爺得以順利長大,十四歲就上了戰場,不瞞太太說,當時奴婢心疼的跟揪了去一樣,天天惦記著……好在,侯爺福大命大,幾次遇險都成功脫身,並憑借戰功被步步提升,二十三歲那年,就成了大明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大將軍,統帥北邊三省十幾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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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媽又上門了,肚子疼,就這些了……